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豪门千金陈琳通宵看《红楼》猝死。
睁眼成了六岁的林黛玉,正跪在林母贾敏的灵前。
她看着病弱的林如海和悲伤的黛玉原身灵魂:
“这次绝不让你们做荣国府冤大头!”
她阻止父亲送自己北上:
“爹爹,您才是我的依靠。”
陈家小姐陈昭君被父亲续娶为妻。
她泼辣精明,将林家护得密不透风,视黛玉如亲生。
棺木深沉,凝固着冬日最凛冽的寒意。
新斫的木头散发出刺鼻的桐油气味,与鼎炉里焚烧的昂贵檀香激烈地交锋,在凝滞的灵堂空气里搅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浑浊。
沉重的白色麻布垂落,宛如巨蛇冰冷的鳞片,遮蔽了光线,只留几盏跳跃的长明灯,将幢幢人影不祥地放大了数倍,再重重叠叠地投射在惨白的墙壁上。
一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低泣声中,六岁的林黛玉,如同被狂风折断后碾入泥尘的花枝,纤弱的身躯裹在宽大得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粗麻孝服里。
每一次叩拜,她小小的额头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闷响,随之而来是细微至几乎无法听闻的抽噎。
灵魂深处另一个意识——陈琳,如同在暴风眼中心漂浮。
剧痛与深入骨髓的寒意来自这具瘦弱不堪的稚嫩躯体,而视野边缘却诡异地浮动着另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幽冷气息的影子——那才是原原本本的、正被无边悲恸一点点吞噬的林黛玉的灵魂。
“娘亲…娘亲…” 稚嫩灵魂破碎的呜咽在灵堂的死寂中弥漫,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咳咳…咳咳咳…” 一阵喑哑的咳嗽声骤然撕裂灵堂的寂静。
林如海挺拔的身姿在丧妻的重压之下明显佝偻了下去,瘦削的肩膀在每一次剧烈的震动中更显嶙峋,病态的苍白在长明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哀伤浸透,泛着死气的青灰。
他强撑着站在灵枢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方已然被揉皱打湿的素白帕子。
几个贾府前来的管事,衣着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精心调配过的哀戚表情,悄然围拢到林如海身侧。
为首者弯腰,那刻意压低的、却字字清晰的声音精准地钻入陈琳竖起的耳朵里:
“姑老爷节哀……老太君、太太的意思,府里早已备下精舍,万事安排妥当,只等林姑娘过了头七,就随我等一同回京。
您身子骨不硬朗,姑娘又年幼离母,回了外祖家,自有骨肉亲情照拂,实是万全之策啊!”
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林黛玉北上已是大势所趋、板上钉钉。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陈琳全身,比冬日地砖的寒意更甚,几乎冻结了血脉。
她猛地抬头,冰冷的视线如利剑般射向那些贾府管事堆满虚假悲伤的脸庞。
刹那间,前世豪奢生活里旁观过的家族争斗、人性倾轧如风暴般掠过脑海,最终定格在记忆深处《红楼梦》终章里,那个枯槁如灯尽油枯的林妹妹,在潇湘馆最后一声绝望的啼血呼唤——“宝玉……你好……你好……”
不!绝不重蹈覆辙!
一股从未如此鲜明、如此强烈的意志在她稚嫩的身躯里轰然爆发,如同沉寂的火山被骤然惊醒。
那不是六岁林黛玉该有的力量,是二十多年现代灵魂积存的愤怒与清醒,以及为自身命运搏杀的孤勇决心。
她猛地站起身,全然不顾膝盖传来的尖锐痛楚和眩晕感,像一只离弦的箭矢,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向林如海。
“父亲!”
一声呼唤,清晰得不带丝毫孩童该有的惊惶,只有燃烧的火焰。
陈琳张开双臂,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猛地抱住了林如海那因持续咳嗽和悲痛而瑟瑟发抖的腿,小小的身体成了攀附其上的、柔韧的藤蔓。
她仰起脸,那双在烛光映照下的眸子,盛满了不属于幼童的、近乎悲怆的恳求与锐利决绝的光芒。
“爹爹,我不去!”
