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聿安结婚两年,相敬如宾。他从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也从不表露一丝负面情绪。
所有人都说我嫁给了世界上最温和的男人。直到我翻出了他锁在柜底的旧相册。
里面有个女孩,在他背上笑得肆意张扬。他为她点燃满城烟火,也曾为她失控落泪。
我才明白,他的温柔不是天性,是死过一次的灰烬。而我,现在决定要亲手将这灰烬,
再扬一次。1和周聿安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他提前一周就订好了这家私房菜馆。
包厢里光线柔和,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是我最喜欢的品种。他记得我所有的喜好。
小到不吃葱姜蒜,大到对海鲜轻微过敏。他事无巨细,体贴周全。
像一部被输入了完美丈夫程序的精密机器。我微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温水,指尖却一片冰凉。
喜欢吗?特意为你准备的。他指着腕上的表。一对崭新的情侣腕表,低调而昂贵。
喜欢。我说。声音却轻得像叹息。这两年,我像活在一个恒温的玻璃罩里。安全,舒适,
也令人窒息。我去洗手间。走廊尽头是整面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
我看着手腕上那块闪着微光的表。镜面倒映出我平静的、陌生的脸。下一秒,我脚下一滑。
身体重重地撞向墙壁,手腕精准地磕在大理石的窗台上。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表盘的镜面,裂开一道蛛网。我没有呼痛,甚至感觉不到疼。只是低头,静静地看了几秒。
然后转身,走回包厢。我将破碎的手表伸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练习过的慌乱。
聿安,对不起,我不小心……他没有立刻起身,开口问我。手有没有事?有没有划到?
我摇摇头。他这才拿起那块破碎的手表,眉头都没皱一下。人没事就好。
一块表而已,碎了再买一块就是了。他甚至反过来安慰我,像在哄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别放在心上。他温柔地笑笑。是我不好,送你的礼物让你有压力了。完美。
滴水不漏的完美。这极致的温柔,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我突然就崩溃了。
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周聿安,你为什么从来不生气?他愣住了。
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困惑。我看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这是我们两周年的礼物!我很喜欢它!它现在碎了!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吗?
一点都不会对我发火吗?!我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低吼。你是不是觉得,
只要我活着,不出事,就可以了?我是死是活,是哭是笑,都无所谓?!他沉默了。
长久且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
只是从那双疲惫又毫无光亮的眼睛里,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这句道歉,
不是为了我的崩溃。而像是,对我所有质问的无力投降。2纪念日那晚的不欢而散后,
我们陷入了冷战。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冷战。他的生活节奏,没有丝毫被打乱。
依然会在清晨为我准备好温牛奶和吐司。依然会在出门前,提醒我晚上可能会降温。
他像一个不知疲倦,设定好程序的管家。精准地履行着丈夫的每一项职责。而我,
则用沉默回应他的一切。不再对他笑,不再主动与他说话。甚至,不再看他的眼睛。
我想看看,我的冷漠,是否能在他那潭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一丝涟漪。然而,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们是怎么开始的?我想了很久。是我妈的同事,
一个热心的阿姨介绍的。一场无比正确,也无比乏味的相亲。在一家安静的茶馆里。
他坐在我对面,温和有礼。他会认真地听我说的每一句话,适时地点头。也会在我喝水时,
自然地帮我续上。我对他所有的提问,他都回答得坦诚而得体。家庭,工作,未来的规划。
像一份完美的履历表。只是,他的笑容,从未真正抵达过眼底。我对他,是满意的。
他符合一个好丈夫的所有标准。成熟,稳重,事业有成,情绪稳定。是我妈口中那种,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好男人。后来,我们约会了三次。第三次约会的结尾,
他送我到楼下。同样是平静地,看着我。他说: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你愿意和我以结婚为前提,继续交往吗?他的表白,没有心跳加速,没有脸红耳热。
只有成年人之间,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我好像,
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以为,婚姻本就是如此。是褪去激情的,温吞的陪伴。我以为,
他的情绪稳定,是成熟男人的勋章。现在想来。我们的开始,就没有一丝火星。
又怎么能指望,它在往后的岁月里,燃烧起来呢。那个周末的下午。
他公司的合伙人陈川打电话来。也是他多年的哥们儿。说有个项目的设计图出了急事。
周聿安匆匆出了门。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他的书房。
这是一个我很少踏足的空间,整洁得像酒店的样板间。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柜,
摆满了建筑类的专业书籍。目光,却被书柜最底层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与整个书房的现代简约风格格格不入的柜子。老式的,带着铜扣,
上面甚至还挂着一把已经有些锈迹的锁。我试着拉了拉,锁得很紧。心脏,在那一瞬间,
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生活如此透明的男人,为什么要单独锁住一个柜子?3我拿起手机,
拨通了陈川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川哥,我想问一下,
聿安书房里那个上了锁的旧柜子,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电话那头,是长达数秒的沉默。
然后,陈川才用一种略显含糊的语气说。……哦,那个啊,
应该是一些以前公司的旧文件吧,不重要的。他的犹豫和刻意的轻描淡写,像一把火,
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猜测。这个柜子里,一定有秘密。而且,陈川知道。挂断电话,
我没有放弃。我从玄关的抽屉里,翻出了家里所有的备用钥匙。一把一把地试。
在试到第五把时。咔哒一声,开了。我的手,有些颤抖。柜子里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厚厚的,已经泛黄的旧相册。和一张被仔细折叠起来同样泛黄的旧报纸。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瞬间,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鲜活的、炽热的周聿安,
扑面而来。照片里的他,比现在年轻,也比现在……鲜活。他的眼神明亮,笑容张扬。
像一株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植物。他的身边,永远有一个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女孩。
在他背上笑得肆意张扬。一页一页翻下去,我的手越来越冰。有一张,是在跨年夜的江边。
周聿安用无人机,在漆黑的夜空中,摆出了一个由灯光组成的名字缩写。女孩在他怀里,
笑得像个孩子。有一张,是在无人的公路上。他骑着一辆重型摩托车,
女孩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长发在风中飞舞。隔着照片,我仿佛都能听到她那无所畏惧的大笑。
还有一张,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小酒馆。女孩在哭,梨花带雨。而周聿安,红着眼眶,
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害怕失去。他近乎卑微地,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我死死地盯着照片里,
