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皮来电我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寝室里正循环着《好运来》。不是夸张,
是真·循环——室友阿珊为了蹭奖学金,把音箱调到最大,企图用玄学打败内卷。
就在“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唱到第三遍,门缝底下慢悠悠地飘进来一张黄纸。对,
飘。像有人在外头拿扇子扇着它,一路擦着地面,正好停在我脚背。我低头一看,
鸡皮疙瘩当场起立。那纸又脆又薄,带着一股霉木屑味,
上头用毛笔竖写着四个字:“鼓皮已备。”落款更简单,只有三个小字——“林家村”。
我当场脑子“嗡”的一声,像被谁拿鼓槌敲了一下天灵盖。林家村,我老家。鼓皮,
我童年噩梦关键词 Top1。小时候奶奶哄睡,不讲故事,
专讲恐怖片:“山神每十年要听一次鼓,鼓面得用活人皮,剥的时候人还得喘着气,
这样敲出来的声音才脆亮。”她说完还拍拍我后背,补充一句:“放心,
下一面轮到谁也轮不到你。”我当时小,信了后半句。现在才知道,前半句才是重点。
阿珊见我发呆,把耳机摘了:“谁的情书?古色古香啊。”我把黄纸翻过来,
背面居然还有一行小字:“七月初一,寅时,过时不候。”掐指一算,今天六月二十九,
也就是说——后天,我就要被请回老家当一面鼓。我第一反应是报警。可掏出手机,
110 还没按出去,黄纸突然自燃了。没错,就在我手里,“噗”地窜出一簇蓝火苗,
烧得我手指一抖,纸灰全落在地板上,拼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鹊”字。我名字里最后一个字。
阿珊吓得音箱都不放了:“林鹊,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苦笑,
心想这哪是不干净,这分明是老家人要把我洗洗干净上架。当晚我就买了回省城的夜班大巴。
我要逃了…最好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大巴摇摇晃晃驶出城区的时候,雨点开始砸窗,
像有人在车顶练鼓。我抱着膝盖,脑子过电影一样闪回:六岁那年,村里大祭,
祠堂门口摆了一面比我人还高的牛皮鼓,鼓面雪白,村长说这是“引神鼓”。
当时有个穿红袍的老婆婆,拿朱砂笔在鼓面正中央写名字,写完念一句“定音”。
我凑热闹挤到前排,只见她笔尖一勾一勒,写下“林鹊”两个字。我爹当场炸了,
冲上去把鼓推翻,朱砂洒了一地,像一滩血。那天他抱着我往外跑,
边跑边喊:“她不会当鼓皮!谁再提,我就烧了整个祠堂!”后来呢?后来我爹失踪了。
村里人说他“自愿进山陪山神”,只有我知道,他枕头底下常年压着一把开了刃的柴刀。
雨越下越大,车窗成了水帘洞。我眯眼往外看,
高速灯影里突然闪过一块路牌:“林家村 18km”。
我心里咯噔一下——司机是不是走错路了?我买的明明是去省城的车票!刚想喊,
车却“哧啦”一声靠边停了。车门自动打开,冷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司机头也不回,
声音像从罐子里飘出来:“终点站到了,下车吧。
”我瞄了一眼车内电子屏:线路:市区—林家村。可我买票时,屏幕明明写的是市区—省城!
再看司机侧脸,惨白一张,没有眉毛。我后背瞬间湿透,不是吓的,是冷汗混着雨水。
我拎起背包就往下跳,车门“嘭”地在我身后合上,大巴一脚油门冲进雨幕,
尾灯眨眼就消失。我站在路边,手机信号格直接打叉。正前方,
一块斑驳的木牌被雷光照亮:“林家村——步行三公里。”得,省鞋了。
它总会用各种方法把我“绑”走。没有别的选择了,我只能回去了…我吐掉嘴里的雨,
把帽子往下一拉,抬脚往黑暗里走。雨声里,我总听见身后有第二双脚在踩水,
回头却什么都没有。走到村口老樟树时,闪电劈下来,整棵树瞬间亮如白昼。
我看见树根底下摆着一面小鼓,鼓面雪白,红绳拴着一张纸条,被雨水打湿,
字却愈发鲜红:“林鹊,欢迎回家。”那一刻,我终于确定——不是我要回村,
是村子自己张开了嘴,等我自投罗网。
裂缝里的眼睛我蹲在老樟树下,跟那面小鼓大眼瞪小眼。雨劈头盖脸地浇,鼓面却一点没湿,
水珠滚上去像碰到玻璃,“哒哒”往旁边弹。红绳拴着的纸条更离谱,雨水一冲,
字迹不但没糊,反而更艳,像刚蘸了血写上去。我伸脚想把鼓踹翻,鞋底还没碰到,
鼓自己“咚”地响了一声。声音不大,却震得我牙根发麻,好像有人在我脑壳里敲了一下。
我当场怂了,收回脚,心里骂娘:“行,你们先进科技防水鼓,我惹不起。”村口没灯,
全靠闪电打光。一亮一黑之间,我看见树后晃出一个人影。高个,打一把黑伞,走得慢吞吞,
像古装剧里半夜索命的太监。我攥紧背包肩带,
脑子里飞快盘点防身武器:指甲刀、防狼喷雾、还有半包吃剩的辣条。结果那人走到跟前,
把伞往我这边一偏,露出一张熟脸——沈还。说是熟脸,其实也就小时候见过两面。
他是我爷爷捡回来的外乡人,据说脑子受过伤,记不住事,只记得我爷爷。后来爷爷失踪,
他也跟着消失,村里人都说他跟着山神跑了。现在出现,时间点卡得比高考英语听力还准。
“林鹊?”他声音低,像怕吵醒谁,“跟我走,别碰那面鼓。”我张嘴想问,
他却把伞塞我手里,自己转身往黑暗里走。我只好跟上,边走边回头,那面小鼓还在原地,
红绳被风吹得一荡一荡,像跟我挥手。沈还带我走的是一条小路,杂草长得比人高,
雨水一浇,全往我脸上抽。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他没回头,
