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尘烬“烬天”集团。发布会已经开始。苏晚夜进不去正门。
安保的视线像一道坚硬的墙，把她隔绝在外。她就在外面站着。风从摩天楼的缝隙里灌进来，
带着十一月的生冷。风刮过她的脸，皮肤发紧。风穿透她单薄的外套，一点点抽走体温。
她站了两个小时。脚跟最先开始抗议，酸麻感顺着小腿往上爬。直到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无声地滑出地库。车身漆黑，在阴沉天色下像一块移动的墓碑。后排车窗平稳降下。
一张男人的脸。下颌线锋利，嘴唇很薄。陆烬言的五官没有任何瑕疵，也没有任何温度。
他的目光越过她，投向她身后的虚空。“上车。”两个字，气流平直，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车门在她面前打开。暖气扑面而来，但热量只停留在皮肤表层。苏晚夜坐进去，
身体的核心依然是冰冷的。她把冻得发僵的双手藏进口袋。陆烬言的身侧，坐着林楚楚。
她正把一杯热茶递过去，手指纤细，动作柔缓。她的视线扫过苏晚夜。
在那件洗到布料纤维都有些松弛的旧外套上，短暂停留。林楚楚的嘴角有极细微的上扬，
很快又被恰到好处的关切抚平。“烬言哥，”她的声音很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劝慰，
“你别生她的气了。”她转向苏晚夜，语气里是得体的宽容。“苏小姐刚出来，很多事，
可能还需要重新适应。”苏晚夜没有看她。她的视线穿过车内逼仄的空间，
落在陆烬言的脸上。“我们的协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
“五年，到期了。我拿回我的东西。”陆烬言的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笑。
那笑声让车内的空气都跟着振动。“你的东西？”他身体前倾，一股昂贵的木质香调侵来。
“苏晚夜，五年牢饭，是不是把你的脑子吃空了。”他的眼神是审视，是评估，
完全没有看待一个人的热度。“你，一个罪犯，拿什么跟我谈。”一份文件甩了过来。
纸张的边角划过她的颧骨，一道火辣的刺痛。她没有躲。“自愿顶罪协议书。
”陆烬言的语调平铺直叙，每个字都砸得很实。“需要我为你朗读吗？每一个字，
都是你亲手签下的。”苏晚夜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份文件上。她的人生被折叠进这几页纸里。
五年光阴。一个没来得及成形的胎儿。一颗从她身体里被取走的肾。她的一切，
都物化成了这份轻飘飘的纸。车停在一栋半山别墅前。这个地方，她熟悉每一块砖石。
她曾用画笔勾勒出这里所有的线条。那是她的家。曾经是。院子里的秋千架还在。但是，
一条粉色的丝巾系在上面，被风吹得一下下抽打着空气。那颜色太扎眼了。一个刺目的，
宣示主权的符号。客厅的墙上，她画的设计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型婚纱照。
照片里的林楚楚笑意温婉，头纱垂落，倚靠在陆烬言身边。他们看上去完美匹配。
陆烬言扯住她的胳膊，力道很大，骨头都在发疼。他把她甩在玄关。身体撞上大理石地面，
发出沉闷的声响。冷意瞬间透过布料，渗进骨头。“一个杀人犯。
”陆烬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是纯粹的厌恶。“谁允许你踏进我的房子。”“苏晚夜，
立刻滚。”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警告。“别逼我，让你再回去五年。”林楚楚走过来，
优雅地蹲下身。她伸出手，似乎要去扶她。“苏小姐，你还好吗？
”她的指甲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死死掐进苏晚夜的臂肉里。然后，她凑到苏晚夜耳边。
气息是温热的，吐出的字句却淬着冰。“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烬言说，
他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最干净的环境。”这句话，没有掀起波澜。它是一根针。
一根精准的，刺破脓包的针。五年前的记忆瞬间倒灌。腹部的绞痛。手术灯的白光。
器械碰撞的金属音。身体里一部分被活生生剥离的巨大空洞。所有的感官复苏了。
苏晚夜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她只是抬起手，非常缓慢地，一根一根地，
掰开了林楚楚嵌在她肉里的手指。她的动作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决。然后，
她抬头。那双眼睛里，曾经有过的光亮，早已被时间磨蚀殆尽。现在，只剩下两口深井，
黑沉沉的，什么也映不出来。她的视线越过林楚楚惊愕的脸，直直射向陆烬言。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陆烬言。”她叫他的名字。“五年了。
”“你晚上，就没梦到过书房里……那支黑色的录音笔吗？”话音落下。