他那充满了激烈情绪的眼睛。那是我这两年的婚姻里,做梦都想看到,
却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东西。拿起那张旧报纸。日期,是五年前的夏天。
社会版的头版新闻,标题触目惊心。《深夜飙车酿惨剧,
盘山公路一死一重伤》报道语焉不详,只说一辆摩托车在雨夜失控坠崖。
但那张模糊的现场配图里,那辆已经摔得变形的摩托车。和我刚刚在相册里看到的那辆,
一模一样。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照片上,女孩那张如夏花般绚烂的笑脸。报纸上,
那行冰冷刺骨的一死一重伤。一个模糊的猜想,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4周聿安还是像往常一样回来。可今天,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面前的茶几上,
摊开着那本旧相册,和那张旧报纸。他进门的脚步,在玄关处,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没有换鞋,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宛如石像。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将我们两人的影子,
拉长得像两个在对峙的怪物。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很漂亮。我指着相册里,
那个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女孩。他没有回答,身体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我拿起那张报纸,
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五年前那场车祸,死的是她,重伤的是你。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次,我用的是肯定句。他的嘴唇翕动,喉结上下滚动,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逼近。语气,愈发尖锐。你还爱她吗?周聿安,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爱着这个,已经死了五年的女人?
面对我的质问,他终于有了反应。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个动作,像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我所有情绪的闸门。我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显得格外刺耳。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所以,你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安全吗?因为我温和,
不爱闹,不会像她一样,拉着你在深夜的山路飙车,不会给你惹任何麻烦,对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和无尽的自嘲。周聿安,我之于你,到底算什么?
是不是就像一个功能齐全的假肢?在你的人生被炸得血肉模糊之后,
你需要它来支撑你,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结婚,生子……但你永远不会爱上它,对不对?!
他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痛苦的脸,
心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消失了。哀莫大于心死。我赢了这场审判。也彻底输掉了我自己。
我不再流泪,也不再质问。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我重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周聿安,
既然你不爱我,那我成全你。他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你不是觉得对不起她吗?你不是一直活在内疚里吗?那好,
从今天起,你就把我当成她。我顿了顿,
残忍地说出了那个足以将我们两人一同拖入地狱的要求。像你爱她那样来爱我。
为我点烟火,带我深夜飙车,对我发火,对我失控……直到我觉得满意为止。
等我满意了,我们就离婚。这,就当是你对我这两年青春的,一点点补偿。
5第二天。我扔掉了衣柜里所有素雅棉麻质地的衣服。那些代表着姜菀这个符号的,
温和的,安全的壳。我从网上,按照相册里女孩的风格,
买来了大量的亮片吊带、皮质短裙和厚底的马丁靴。镜子前,
我化上从未尝试过的浓艳烟熏妆。用最黑的眼线,勾勒出攻击性的轮廓。周聿安下班回家时。
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抽着女士香烟的复制品。他推门的动作,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停滞了。眼神里,不是我熟悉的痛苦,而是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惧。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换鞋,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将一把摩托车钥匙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金属碰撞玻璃,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那是我今天下午刚去提的车,和相册里那辆一模一样的型号。我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他,
也对我自己说。带我兜风。他看着那把钥匙,像是看到了什么致命的东西。身体,
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菀菀,
别这样……求你……这是我第一次,在他口中听到哀求的语气。若是从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快意和讽刺。我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没得选。
我直视着他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或者,你现在就承认,你做不到像爱她一样爱我。
你承认,你就是个懦夫。懦夫这两个字,狠狠地扎进了他最后的防线。他闭上眼睛。
最终,还是伸出那只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把钥匙。深夜的盘山公路,
寂静得只剩下摩托车的轰鸣声。我紧紧地抱着周聿安的腰,冰冷的皮革贴着我的皮肤。
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亡灵的哭嚎。我强迫自己去想象,当年苏念是不是也曾这样,
在他背后肆意地大笑。但我的嘴角,无论如何都扬不起来。因为身前的这个男人,
身体是僵硬的。动作是机械的。他不是在享受速度与激情,
而是在执行一场痛苦又漫长的酷刑。他开得很快,快到让我有些害怕。但每一个压弯,
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小心翼翼。充满了对失控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不是相册里那个,
眼神里燃烧着火焰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更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疲惫不堪的躯壳。
回到家,我冲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浓妆艳抹、酷似女孩的脸。感到的,
不是胜利的快感。而是无尽的悲哀。我成功地折磨了他,让他重温了那场将他毁灭的噩梦。
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彻底地,失去了我自己。我赢得了形式上的模仿,
却输掉了灵魂的真实。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疯狂。都无法从他眼中,
看到当年他看向女孩时,那种炽热到能将人焚毁的光。他的配合,他的顺从。
只是一种更高级,更令人绝望的惩罚。与爱,无关。6角色扮演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