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东北大山里一个叫沙金沟的小屯子，四面环山，郁郁葱葱，一条无名小河从山谷里缓缓流过。这条河过去清澈见底，最深处到大腿，水浅处刚到脚脖子。早些年屯子里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洗衣做饭都从河里取水，平时屯子人赶牛羊到河里饮水，都是在下游，大姑娘小媳妇到河边洗衣服也是在下游，洗完衣服找个前后都是苞米地挡着的地方偷偷洗个野澡。
后来屯子里家家户户装了压力井，屯子里的人对这条河就不怎么爱惜，再后来有了自来水，这条河就糟蹋的不成样子。我每隔几年回屯子里看看，经过这条河，看到周围的青山变得光秃秃，河水断断续续地从干涸的河床上流过，河水浑浊的像臭泥汤子，河边也不是细沙滩，看不到干净圆润的鹅卵石，而是一个个牛粪和黄泥搅和的深浅不一的水坑，水坑里躺着瘟死的死猪死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这条河可不是这样子，那时候上游的铜矿还没开采，水里都是细沙和鹅卵石，连玻璃碴子都没有，踩上去脚底非常舒服。我经常偷拿家里的抬网到河里捞鱼，很快就能捞上来小半篓，什么鱼都有，像什么花泥鳅、柳根子、花媳妇、老头鱼......偶尔还会捞上来蝲蛄，这东西做成蝲蛄豆腐别提多鲜，自从河水污染之后，我再也没尝到这种美味。
捞鱼一般都是在上午，最好是刚吃过早饭，太阳还是红色的，河水比较凉，鱼躲在石头缝里不爱动，下网的收获比较大。每次去捞鱼，家大人都会唠叨一句，说这条河里有水鬼，不要到深的地方去，当心被水鬼拿替身。这话说多了就没人信了，连三岁小孩都吓唬不住，直到有一次河面上漂来一具古代女尸，有人说是铜矿挖山引起山崩，不知从哪里冲来这具古尸，长袍大袖，挽着发髻，插着纯金的发簪，我们才开始知道害怕。
有次我又去捞鱼，扛着抬网朝上游走，走了小半天，走到一处河水靠山崖的转弯处，屯子里的人管这儿叫烟筒砬子。说它是烟筒砬子非常形象，笔直尖削的山崖，就像高高耸立的烟筒。山脚下有一处水潭，不知道水有多深，水色终年碧绿，冬天别的地方都结冰，唯独这里的水冒着白气。深秋的时候，有人到这里来崩鱼，几管冒烟的炸药扔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水面轻微涌动之后，摇摇晃晃浮上来几条半米长的细鳞鱼。
细鳞鱼可是好东西，身上斑斑点点长得像大马哈鱼，送到镇上饭店能卖不少钱。这个人看那几条鱼朝山崖底下缓慢游去，很快要沉入水底，一个猛子钻进水里，几下起伏连同那几条细鳞鱼消失无踪。屯子里来人打捞尸体，找个水性好的腰上拴着绳子，几个人拉着慢慢往水里放，游到一半人就往回返，回到岸上说水里冰凉刺骨，手脚抽筋不听使唤，而且水底有暗流旋涡，就算下到水底尸体也找不回来。
我当然是不敢在水潭里捞鱼，是到旁边比较浅的地方，当时已经是六月初，可这水还是有些冰脚。我扛着抬网蹚着水，走到靠近岸边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刚准备撑网踹草，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滑过去，黑黢黢的一尺多长钻进草窠子里，看不清是什么，尾巴在水面打了几圈涟漪。
凭感觉，这是条大鱼，这条河里的鱼我都见识过，这种鱼是头一次见，既兴奋又惊奇，冲着草窠子下网就一顿猛踹，溅起水花把全身都湿透。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东西撞进鱼网，抬网仔细看，原来是一条特别大的泥鳅。这条泥鳅个头可真大，滑溜溜黑褐色的身体，布满颜色漆黑的斑点，扁嘴边一圈须子其中有两根像手指那么长。