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如同珍珠跌落玉盘。
“我不要去什么劳什子的外祖家!”
灵堂内霎时死寂。
原先的低泣声、诵经声、甚至窃窃私语都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斩断。
所有人愕然的目光都凝固在这对突兀对峙的父女身上。
贾府管事的脸色瞬间像刷了一层冷硬的浆糊,为首那位强压下眉宇间的不悦和惊愕,声音里掺杂了刻意做出的长辈般的忧心与不易察觉的强硬,对着林如海拱手道:
“姑老爷……孩子这是骤失慈母,心神慌乱不懂事。老祖宗和太太的拳拳爱护之心,您……您得明鉴啊。”
暗示着这份安排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林如海原本因悲痛和病弱而模糊不清的眼神,此刻却因女儿这石破天惊的举动猛地聚集起来。
他低头,视线穿透摇曳的灯影,聚焦在陈琳脸上。
怀中女儿脸颊冰凉如玉石,那眼神却仿佛燃烧着两簇幽蓝的火焰,灼热得几乎烫伤他迟钝的感知。
这绝不像是六岁稚女在恐惧悲伤中随口发出的呓语,那是一种极其清醒的、近乎偏执的抗拒,像面对绝境猛兽的嘶鸣和爪牙。
陈琳捕捉到了父亲眼中那丝一闪而过的惊疑和审视,她心跳如擂鼓,但双臂却箍得更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灵堂混浊的气息带着死亡的腥锈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迫使自己直视父亲深陷、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窝,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林如海暗青色的袍角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爹爹,”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巨大的力量撕裂。
“您看看我们……看看您自己!娘亲刚走,您病着,女儿弱小……我只剩下您一个爹爹啊!”
她的哭声里注入了一种撕裂心肺的无助与渴望,声音拔高,带着撕裂的沙哑。
“去了那里,是福是祸谁人知?千里之遥,父女骨肉至亲分离!爹爹,您忍心吗?女儿想留在您身边……我要爹爹!只有爹爹!”
每一句质问,每一滴眼泪,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林如海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
字字泣血,如针似箭!
陈琳嘶哑的哭喊声在空旷灵堂的四壁碰撞、回响,如同无数个无助的灵魂在呐喊质问。
这积攒在心头两世的悲伤与恐惧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力量随着情感的爆发而彻底泄去,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般软软地晕倒在林如海冰冷的靴边。
“玉儿!”
林如海那声迟来的惊呼里,惊惧压过了所有情绪,如同绝望垂死的母兽在深谷发出悲鸣。
他本能地矮身,那瘦骨嶙峋的手掌带着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指尖冰凉,仓皇地去探寻女儿颈间的脉动。
指尖传来的那一点微弱却顽强跳动的生命力,让他胸腔里那颗几乎也要随着发妻一同沉入棺底的心脏,猛地挣脱了窒息的冰封,再次疯狂地搏动起来。
他抬起头,视线掠过女儿苍白如素纸的小脸,扫向那几个僵立在原地的贾府管事,眼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凝成了实质性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的审视。
那眼神不再是病恹恹的姑老爷,而是当年那曾在清贵翰林院崭露头角、以才名和刚直立身的林如海。
管事们接触到这目光,心不自觉地往下重重一沉,方才那种代表贾府施行的威压,在这无声却更胜雷霆的眼神逼视下,竟消弭殆尽,生出几分心虚和狼狈。
为首的更是后背沁出一层薄汗,那准备好的“不懂事”之类的说辞顿时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林如海甚至没有发出一个质问的字音。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吃力却又异常坚定地弯下腰,双臂爆发出一种病弱躯体不该蕴含的力量,将自己的女儿——这失母后唯一血裔,紧紧揽抱进怀中,仿佛抱着世间最后一块无瑕的珍宝,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化那刺骨的冰冷和恐惧。
他抱着这个小小的身体,脚步踉跄却异常沉重地,一步一步,从弥漫死亡气息的灵堂中心,从那些目光复杂各异的人群之间,缓慢地走了出去,走向那被灵堂阴影吞噬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