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爸的葬礼结束了。空气里还弥漫着劣质香烛和悲伤混合的古怪味道,
像一出被拙劣演员搞砸的悲剧。客厅里坐满了人,
亲戚们脸上的悲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期待。
他们不时地交换着眼神,像一群在等待开饭的秃鹫。我坐在角落的硬木椅子上,
腰背挺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我的继母,王秀莲,正坐在主位的沙发上,
用一张湿透的手帕捂着脸,肩膀配合着发出规律的、轻微的抽搐。
她这套精准控制悲伤分贝的演技,不去好莱坞发展真是屈才了。她的宝贝儿子,
我的“好哥哥”李皓,坐在她旁边。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西装,头发抹了半斤发蜡,
锃亮得能当镜子用。他努力想挤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但嘴角那压抑不住的得意,
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活动。我猜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我爸的音容笑貌,
而是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过户需要多少手续费。终于,这场名为“家庭会议”,
实为“遗产分割大会”的重头戏要开场了。主持会议的是我大伯,林建军。他是我爸的大哥,
一辈子在单位里做个不上不下的小领导,最喜欢端着长辈的架子,说一些颠三倒四的官话。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建国走得突然,大家心里都难受。”大伯开口,
语气沉重,眼神却在我和李皓之间来回逡巡,“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日子还得过。
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主要是建国走之前,留下了一份遗嘱,委托我作为见证人。现在,
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遗嘱的内容公布一下。”他从一个牛皮纸袋里,
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到三姨紧张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我心里没什么波澜。我爸一辈子老实本分,
除了这套住了二十年的房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走之前拉着我的手,
说得最多的是对不起我,让我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我想,他再糊涂,也该知道谁是他亲生的。
大伯开始念了:“关于遗产分割事宜,本人林建国,在意识清醒状态下,
做如下安排……”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什么重要的情绪。“第一,本人名下银行存款,
共计七万三千六百元,由长子李皓与长女林晚平均分割。”我心里冷笑一声。七万块,
听着不少,可这几年我爸看病吃药,我每个月工资一大半都贴了进来,
前前后后花了何止十几万。现在倒成了他们兄妹俩的“共同财产”。
王秀莲的抽泣声适时地大了一点,她透过指缝,幽怨地瞥了我一眼,好像在说:“看,
你爸多公平。”李皓则大度地摆摆手:“钱都是小事,都是一家人,妹妹要是缺钱用,
我这份都给她。”他话说得漂亮,可谁不知道他连自己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都还不清,
全靠我爸的退休金和王秀莲的私房钱填补。亲戚们纷纷点头,夸赞李皓懂事大方。
我面无表情,等着大伯继续。我知道,存款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硬菜是这套房子。
大伯的目光落在了遗嘱的下一段,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甚至还偷偷抬眼看了我一下,
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幸灾乐祸的混合物。“第二,
关于本人名下位于城南区幸福家园小区三栋二单元五零一室的房产……”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王秀莲的肩膀停止了抽搐,李皓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大伯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念道:“……该房产的全部所有权,由我的养子,
李皓,独立继承。”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能看到一张张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三姨的嘴巴张成了O型,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二叔公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洒了一地。王秀莲捂着脸的手终于放下了,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但眼底深处是藏不住的狂喜。而李皓,他再也绷不住了,
满脸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像一锅煮开了的油。我死死地盯着大伯手里的那张纸,
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烧穿。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我爸老糊涂了,写错了名字。