我伸手抄起网底，泥鳅在网里翻身，露出白色的肚皮，我看到靠近胸鳍的地方长了两只小脚。这种怪鱼头次见，开始认为是娃娃鱼，可再一想不是，娃娃鱼是四只脚，这怪鱼只有两只，再仔细看尾鳍不是竖着而是扁的，看着更像是一条鲶鱼。这条河里没有鲶鱼，我第一次见到鲶鱼是搬到城里以后，在菜市场的大塑料盆里见过，看到第一眼就想到怪鱼，恶心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我当时捞到这条怪鱼非常兴奋，恨不得马上带回屯子里显摆，我又接连下了几次网，可是很奇怪，就连平时随处可见的花媳妇都没捞到一条。按照我以往捞鱼的经验，这里应该有很多鱼才对，我试着掀动一块大石头，石头是活的，底下肯定藏有鱼，用力翻了个个儿，又看到一条刚才那种怪鱼，在水里甩了几下尾巴，钻进旁边的草丛。
我别提多高兴了，原来这里不止一条怪鱼，仔细观察鱼消失的草丛，看到水里有尾巴在轻轻摆动，头身藏在草丛里，只露出半截尾巴。我眼睛盯着鱼尾巴，轻轻蹚着水靠近，水很快没过腰，这么深的水抬网不起作用，可我又不甘心，还是想尽量试一试。到了草窠子边，那条鱼没有跑，我把抬网浸入水中，准备从下往上抄，如果运气好，这条鱼会自己落入网中。
那条怪鱼一动不动，似乎等着我抓，抬网接近鱼尾的时候，怪鱼受到惊动向上游，我赶紧把鱼网向上抬，眼瞅着怪鱼落入狭小的网底。我高兴地向岸上跑，把鱼倒进鱼篓，看着篓子里两条怪鱼扭动圆滚滚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别提有多激动。
太阳升到头顶，照在身上有些火辣，水里的草和石头在阳光下看的非常清楚，这时我发现在那片水草里黑乎乎的，挤着一大群这种怪鱼，领头的几条足足有一米多长，两条须子在在水里摆来摆去。我看着这群怪鱼，忽然感到莫名惊恐，真怕这些怪鱼一拥而上，把我拖进水里，我可能就消失在水潭中。我不知道这些怪鱼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无端的觉得，一定跟那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有关。
我匆匆收起抬网，背着鱼篓抄近路跑回家，进屋把水倒进水盆，这两条怪鱼生命力真顽强，离水这么长时间还是活蹦乱跳。我喊来父母看这两条怪鱼，他们看了半天，谁也不认识，出门又找来左右邻居，这些人围着水盆看半天，争论很久也没说出个结果。
有人请来屯子里给人看事儿的董老太，迈着小脚风风火火冲进屋子，扒开人群往水盆里瞧，忽然大声说：“你们在哪抓的这鱼，快送回去，别说我没警告你们，抓这鱼会倒大霉。”
我一听就急了：“我不，凭什么，我抓的鱼我说了算。”
后来屯子里家家户户装了压力井，屯子里的人对这条河就不怎么爱惜，再后来有了自来水，这条河就糟蹋的不成样子。我每隔几年回屯子里看看，经过这条河，看到周围的青山变得光秃秃，河水断断续续地从干涸的河床上流过，河水浑浊的像臭泥汤子，河边也不是细沙滩，看不到干净圆润的鹅卵石，而是一个个牛粪和黄泥搅和的深浅不一的水坑，水坑里躺着瘟死的死猪死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这条河可不是这样子，那时候上游的铜矿还没开采，水里都是细沙和鹅卵石，连玻璃碴子都没有，踩上去脚底非常舒服。我经常偷拿家里的抬网到河里捞鱼，很快就能捞上来小半篓，什么鱼都有，像什么花泥鳅、柳根子、花媳妇、老头鱼......偶尔还会捞上来蝲蛄，这东西做成蝲蛄豆腐别提多鲜，自从河水污染之后，我再也没尝到这种美味。
捞鱼一般都是在上午，最好是刚吃过早饭，太阳还是红色的，河水比较凉，鱼躲在石头缝里不爱动，下网的收获比较大。每次去捞鱼，家大人都会唠叨一句，说这条河里有水鬼，不要到深的地方去，当心被水鬼拿替身。这话说多了就没人信了，连三岁小孩都吓唬不住，直到有一次河面上漂来一具古代女尸，有人说是铜矿挖山引起山崩，不知从哪里冲来这具古尸，长袍大袖，挽着发髻，插着纯金的发簪，我们才开始知道害怕。
有次我又去捞鱼，扛着抬网朝上游走，走了小半天，走到一处河水靠山崖的转弯处，屯子里的人管这儿叫烟筒砬子。说它是烟筒砬子非常形象，笔直尖削的山崖，就像高高耸立的烟筒。山脚下有一处水潭，不知道水有多深，水色终年碧绿，冬天别的地方都结冰，唯独这里的水冒着白气。深秋的时候，有人到这里来崩鱼，几管冒烟的炸药扔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水面轻微涌动之后，摇摇晃晃浮上来几条半米长的细鳞鱼。