声音飘在前面:“信到了,你就该回来。”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那封黄纸不是快递,
是倒计时闹钟。我又问:“我爷爷呢?”这次他停下了,回头看我一眼,
雨夜里他的眼睛居然泛着一点蓝光,像猫。“你爷爷在等你,也在等山神。”说完继续走,
不给我继续问的机会。大概走了十分钟,眼前出现一座小木屋,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笼,
被雨打得半死不活,灯罩里火苗却一点不灭。沈还推门进去,我跟着进屋,
一股霉木头混着草药味直冲脑门。屋里没灯,灯笼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出满墙黄符。
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手札,正是我爷爷那本“行山手札”。我凑近一看,
最新一页用红笔圈了三个字:“裂缝眼”。我正琢磨啥意思,沈还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
打开,里头是一面铜镜。镜子不大,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凑近想看清,
镜面突然一闪,里面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一条窄窄的通道,两边石壁渗着水,尽头有红光。
我吓一跳,差点把镜子扔了。沈还按着我肩膀:“你爷爷进去前留下的,说如果你回来了,
就让你也看一眼。”我咽了口唾沫:“看一眼就能不进去?”他摇头:“看一眼,
才知道怎么进去。”得,绕口令似的。我深吸一口气,把镜子对准脸。镜面像水面一样荡开,
画面瞬间拉近——通道尽头是一面石壁,壁上嵌着一只眼球,足有篮球大,瞳孔竖着,像蛇。
眼球周围全是裂缝,缝里渗出血丝,一滴滴往下流。更恶心的是,眼球会动,它左右转了转,
突然对准我,瞳孔猛地一缩,像发现猎物的猫。我头皮“唰”地炸了,一把把镜子扣桌上。
沈还却像没看见我的怂样,自顾自从箱底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头是半截蜡烛,
颜色跟骨头一样。“走吧,”他说,“寅时快到了,裂缝要睁眼。”我腿肚子转筋,
但还是跟着他出了门。雨小了,变成雾,四周全是白茫茫的水汽。沈还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我背着包跟在后面,像被导游带去参观地狱。走了不知多久,脚下突然一空,
我整个人往前栽,沈还一把拽住我后领子。灯笼往前一照,
我差点尿裤子——眼前是一道断崖,崖壁上裂开一道口子,形状像竖着的眼睛,
里头黑漆漆的,有风“呜呜”往外吹,带着腥甜味。沈还把那半截白蜡烛递给我:“含着,
别咬断。”我接过来,蜡烛冰凉,像从死人坟里刨出来的。“我不含行不行?”我声音抖。
沈还看我一眼,那蓝眼睛在灯笼下像两盏小灯:“行,那你一会儿别呼吸。”我含住蜡烛,
一股土腥味直冲脑门,差点吐出来。沈还先一步钻进裂缝,我咬牙跟上。裂缝比想象窄,
肩膀蹭着石壁,冰凉刺骨,像被死人手摸。走几步,前头传来“滴答”声,我抬手一摸,
头顶全是水,水里有东西在动,一抓一手滑腻,像摸到剥了皮的香蕉。我头皮发麻,
加快脚步,结果一头撞上沈还后背。他停住了,灯笼光往前一照,
我差点把蜡烛咽下去——前方石壁上,嵌着那只巨大的眼球,活的,瞳孔正慢慢放大,
像要把我吸进去。沈还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血往符上一抹,符纸“轰”地自燃,
幽蓝火苗窜起半尺高。他把火符往眼球上一拍,眼球发出“吱——”一声惨叫,
像老鼠被踩了尾巴。裂缝开始震动,石屑簌簌往下掉。沈还回头冲我吼:“跑!
”我转身就往回冲,可裂缝突然变窄,像有人从两边往里挤。我卡住了,
胸口那面“小鼓”又开始跳,“咚咚咚”,和裂缝的震动一个节奏。
我心里骂娘:“这时候你打什么拍子!”眼看石壁要把我夹成肉夹馍,沈还倒回来,
一把拽下我脖子上的铜钱项链——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往裂缝顶端一扔,
铜钱“叮”一声嵌进石缝,裂缝居然停了,像被按了暂停键。沈还喘着气:“你爷爷的债,
先还一半。”我顾不上问,连滚带爬往外逃。刚冲出裂缝,身后“轰”一声巨响,回头一看,
裂缝合上了,崖壁光滑得像从没裂开过。我瘫在地上,吐掉那半截蜡烛,满嘴土腥。
沈还也坐下,脸色比纸还白:“裂缝闭了,寅时也过了,今晚你安全了。
”我喘得像破风箱:“那我爷爷呢?”他指了指我胸口的小鼓:“明天晚上,它会告诉你。
”我低头一看,胸口的疤在跳,每跳一下,就浮现一个红点,像有人拿笔在上面写字。
第一个红点刚成形,我认出来了,是“林”字的开头。沈还站起身,灯笼光照在他脸上。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影子没有头。
鼓在胸口说话我发誓,这辈子没这么讨厌过心跳。平时“咚、咚、咚”,
顶多提醒自己还没猝死;现在倒好,
疤里打摩斯密码——“咚、咚咚、咚——”翻译成人话就是:林——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