可大伯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我的幻想。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这次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施舍般的怜悯:“考虑到女儿林晚的实际居住困难,
特在遗嘱中补充一条:林晚拥有对该房产次卧的优先租住权。租金需按市场价格,
每月按时向房屋所有者李皓支付。此权利,终身有效。”“噗嗤。
”我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整个客厅的气氛从凝重变成了荒诞的滑稽剧。
我成了这场滑稽剧里唯一的小丑。优先租住权?按市场价支付租金?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冒出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我爸这是给我留了一份遗嘱,
还是给我办了一张贝壳找房的终身VIP会员卡?而且还是指定房源,
房东还是我那吃喝嫖赌样样沾边的“好哥哥”。这哪里是遗嘱,
这分明是一份写在纸上的、长达一生的羞辱。“哎呀,这……”王秀莲终于找到了她的台词,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像不要钱的水龙头一样往下掉,“晚晚,你别怪你爸。
他……他也是为你好啊!你想想,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管着这么大的房子,多不安全啊。
让你哥哥管着,你住在这里,他还能照顾你,多好!”我抽出我的手,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手心一片湿滑,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是啊,晚晚。”李皓也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妹妹你放心,虽然爸把房子给了我,
但我们还是一家人。房租嘛,我给你打八折!够意思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动作不像安慰,更像是在宣示主权。我看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听着周围亲戚们嗡嗡的议论声,终于明白了。“我就说嘛,建国不会这么偏心,
原来是这么个安排,挺好挺好。”“还是儿子靠得住啊,女儿总是要嫁人的,房子给了女儿,
不就成别人家的了?”“这林晚平时看着挺孝顺的,怎么到头来……唉,
肯定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她爸不满意了。”“就是,你看她爸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
心真硬。”我没哭?我只是没在你们面前哭。我爸在医院最后的日子里,我流的眼泪,
比王秀莲这辈子演戏用的眼药水还多。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爸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对我说“晚晚,爸爸对不起你,
以后要靠自己了”的画面,和眼前这份荒唐的遗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好了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大伯一锤定音,他把遗嘱折好,
又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丝绒盒子,递到我面前。“晚晚,
这个是你爸特意交代留给你的。”他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你爸说,
这是他最心爱的东西。”我木然地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钢笔。
一支很旧的英雄牌钢笔,黑色的笔杆上布满了划痕,笔尖的金属也有些氧化发黑。
我记得这支笔,是我爸年轻时单位发的奖品,他一直用到退休。这就是我爸留给我全部的爱?
一套房子的优先租赁权,和一支不值五十块钱的旧钢笔。我紧紧地攥着那个丝绒盒子,
指甲掐进了掌心。王秀莲和李皓已经开始接受亲戚们的“道贺”了。他们母子俩满面红光,
仿佛今天不是葬礼,而是他们的乔迁喜宴。我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我的房间走去。“哎,
晚晚,你去哪儿啊?”王秀莲在身后喊道,“你大伯他们还在呢,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没礼貌!”我没有回头。礼貌?在这个家里,我早就把这玩意儿连同我的尊严一起,
喂了狗了。我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我靠在门上,身体缓缓滑落,
最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我没有哭。我只是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我爸的照片,
轻声说了一句:“爸,这就是你说的,对不起我?”照片上的他,笑得依然慈祥。我以为,
葬礼和遗嘱,就是这场闹剧的终点。但我显然低估了王秀莲和李皓的无耻程度。
他们不仅要夺走我的家,还要将我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碾成齑粉。那天晚上,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消化这一切。客厅里,王秀莲和李皓兴奋地讨论着房子的未来,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穿透我这扇薄薄的木门。“这间房太小了,采光也不好,
回头让林晚搬出去,我们把它打通,做个衣帽间。”这是王秀莲的声音。“妈,
我想做个电竞房,放三台电脑,肯定特酷!”这是李皓的声音。“行行行,都听你的。
不过你跟晓菲的婚事也该抓紧了,这房子可是现成的婚房。”“知道了妈。不过林晚那丫头,
赖着不走怎么办?”“她敢?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房子是你的。她住在这里,
就得交房租。我们把房租定高一点,她一个小白领,交得起吗?交不起就让她滚蛋!