细鳞鱼可是好东西，身上斑斑点点长得像大马哈鱼，送到镇上饭店能卖不少钱。这个人看那几条鱼朝山崖底下缓慢游去，很快要沉入水底，一个猛子钻进水里，几下起伏连同那几条细鳞鱼消失无踪。屯子里来人打捞尸体，找个水性好的腰上拴着绳子，几个人拉着慢慢往水里放，游到一半人就往回返，回到岸上说水里冰凉刺骨，手脚抽筋不听使唤，而且水底有暗流旋涡，就算下到水底尸体也找不回来。
我当然是不敢在水潭里捞鱼，是到旁边比较浅的地方，当时已经是六月初，可这水还是有些冰脚。我扛着抬网蹚着水，走到靠近岸边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刚准备撑网踹草，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滑过去，黑黢黢的一尺多长钻进草窠子里，看不清是什么，尾巴在水面打了几圈涟漪。
凭感觉，这是条大鱼，这条河里的鱼我都见识过，这种鱼是头一次见，既兴奋又惊奇，冲着草窠子下网就一顿猛踹，溅起水花把全身都湿透。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东西撞进鱼网，抬网仔细看，原来是一条特别大的泥鳅。这条泥鳅个头可真大，滑溜溜黑褐色的身体，布满颜色漆黑的斑点，扁嘴边一圈须子其中有两根像手指那么长。
我伸手抄起网底，泥鳅在网里翻身，露出白色的肚皮，我看到靠近胸鳍的地方长了两只小脚。这种怪鱼头次见，开始认为是娃娃鱼，可再一想不是，娃娃鱼是四只脚，这怪鱼只有两只，再仔细看尾鳍不是竖着而是扁的，看着更像是一条鲶鱼。这条河里没有鲶鱼，我第一次见到鲶鱼是搬到城里以后，在菜市场的大塑料盆里见过，看到第一眼就想到怪鱼，恶心的好几天吃不下饭。
我当时捞到这条怪鱼非常兴奋，恨不得马上带回屯子里显摆，我又接连下了几次网，可是很奇怪，就连平时随处可见的花媳妇都没捞到一条。按照我以往捞鱼的经验，这里应该有很多鱼才对，我试着掀动一块大石头，石头是活的，底下肯定藏有鱼，用力翻了个个儿，又看到一条刚才那种怪鱼，在水里甩了几下尾巴，钻进旁边的草丛。
我别提多高兴了，原来这里不止一条怪鱼，仔细观察鱼消失的草丛，看到水里有尾巴在轻轻摆动，头身藏在草丛里，只露出半截尾巴。我眼睛盯着鱼尾巴，轻轻蹚着水靠近，水很快没过腰，这么深的水抬网不起作用，可我又不甘心，还是想尽量试一试。到了草窠子边，那条鱼没有跑，我把抬网浸入水中，准备从下往上抄，如果运气好，这条鱼会自己落入网中。
那条怪鱼一动不动，似乎等着我抓，抬网接近鱼尾的时候，怪鱼受到惊动向上游，我赶紧把鱼网向上抬，眼瞅着怪鱼落入狭小的网底。我高兴地向岸上跑，把鱼倒进鱼篓，看着篓子里两条怪鱼扭动圆滚滚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别提有多激动。
太阳升到头顶，照在身上有些火辣，水里的草和石头在阳光下看的非常清楚，这时我发现在那片水草里黑乎乎的，挤着一大群这种怪鱼，领头的几条足足有一米多长，两条须子在在水里摆来摆去。我看着这群怪鱼，忽然感到莫名惊恐，真怕这些怪鱼一拥而上，把我拖进水里，我可能就消失在水潭中。我不知道这些怪鱼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无端的觉得，一定跟那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有关。
我匆匆收起抬网，背着鱼篓抄近路跑回家，进屋把水倒进水盆，这两条怪鱼生命力真顽强，离水这么长时间还是活蹦乱跳。我喊来父母看这两条怪鱼，他们看了半天，谁也不认识，出门又找来左右邻居，这些人围着水盆看半天，争论很久也没说出个结果。
有人请来屯子里给人看事儿的董老太，迈着小脚风风火火冲进屋子，扒开人群往水盆里瞧，忽然大声说：“你们在哪抓的这鱼，快送回去，别说我没警告你们，抓这鱼会倒大霉。”
我一听就急了：“我不，凭什么，我抓的鱼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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