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签好离婚协议的同一天，收到了癌症晚期的诊断书。
多么讽刺的人生巧合。当我终于决定结束这场持续五年的婚姻折磨，命运也决定结束我三十二岁的生命。胰腺癌晚期，已经扩散到肝脏，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六个月。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昂贵的意大利大理石地板上，我赤脚站着，感受着地面的冰凉。这栋价值八千万的别墅安静得可怕，一如过去的三年，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茶几上放着两份文件。左边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名字——苏晚。字迹比我预想的要平静，没有颤抖，没有犹豫。右边是医院的确诊报告，那些医学术语冷冰冰地宣布着我的死期。
我拿起诊断书，轻笑出声。不是悲凉的笑，而是恍然大悟的笑。原来这段时间的消瘦、乏力、腹痛，不是因为我为顾北辰消得人憔悴，而是有东西正在从我内部吞噬我。
门铃响起，清脆得刺耳。
我知道是谁。顾北辰，我的丈夫——即将成为前夫——来取签好的离婚协议了。他总是这么准时，像瑞士钟表一样精确，尤其是在处理与我有关的事情时。
我打开门，他站在那儿，一如既往地英俊逼人。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眉眼间是惯常的不耐烦。
“签好了吗？”他问，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进客厅，仿佛进入的不是他法律上的家，而是一个临时办公点。
“签好了。”我关上门，跟在他身后。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文件上，先是看到了离婚协议，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我许久未见的真实笑意。然后他的视线扫过旁边的诊断书，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他根本不关心那是什么，只要不是阻碍他离婚的东西就好。
“财产转让书我也带来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签了它，房子和约定的补偿金就是你的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这张脸，我爱了整整八年的脸。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二岁，我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顾北辰，”我轻声唤他，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显然不记得，也不在乎，只是催促道：“签字吧，我晚上还有事。”
有事。我知道是什么事。他的初恋白月光林薇薇从国外回来了，今晚是他们“重逢”的庆祝晚宴。多么浪漫。
我拿起财产转让书，慢慢翻看。他很慷慨，真的。这栋别墅，五千万现金，还有几处价值不菲的投资。足以让我余生无忧——如果我有余生的话。
“很公平。”我说，放下文件。
他略显惊讶，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顺从。过去半年，为了挽回这段婚姻，我哭过、闹过、哀求过，像个乞丐一样乞求他不要离开。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笔。”他递过来一支万宝龙钢笔，是我们结婚周年时我送他的礼物。
我没有接笔，而是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曾经，这双眼睛里有我的倒影；现在，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顾北辰，我只有一个问题。”我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他明显不耐烦了：“苏晚，别又来这一套情感绑架。签字，我们好聚好散。”
我笑了。真心的笑。从知道他出轨林薇薇那天起，我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
“好聚好散。”我重复着这个词，品味着它的荒谬。
我拿起笔，在财产转让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脆决绝。
他收起文件，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保重。”他说，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手握上门把的瞬间，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能不能，把我的命也转让给你？”
他转过身，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我拿起癌症诊断书，轻轻递给他。“胰腺癌晚期，最多六个月。”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自由的日子比预期要早得多。”
顾北辰愣住了。他接过诊断书，快速浏览，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到震惊，再到一种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你骗我的，对不对？又是想让我心软的伎俩？”
我微笑着摇头：“检查报告上有医院公章和医生签名，你可以去核实。”
他死死盯着诊断书，手指微微发抖。良久，他抬起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说？”
“重要吗？”我轻声问，“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现在你如愿了，而且不用等太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会联系最好的专家……”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必了。”我打断他，“医生说了，晚期，扩散了。治疗只是延长痛苦，而不是生命。”
我走向窗前，看着外面精心打理的花园。曾经，我那么努力地经营这个家，期盼它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港湾。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走吧。”我没有回头，“去参加你的晚宴，别让林薇薇等急了。”
顾北辰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苏晚……”他欲言又止。
“放心，离婚协议已经生效了。”我转过身，对他微笑，“我不会用绝症来绑架你。事实上，我真心祝福你们。”
我的祝福是真诚的。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六个月，我将让他和林薇薇的“幸福”变得无比煎熬。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突然被赋予生命却不知如何是好的雕像。
我轻轻从他手中抽回诊断书。“再见，顾北辰。”我说，“不，是永别了。”
他最终离开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眼中没有泪水。心死之后，连癌症都无法让我感到恐惧。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李律师吗？我是苏晚。是的，我改变主意了。我想立一份遗嘱。”
窗外，顾北辰的车仍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多么讽刺。当我苦苦挽留时，他头也不回；当我放手时，他却犹豫了。
人性真是可笑。
而我，一个将死之人，突然发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真理：当你不再害怕失去，你就拥有了全部力量。
顾北辰和林薇薇不会知道，这场癌症，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我苏晚的复仇，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