”我听着这些对话,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我从小长大的房间,在他们眼里,
已经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改造的物件。而我,成了这个家里最大的障碍物。第二天一早,
我还在睡梦中,房门就被砰砰砰地敲响了。我迷迷糊糊地打开门,
看到李皓和他那个画着全妆、一身名牌的女朋友晓菲站在门口。晓菲抱着胳膊,
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我的房间,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说李皓,
这就是你妹妹的房间啊?怎么又小又乱的,跟个仓库似的。”晓菲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李皓讨好地笑了笑:“宝贝,你别急。这不马上就给你腾出来,你想改造成什么样,
就改造成什么样。”他转过头,对我颐指气使地说道:“林晚,收拾收拾你的东西,
今天就搬出去。”我愣住了:“搬去哪儿?”“我管你搬去哪儿?睡大街还是住桥洞,
都跟我没关系。”李皓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跟晓菲下个月就要订婚了,这房子要重新装修。
你住在这里碍事。”“遗嘱上写了,我有优先租住权。”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租住权?”晓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姐姐,你没搞错吧?
这房子现在是我家李皓的,他让你住是情分,不让你住是本分。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丑恶嘴脸,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这房子是我爸留下的,
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家,你们凭什么赶我走?”“凭什么?”李皓冷笑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房产证的复印件,在我面前晃了晃,“就凭这个!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
林晚,我劝你识相点,自己滚蛋,别逼我动手。”“你们这是要把我逼死!
”我红着眼睛吼道。“死?”王秀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她抱着胳膊,
冷笑道,“你可别死在我们家,晦气。要死出去死。我们家可不负责给你收尸。”那一刻,
我彻底看清了这一家人的嘴脸。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他们是趁火打劫的强盗,
是吸食我父亲骨血的豺狼。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平静地说道:“好,我搬。
”他们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不过,
我需要时间整理东西。”我继续说道,“给我三天时间。”李皓和王秀莲对视了一眼,
似乎在权衡利弊。“一天!”李皓伸出一根手指,“就今天一天,晚上之前你要是还没滚,
我就把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全都从窗户扔下去!”说完,他得意洋洋地搂着晓菲走了,
仿佛打赢了一场伟大的战役。王秀莲跟在后面,路过我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压低声音,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小丫头,别跟我斗。你爸在的时候你都斗不过我,
现在他死了,你更不是我的对手。安安分分地滚蛋,还能留点体面。”我没有理她。
我回到房间,开始默默地整理东西。我的东西不多,几箱书,几件衣服,
还有一些承载着我和父亲回忆的小物件。我把它们一件一件装进纸箱,每装一件,
心就冷一分。这个所谓的家,已经没有我的一寸容身之地了。到了傍晚,
我叫的搬家公司的车还没来。李皓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冲进我的房间,看到满地的纸箱,
怒火中烧。“林晚,你他妈耍我呢?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滚?”“车在路上了,
马上就到。”我平静地回答。“马上?我等不了了!”他怒吼着,开始动手。
他抓起一个装满书的箱子,粗暴地往门外拖。箱子被门框卡住,他用力一扯,箱底破了,
里面的书散落一地。一本相册从书堆里滑了出来,摔在地上,正好翻开。照片上,
是十岁的我,骑在我爸的脖子上,笑得像个傻子。阳光正好,洒在我们父女俩的身上。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别碰我的东西!”我冲过去,想抢回那本相册。李皓一把将我推开,
我重心不稳,踉跄着撞到了墙上,后背生疼。“你的东西?这个家里,没有一样东西是你的!
”他恶狠狠地说道,然后一脚踩在了那本相册上。照片上,我爸慈祥的笑脸,
被他肮脏的鞋底踩得变了形。我彻底爆发了。我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冲上去,
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捡起地上的相册,紧紧地抱在怀里。“滚!你们都给我滚!
