卷一·武兴营
第一章·麦田灰
邺城西的麦田像被巨兽啃过的腐尸。陈朔蹲下身，指尖碾碎一穗未熟的青麦。本该饱满的麦粒干瘪发黑，裂开的麸皮下渗出粘稠汁液——这是三月未雨的痕迹，也是十万马蹄践踏的证明。
腐臭味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西北角那株歪脖子柳树烧得只剩半截残桩，陈朔记得七岁那年，幼弟阿禾就是在这树下摔破了陶罐。当时渗进树根的黍米酒香，如今被尸油替代，树根缝隙里凝着黄白色的脂膏，蚂蚁正排成长队搬运碎肉。
"都尉！这有个喘气的！"
张伍长的喊声从土沟传来。陈朔踩着倒伏的麦茬走去，靴底发出骨骼碎裂的轻响。沟底蜷着个少年，左腿自膝下齐断，伤口糊着草木灰。最刺眼的是他脖颈挂着的铁牌——武兴营第三部曲的军籍符，边缘刻着"永和四年造"。
"哪个村的？"陈朔用刀尖挑起少年下巴。
"陈...陈家庄..."少年喉头滚动，突然咬住刀刃。血从嘴角溢出时，陈朔看见他后槽牙镶着的金箔——这是邺城西郊葬俗，死者口含金箔渡冥河。
环首刀猛地抽回，带出半截断舌。张伍长啐了口唾沫："晦气！吃死人金的玩意儿。"
暮色染红麦茬时，陈朔在田埂发现半片焦黑的简牍。隶书"日月重光"四字被火舌舔去半边，背面沟壑里凝着暗红血渍。他用拇指摩挲裂痕，突然触到细微的凹凸——是孩童用麦秆蘸血画的歪扭小人，脑袋特意点了颗朱砂痣。
冰凉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陈朔解下护腕，内侧针脚歪斜的扁豆藤刺绣正在渗血——妹妹阿穗出嫁前夜，就是用这方帕子包着凤仙花，给他染红甲缝里的血痂。
"都尉！中军催了！"
亲兵的铁胄映着火光，甲片缝隙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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