陆烬言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杯中的水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晃动。
客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的万千光点，仿佛都在这一瞬静止。他瞳孔骤然一缩。
那张始终掌控一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死死盯着苏晚夜。
他想从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辨认出什么。这是虚张声势的堵伯。
还是……一个他以为早已被埋葬，碾成灰烬的噩梦。林楚楚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抓住陆烬言的衣角，指节泛白，声音变了调。“烬言哥！她胡说！你别信她，
她就是想讹一笔钱！”苏晚夜没有再开口。她看见了陆烬言眼底一闪而过的动摇。
也看见了林楚楚无法掩饰的恐惧。足够了。她用手撑着冰冷的地板，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
她站直身体，理了理那件廉价外套的衣领。然后转身。一步，又一步，走向门外的夜色。
她的背挺得很直。像一柄刀，刚刚完成淬火，正被缓缓抽出刀鞘。
第二章 第一颗螺丝苏晚夜没有继续呆在半山别墅。她走进了城市的另一面。老城区。
楼宇犬牙交错，把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碎块。
空气里混杂着湿漉漉的青苔味和隔夜饭菜的酸气。
这里没有陆烬言的世界里那种侵略性的木质香调。她上了一栋居民楼。没有电梯。
她一层一层地往上走。走到七楼，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大腿肌肉绷紧，微微发烫。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黄铜表面布满暗沉的锈斑。锁孔很涩，钥匙插进去，
要用上一点力气才能转动。门发出“吱呀”一声长长的呻吟，被推开。
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五年未曾流通过的空气，带着旧报纸和干枯木头的味道。
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卧室。弯腰，摸索，撬起床沿下的一块活板。床板下是一个凹槽。
里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用厚实的油布裹了三层。她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硬盘。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一台很旧的型号，外壳有几处划痕，但接口被改装过。她把硬盘接上。
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照亮了她平静的脸。五年前，她是“天擎”的首席架构师。
陆烬言最锋利的一把刀。“天擎”芯片的每一组代码，每一片晶体管的排布，
都曾是她日夜构建的世界。她也记得那个后门。一个被强行植入的，微小的指令集后门。
陆烬言需要它来缩短研发周期，抢占市场。她当时极力反对。无效。她没有犹豫。
手指落在键盘上。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敲击都清脆，短促，精准。
她编写的不是一段复杂的程序。那更像一把钥匙。一把只为打开一把特定锁而打造的钥匙。
它能精准地探入“天擎三代”芯片的核心，在那道隐秘的后门上，轻轻一推。门会开一道缝。
一瞬间。足够了。她将程序打包，加密。通过一个公共无线网络，经过数次跳转，
最后进入一个邮箱。收件人。科技博主，“极客老K”。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
“一份送给烬天集团的礼物。”发送。她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漫上来。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走到窗边。
远处的山顶上，陆烬言的别墅只是一个微弱的光点。复仇不是一场爆炸。是一次精密的，
冷静的拆解。现在，第一颗螺丝，已经松动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开盘。
“烬天”集团的股价，毫无征兆地，直线跳水。一篇署名“极客老K”的文章在网络上扩散。
标题很直接。《致命后门？“天擎”帝国基石的一道裂痕》。文章没有下结论。
只展示了一小段演示程序的运行结果。一个一闪而过的系统漏洞。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三小时内，传遍了所有科技媒体。陆烬言的办公室。空气是凝固的。
一只宋代青花瓷瓶的碎片，被他用昂贵的皮鞋鞋底，碾进手工地毯的羊毛里。