”我歇斯底里地喊道。王秀莲闻声赶来,看到这幅场景,立刻戏精上身,一屁股坐在地上,
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哎哟,没天理了啊!亲生女儿要打死后妈和哥哥了啊!林建国啊,
你睁开眼看看啊,你养的好女儿啊!”她的哭嚎声引来了邻居的围观。
门外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对着我们家指指点点。李皓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她爸刚死,就霸占着房子不走,
现在还动手打人!真是个白眼狼!”我抱着相册,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们母子俩颠倒黑白的表演面前,我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就在这时,
我叫的搬家公司师傅终于来了。“请问是林晚女士吗?”师傅探头进来问道。“是我。
”我的声音沙哑。“搬吧。”李皓不耐烦地一挥手,对师傅们说,“把她这些垃圾,
全都给我搬出去!”师傅们面面相觑,有些为难。我站起身,擦干眼泪,对他们说:“师傅,
麻烦你们了,东西都在这里。”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墙上还挂着我小时候的奖状,阳台上还摆着我爸养的花。可现在,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抱着我的纸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是李皓和王秀莲得意的笑声,
以及邻居们同情又鄙夷的目光。我站在楼下,看着师傅们把我的“家当”一件件搬上车。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城市里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我拉着一个小的行李箱,茫然地站在街头。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就在这时,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
是那个名为“林氏家族一家亲”的微信群里弹出的新消息。是李皓。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蹲在楼道里,狼狈地捡拾散落一地的书籍和杂物。照片的构图,
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恶意。照片下面,是王秀莲用她那慈母般的口吻发的一段文字:“唉,
晚晚这孩子,就是脾气太犟了。跟家里人闹了点小矛盾,就非要离家出走,拦都拦不住。
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真让人担心啊。”瞬间,群里就炸了锅。三姨:“哎哟,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快让她回来啊!”二叔公:“@林晚,快给你妈和你哥道个歉,
赶紧回家!一个女孩子家,像什么样子!”大伯:“林晚,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你爸尸骨未寒,你就这么闹,是想让他死不瞑目吗?”一条条信息,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
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他们颠倒黑白,他们混淆是非,
他们把我塑造成一个不懂事、不孝顺、离家出走的白眼狼。而我,百口莫辩。
我看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所谓的“亲人”的嘴脸,突然就笑了。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真是太天真了。我以为我失去的只是一个房子,原来我失去的,是整个世界。我关掉手机,
不想再看那些恶心的言语。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晚风吹在脸上,很冷。
我走到一个街心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我打开我的行李箱,想找件厚点的衣服。
就在我翻找的时候,一个硬物从口袋里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那支旧钢笔。我捡起它,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质感,硌得我手心生疼,
却也让我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看着这支笔,这支承载了我爸一生岁月,
也承载了我此刻所有屈辱的笔。我爸说,这是他最心爱的东西。我爸说,对不起我。我爸说,
以后要靠自己了。我一遍一遍地回想着我爸的话,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
划破了我脑中的黑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爸是个老实人,甚至有些懦弱,
但他不傻。他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份荒唐到近乎侮辱的遗嘱?他怎么会把我推向这样一个绝境?
除非,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除非,这份遗嘱本身,就是一个陷阱。而这支笔,
就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钢笔,在路灯的照射下,
黑色的笔杆反射出微弱的光。我攥紧了它。那不是一支普通的笔。那是我的武器。
是我父亲留给我,对抗这个肮脏世界的唯一武器。我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身,
拉起我的行李箱。我的眼神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冰冷。王秀莲,
李皓,你们以为你们赢了?不。游戏,才刚刚开始。2我在一家廉价的快捷酒店安顿下来。
房间小得可怜,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和潮湿混合的味道。我把行李箱放在墙角,
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从口袋里拿出那支旧钢笔。我拧开笔帽,对着灯光仔细检查。
笔尖、笔握、笔杆,每一寸我都看得仔仔细细。除了岁月留下的划痕,
它看起来就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钢笔。但我爸那句“对不起你”,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一个即将离世的父亲,对唯一的亲生女儿说出这样的话,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东西。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我那个尘封已久的社交账号。账号的名字叫“乌鸦”。
这是我的另一个身份,一个在网络世界里小有名气的舆论操盘手。我擅长用最朴素的素材,
讲最能打动人心的故事。李皓和王秀莲不是喜欢演戏吗?
