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雾里的银镯子林小满蹲在溪边的姿势像只鹌鹑。
早春的溪水还裹着冰碴子，她把校服袖口浸下去时，腕上的银镯子总要先摘下来。
这是母亲咽气前从枯枝似的手腕褪下的，套在她十二岁的骨节上能转两个圈。
镯子内壁刻着"长命百岁"，被岁月磨得只剩"百"字半截身子。
"山妞又在洗她的百衲衣。
"山道上传来嬉笑，三个女生晃着新书包的毛绒挂饰经过。
王美玲的粉色书包是镇上"彩虹文具"的今春新款，拉链坠着的草莓挂件沾了泥，倒像真的在土里滚过一遭。
小满低头搓着袖口的蓝墨水渍，那是上周化学课被撞倒时泼的，在灰白布料上晕成一片缺氧的湖。
木盆里的衣裳沉得像铅块。
她起身时眼前发黑，山雾从崖底漫上来，油茶花的白瓣子落进溪里，打着旋儿往深潭去。
半山腰传来拉锯声，父亲又在劈那棵雷击过的老杉木——自从继母说要用整木料给未出世的弟弟打婴儿床，后山的树便一天比一天秃。
灶屋的霉味混着中药渣的苦。
小满刚把木盆搁下，父亲就蹲在门槛上搓起烟丝："学校催缴住宿费..."里屋立刻爆出咳嗽，竹床吱呀响得像要散架。
继母隆起的肚皮上盖着褪色被面，床头铁罐里泡着安胎的枸杞红枣，浮沉的暗红色果肉像溺水的蝴蝶。
宿舍的霉斑在雨天会开花。
小满蜷在上铺数瓦缝漏下的雨，下铺王莉莉的随身听放着《明天会更好》，电池快耗尽时歌声带着颤音。
"喂，"塑料包装袋拍在她床沿，"帮我抄二十篇读书笔记，这包椰子饼归你。
"王莉莉指甲上的透明护甲油闪着光，小满盯着饼干袋上印着的棕榈树，想起上周继母锁进橱柜的那碗桂圆糖水。
晨跑时山雾浓得像纱帐。
小满总跑在队伍最末，她的回力鞋是父亲捡的工地劳保鞋，鞋头开了胶，每跑一步都吞进几颗碎石子。
体育老师吹哨喊停时，她蹲在操场边倒鞋里的沙，听见女生们围着王美玲的新球鞋惊叹——那是双雪白的回力牌，鞋帮上两道红杠像划破晨雾的朝霞。
中考前夜的月光是蓝色的。
小满蹲在走廊背单词，飞蛾扑在《中考必备》封面上，在"必胜"两个烫金字上投下晃动的影。
她用手帕裹
早春的溪水还裹着冰碴子，她把校服袖口浸下去时，腕上的银镯子总要先摘下来。
这是母亲咽气前从枯枝似的手腕褪下的，套在她十二岁的骨节上能转两个圈。
镯子内壁刻着"长命百岁"，被岁月磨得只剩"百"字半截身子。
"山妞又在洗她的百衲衣。
"山道上传来嬉笑，三个女生晃着新书包的毛绒挂饰经过。
王美玲的粉色书包是镇上"彩虹文具"的今春新款，拉链坠着的草莓挂件沾了泥，倒像真的在土里滚过一遭。
小满低头搓着袖口的蓝墨水渍，那是上周化学课被撞倒时泼的，在灰白布料上晕成一片缺氧的湖。
木盆里的衣裳沉得像铅块。
她起身时眼前发黑，山雾从崖底漫上来，油茶花的白瓣子落进溪里，打着旋儿往深潭去。
半山腰传来拉锯声，父亲又在劈那棵雷击过的老杉木——自从继母说要用整木料给未出世的弟弟打婴儿床，后山的树便一天比一天秃。
灶屋的霉味混着中药渣的苦。
小满刚把木盆搁下，父亲就蹲在门槛上搓起烟丝："学校催缴住宿费..."里屋立刻爆出咳嗽，竹床吱呀响得像要散架。
继母隆起的肚皮上盖着褪色被面，床头铁罐里泡着安胎的枸杞红枣，浮沉的暗红色果肉像溺水的蝴蝶。
宿舍的霉斑在雨天会开花。
小满蜷在上铺数瓦缝漏下的雨，下铺王莉莉的随身听放着《明天会更好》，电池快耗尽时歌声带着颤音。
"喂，"塑料包装袋拍在她床沿，"帮我抄二十篇读书笔记，这包椰子饼归你。
"王莉莉指甲上的透明护甲油闪着光，小满盯着饼干袋上印着的棕榈树，想起上周继母锁进橱柜的那碗桂圆糖水。
晨跑时山雾浓得像纱帐。
小满总跑在队伍最末，她的回力鞋是父亲捡的工地劳保鞋，鞋头开了胶，每跑一步都吞进几颗碎石子。
体育老师吹哨喊停时，她蹲在操场边倒鞋里的沙，听见女生们围着王美玲的新球鞋惊叹——那是双雪白的回力牌，鞋帮上两道红杠像划破晨雾的朝霞。
中考前夜的月光是蓝色的。
小满蹲在走廊背单词，飞蛾扑在《中考必备》封面上，在"必胜"两个烫金字上投下晃动的影。
她用手帕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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