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查。”他的声音很低，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那个发件人。
我要知道他是谁。现在。”技术总监站在办公桌前，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他不敢擦。
“陆总……对方是高手。所有的痕迹，都清理掉了。”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们……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公开验证，确认这个后门……”“废物！
”陆烬言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椅子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它存不存在，
我需要你来告诉我？”他当然清楚。他也清楚，这个世界上，知道那个后门，
并且能用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法将它点出来的人。只有一个。苏晚夜。那个女人。
他以为五年牢狱已经磨掉了她的一切。把她变成了一块可以随意丢弃的石头。她没有。
她磨出了一身更锋利的刺。林楚楚端着咖啡进来。她看到地上的狼藉，和翻倒的椅子，
脚步明显一顿。“烬言哥，”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声音柔和，“你别生气。
这肯定是苏晚夜干的。她想报复你，她一定是和我们的竞争对手联手了。”陆烬言挥了挥手。
他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安抚。甚至没有看她。他的视线穿透玻璃窗，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苏晚夜的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响起。那支黑色的录音笔。
录音笔……芯片后门……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东西。一种他极度厌恶的，脱离掌控的感觉。
地面仿佛正在他脚下，极其缓慢地倾斜。一家牛肉面馆。
店里弥漫着滚烫的骨汤香气和蒜末的味道。苏晚夜把一碗面，推到对面。男人头发花白，
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很厚。“马叔，”她轻声说，“我回来了。”男人叫马东。
烬天的元老。退休的硬件工程师。当年，他是唯一一个，在会议上反对直接开除她的人。
第二天，他就被强制“光荣退休”了。马东看着她。看着她瘦削的脸颊和手腕。
浑浊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回来就好……”他重复了一遍，“回来就好。
”他从内侧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推过去。“丫头，叔知道你现在难。先拿着。
”苏晚夜没有碰那张卡。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也推了过去。“马叔，钱我够用。
”“我需要你帮忙。用你的老关系，帮我找一些东西。清单在里面。”马东愣住了。
他拿起那个小小的U盘，又抬头看向苏晚夜。那双眼睛，平静，但是有东西在里面烧。
他瞬间就明白了。他没有再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头，手指收紧，
把那个U盘死死攥在掌心。“丫头，你放心。”他的声音沙哑，但每个字都很稳。
“你要的东西，叔就是把这把老骨头拆了卖，也给你弄来。
”第三章 回响陆烬言的怒火烧了一周。“烬天”集团内部，每个核心技术员都被叫去问话。
办公室里人人自危，走路都贴着墙根。风暴的中心，是绝对的安静。
陆烬言动用了他能动用的一切。私家侦探，网络安全专家，甚至是一些灰色地带的人脉。
一无所获。那个幽灵，在留下那道裂痕后，就彻底消失了。那个幽灵，
正坐在一间街角咖啡馆里。她面前是一杯最便宜的美式。黑色的液体，不加糖，不加奶。
她的视线穿过玻璃窗，锁定在马路对面。一家高级瑜伽会所。她在等林楚楚。每周一，
下午三点。林楚楚的瑜伽课。这个习惯，五年未变。三点十五分。
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停在门口。林楚楚从会所里走出来。她穿着米白色的贴身运动服，
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脸上带着一丝运动后的红晕，和被周围目光注视的矜持。
她走向自己的车。就是现在。苏晚夜端起咖啡杯，起身，走向门口。
在与林楚楚擦身交错的那个瞬间，她的手腕轻微一斜。半杯滚烫的咖啡，
准确地泼在林楚楚的胸口和手臂上。“啊！”林楚楚的尖叫短促而尖利。“对不起！
”苏晚夜立刻上前，脸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慌乱。她掏出纸巾，手忙脚乱地去擦。“是你？