不是喜欢在社交媒体上打造“孝子贤母”的人设吗?好啊,
我来帮他们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一点。我点开李皓的朋友圈,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就在半小时前,他又更新了一条动态。照片是精心挑选过的,
一张是我爸生前和他们母子俩的“全家福”,照片里,他们笑得其乐融融,
我爸的表情却有些僵硬。另一张,是李皓握着王秀莲的手,配文是:“妈,
以后我就是您唯一的依靠了。爸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底下是一片赞扬之声。
“皓哥真是个大孝子!”“王阿姨好福气,有这么好的儿子。”“节哀顺变,
以后要好好生活。”我看着这些虚伪的文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没有急着反击。
我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开始搜集我的“弹药”。我翻遍了我的手机相册、云端备份,
还有旧电脑的硬盘。我找到了一切能找到的东西。
我爸这几年所有的医药费单据、住院记录、病历本。我每个月给他转账买药的银行流水。
深夜里,我守在他病床前,因为太困趴在床边睡着的照片,那是护士偷偷帮我拍的。
还有我为了凑医药费,疯狂接私活,熬得眼圈发黑的憔悴自拍,我本来是想发给朋友吐槽的,
现在成了最好的证据。我把这些零散的素材,一点点拼凑起来。
我没有用任何花哨的剪辑技巧,只是简单地将图片和视频按时间顺序排列。背景音乐,
我用手机弹了一段我爸生前最喜欢听的钢琴曲,《月光奏鸣曲》。弹得有些生涩,
中间甚至有两个错音,但那份真实的情感,是任何专业配乐都无法比拟的。视频的开头,
是一张张堆积如山的药费单,金额从几百到几万不等。接着,是我和我爸的银行转账记录,
备注永远是“爸爸买药钱”或者“爸爸生活费”。然后,是医院病床上,我爸日渐消瘦的脸,
和我守在旁边,同样憔ें不堪的侧影。视频的中间,我插了一小段无声的监控录像。
那是我们家楼道里的监控。画面里,李皓开着他的二手宝马回家,手里提着新买的游戏机。
几分钟后,我提着刚从医院取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药,疲惫地爬上楼梯。同一个屋檐下,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视频的结尾,我没有放任何狠话,也没有任何指责。
画面定格在一只手上,我的手。它正温柔地抚摸着那支旧钢笔。然后,
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幕:“爸,这是您留给我最宝贵的礼物。”视频制作完成,
已经是凌晨四点。窗外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我用“乌鸦”的账号,
把这个视频发了出去。标题简单粗暴,直击人心:《我给爸爸当了十年药罐子,
最后只换来一支钢笔》。发完之后,我关掉电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我知道,一场风暴,
即将来临。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是被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吵醒的。我拿起手机一看,
差点惊掉下巴。我的视频,爆了。短短几个小时,播放量突破五百万,点赞过百万,
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我靠,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女儿累死累活,养子坐享其成?
”“那段楼道监控看得我拳头都硬了!一个在为爹的命奔波,一个在为自己的乐享受!
”“最后那句字幕,直接给我干破防了!这是多大的委屈,才能说出这么平静的话啊!
”“博主,把你那个好哥哥和后妈的账号发出来!我们去帮你骂!”网络的力量是可怕的。
网友们自发地当起了福尔摩斯,他们顺着视频里的蛛丝马迹,
很快就扒出了李皓和王秀莲的社交账号。我的手机开始疯狂涌入各种消息。
有朋友发来的慰问,有陌生网友发来的支持,还有……来自“林氏家族一家亲”微信群里,
此起彼伏的@。我点开群,里面的画风已经跟我昨天被踢出去时,截然不同了。
大伯:“@李皓 @王秀莲,网上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解释清楚!
”三姨:“天哪,皓皓,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妹妹?你爸的医药费,真的一分钱没出过?
”二叔公:“秀莲啊,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晚晚那么孝顺一个孩子,
你们怎么能把她赶出家门?”昨天还对我口诛笔伐的亲戚们,此刻全都调转枪头,
对准了那对得意忘形的母子。李皓和王秀莲显然被打懵了。他们先是死不承认,
在群里疯狂狡辩。李皓:“都是她P的图!她就是嫉妒我爸把房子给了我,故意抹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