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淡淡的不适感，
弥漫在明德医院307病房的空气里。
2023年6月，本该是穿学士服扔帽子的季节。
我的学长，张辰，蜷在病床上。
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手背上插着点滴针。
护士刚清理完地面，湿漉漉的痕迹还在。
一股酸腐味挥之不去。
"默哥...哲哥...小雅...老K..."他眼皮微动，声音嘶哑。
林哲，我的程序员室友，眉头紧锁。
苏雅，法律系的高材生，紧紧抿着唇。
陈凯，我们都叫他老K，前大厂安全专家，
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眼神沉沉。
许默，就是我，新闻系毕业。
"学长，少说话。"我喉咙发紧，
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张辰的手抖得厉害，水杯不稳。
他艰难侧身，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指尖刚碰到屏幕，手机"嗡"地震动起来。
刺眼的弹窗跳出：
智算科技·绩效提醒张辰，
本周工时饱和度评级：D。
触发惩罚机制，扣除绩效奖金。
鲜红的数字像把烧红的刀子。
张辰死死盯着屏幕，胸口剧烈起伏。
他猛地捂住嘴，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
身体痛苦地弓起。
指缝间渗出些许痕迹，
手机屏幕也沾上了污渍。
"医生！"苏雅脸色煞白，转身要冲出去。
"没...没事..."张辰用力喘着气，
抓住床单的手指关节泛白，"老毛病...胃..."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看向我们，"毕业...快乐啊..."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我们心里。
就在这时，病房墙角的旧电视，
不合时宜地响起激昂的颁奖音乐。
本地新闻频道。画面光鲜亮丽。
巨大的舞台上，
智算科技的创始人兼CEO，周明诚，
微笑着接过一座水晶奖杯。
聚光灯打在他笔挺的西装上。
屏幕下方字幕滚动：
"青年科技领袖周明诚：用算法驱动未来"
主持人递过话筒。
周明诚的笑容无懈可击，
声音透过劣质喇叭传出：
"很多人误解了效率的本质。
我们智算的核心算法，不是冰冷的工具。"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屏幕，
"它是唤醒者。唤醒每个个体内部沉睡的潜能。
让平凡人，也能创造非凡价值。"
"非凡价值？"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
我们回头。
一个穿着湿透黄色外卖服的小哥，
扶着门框，满脸雨水混着汗水。
他的一条裤腿卷起，露出明显的擦伤。
他指着电视，声音发抖：
"就是他家的算法！暴雨天，路都看不清！
系统硬塞单子，绕死胡同！晚了一分钟！就一分钟！"
他几乎是吼出来，"扣老子钱！
这算法哪是唤醒潜能，分明是逼着人拼命！"
他手里拎着的保温箱歪倒在地，盖子摔开。
里面一个小蛋糕，奶油糊成了一团，沾满泥水。
上面插着的"生日快乐"小牌子，也断了。
小哥看着那团烂掉的奶油，肩膀垮下来，
声音低得像蚊子："给我闺女买的...六岁..."
病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电视里周明诚还在侃侃而谈。
那些"潜能"、"效率"、"未来"的漂亮话，
像无数只苍蝇，嗡嗡作响。
张辰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污渍和冰冷的扣款通知混在一起。
我看着学长憔悴的脸，
看着外卖小哥腿上的伤，
看着地上那团象征破碎希望的蛋糕。
电视里周明诚的脸，在我眼前扭曲、放大。
一股滚烫的、无法控制的怒火，
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烧得我眼前发红！
我一步跨到床边，
抓起张辰放在床头柜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封面磨得起毛，里面密密麻麻，
全是他为"优化"算法而写的演算记录。
"潜能？价值？去你妈的！"
用尽全身力气，
我把那本承载着学长无数煎熬夜晚的笔记本，
狠狠砸向贴着周明诚巨幅笑脸的电视下方墙壁！
"哐当------！"
笔记本的硬壳封面撞在墙上，瞬间解体。
纸张像绝望的白色蝴蝶，哗啦啦飞散。
塑料碎片四处崩溅。
病房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护士在门口探头，吓得缩了回去。
外卖小哥忘了哭。张辰挣扎着想坐起。
我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还在颤抖。
碎片落在脚边。
我盯着那堆残骸，一字一句，从牙缝挤出：
"这吃人的机器，老子拆定了！"
墙上的电视屏幕闪了闪，
周明诚完美的笑容依旧。
但那笑容，此刻在我眼里，比恶鬼还狰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