”林楚楚看清了她，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但她维持着姿态，身体向后缩，
想甩开苏晚夜的手。“没关系。”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接触。错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就在这三秒里，苏晚夜的指尖，一枚伪装成戒指的微型读写器，
已经无声地滑过了林楚楚手袋外侧的手机。一段数据。像一颗数字孢子，
在无线信号中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地植入了进去。苏晚夜低着头，连声道歉，然后迅速转身，
混入街上的人流。她的背影，微微佝偻，带着一种仓皇。林楚楚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鄙夷地撇了撇嘴。她只觉得这是一场拙劣的骚扰。一个失败者，无能为力的泄愤。
她脱下外套，扔进后座，发动了车子。她没有察觉。她手机的通讯记录里，
多了一颗定时炸弹。当晚。陆烬言的安全主管，绕过所有秘书，直接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主管递上一份报告。“陆总，”他的声音很干涩，“我们收到匿名来源的一个IP地址。
我们顺着查了下去。”陆烬言接过报告。他一页一页地翻。纸张很厚，很有分量。报告指出，
那个IP地址属于“烬天”的死对头，“启明科技”的一台海外服务器。
而这个IP的通信痕迹，出现在林楚楚的手机里。通信内容是加密的。但是，
技术团队复原了其中一部分关键词。“天擎三代”。“后门”。“指令集”。时间戳。
漏洞曝光前两天。“不可能。”陆烬言把报告扔在桌上。纸张发出沉闷的响声。
“楚楚连代码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栽赃。”“陆总……”安全主管的额头渗出细汗。
“手法非常干净，几乎没有痕迹。但是……但是对方还留下一个加密文档。”“密码，
是林小姐的生日。”“文档里，是您个人账户的一笔转账记录。”“五百万美元。
转入一个瑞士银行的匿名户头。”陆烬言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那笔钱。是他五年前，
背着所有人，给林楚楚患癌的母亲，用来续命的钱。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她知道。
对方连这个都知道。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一个他无法向任何人解释的，动机和事实的闭环。
林楚楚，为了钱，背叛了他。用他给的钱，作为和竞争对手交易的投名状。这个结论很荒谬。
但是，证据链天衣无缝。当晚，陆烬言回到别墅。林楚楚穿着一条淡紫色的真丝睡裙，
正在厨房里为他准备夜宵。“烬言哥，你回来了。”她笑着迎上来，
伸手想为他脱下西装外套。陆烬言猛地后退了一步。一个很小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形的墙，
隔在两人中间。他把那份打印的报告，直接砸在她脚下。纸张散落一地。他的眼睛是红的，
里面有一种林楚楚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
混杂着暴怒和剧痛的神色。“林楚楚，”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吓人，“你告诉我，
这是什么。”林楚楚低头。她看到那些数据，那些IP地址，那个刺眼的五百万金额。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不……”她浑身发抖，“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烬言哥，
你相信我！”她冲上去想抓住他，却被他一把挥开。“是苏晚夜！一定是她陷害我！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名字。“她？”陆烬言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一个刚出狱的女人，
用什么来做这一切？她又是怎么知道，我给你母亲转过账？”他向前逼近一步。“你，
来给我解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楚楚彻底崩溃了。眼泪涌出来，
她抱着陆烬言的腿，语无伦次。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爱意。只有怀疑。
冰冷。审视。像在看一个物品。一个需要被估价的，陌生的物品。她的脑子里，
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五年前。审讯室。苏晚夜也是这样，脸色惨白，反复说着。“不是我。
”“我没有。”“你相信我。”而那时的陆烬言，用和现在一模一样的，
冰冷的眼神看着苏晚夜。往日的回响，在此刻震耳欲聋。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