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青石板路,也模糊了车窗外的景致。林默坐在出租车后座,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上的褶皱。车窗外,熟悉的街景正以一种近乎陌生的姿态缓缓倒退,
那些曾经镌刻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如今都被岁月蒙上了一层灰翳。“到了。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泛黄的计价器在雨幕中跳成刺眼的红色。林默抬头望去,
老宅的青砖黛瓦在雨帘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沉默地注视着他这个久违的归客。推开斑驳的朱漆大门时,
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
妹妹林晚的黑白照片被素白的绢花簇拥着,相框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雨珠,
像是谁无声的泪滴。“阿默,你可算回来了。”婶婶陈兰从里屋迎出来,
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糯米粒。她的声音嘶哑,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浓重的红血丝,
“小晚她…… 走得突然。”林默的目光落在供桌前的青瓷碗上,
碗里的白粥已经结了层薄膜,边缘还沾着几粒没煮烂的米粒。这是妹妹生前最不爱吃的东西,
她总说婶婶煮的粥像 “浆糊”。记忆中,妹妹总是皱着鼻子,把粥推到一边,
偷偷拿出林默给她买的面包,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分享着这份小小的 “叛逆”。
夜深人静,雨点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的声响。林默躺在妹妹的房间里,
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缝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书桌上,
半本《格林童话》摊开着,夹书签的地方是妹妹亲手画的小狐狸,尾巴上还沾着亮片,
那是她最喜欢的装饰。突然,衣柜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林默屏住呼吸,伸手摸向床头的台灯,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液体。借着手机屏幕的光,
他发现床单上洇开了深色的痕迹,形状像极了一只残缺的脚印。
“小晚小时候总爱躲在衣柜里吓人。”婶婶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她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她说这样就能等到爸爸妈妈回来。
”林默注意到婶婶的袖口沾着泥土,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碎屑。
他想起下午在院子角落看到的铁铲,铲刃上的锈迹中似乎混着些异样的红。
衣柜门此时正微微晃动,缝隙里透出的光线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里面呼吸。
“警察说小晚是失足掉进水井的。”婶婶把牛奶递过来,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
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可她明明最怕黑了,怎么会半夜去井边呢?
”林默的目光扫过婶婶身后的墙壁,那里挂着一幅全家福。照片上的妹妹扎着羊角辫,
手里攥着半块巧克力,嘴角的笑容甜得发腻。他忽然想起妹妹有严重的乳糖不耐症,
从来碰不得牛奶。牛奶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林默惊恐的脸。衣柜里的响动越来越清晰,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抓挠木板。他握紧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屏幕上的时间停留在 00:13,这个数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 那是妹妹的生日。
凌晨三点,林默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玻璃,
又像是潮湿的布料摩擦地板。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看到井边站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妹妹最喜欢的粉色连衣裙,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
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当人影缓缓转过身时,林默的血液几乎凝固。那张脸苍白浮肿,
眼睛里渗着浑浊的液体,正是妹妹林晚的模样。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手里拎着的铁桶晃悠着,里面的液体泼洒在青石板上,发出刺鼻的腥气。“哥,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妹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杂音。她举起另一只手,
掌心摊开的是半块融化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的小熊图案已经被泡得模糊不清。
林默猛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几本旧书掉落在地,
其中一本《安徒生童话》散开的书页里,夹着张泛黄的便签。
上面是妹妹稚嫩的笔迹:“婶婶说,等我把这碗粥喝完,爸爸妈妈就会回来接我了。
”窗外的人影已经消失,只有井边的水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林默捡起那本《格林童话》,发现夹着书签的那页被挖了个洞,
洞的形状正好能容纳一个小手指。他忽然想起妹妹失踪前一天,曾在电话里哭着说:“哥,
婶婶的粥里有虫子,好长好长的虫子。”天蒙蒙亮时,
林默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箱。箱子表面刻着奇怪的花纹,
像是无数只蜷缩的虫子。他用发夹撬开锁扣,
里面的东西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 十几个玻璃瓶整齐地排列着,
每个瓶子里都泡着不同的指甲,长短不一,颜色从粉红到灰白不等。最底层的瓶子里,
沉着半块巧克力,包装纸上的小熊眼睛处,被人用针扎了两个洞。“这些是小晚掉的指甲。
”婶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女孩子长大了,总要留下些念想。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关节处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长期戴着什么东西留下的印记。
林默注意到婶婶的手腕上戴着串紫檀木手串,其中一颗珠子裂了道缝,
里面嵌着些白色的粉末。他忽然想起妹妹有啃指甲的习惯,
每次紧张时都会把指尖咬得血肉模糊。箱子最上层的玻璃瓶里,
新泡着的指甲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血肉。“警察说井里的水有问题。
”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们在水里检测出了安眠药成分。
”他的目光落在灶台边的药瓶上,标签已经被撕掉,
但瓶身的形状和他给妹妹买过的安眠药一模一样。婶婶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厨房里回荡,像是无数根针在刺着林默的耳膜。“那口井早就枯了。
”她指着后院的方向,眼神变得异常狂热,“三年前就枯了,小晚怎么可能掉进去?
”林默冲出厨房,直奔后院的水井。井栏上缠着的红绳已经褪色,井绳却崭新得发亮。
他趴在井边往下看,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当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下去时,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井壁上贴满了妹妹的照片,每张照片上的眼睛都被挖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圆润的石子。井底积着浅浅的水,水面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泡沫。
林默强忍着恶心细看,发现那些泡沫下面沉着些粉色的布料碎片,
和妹妹失踪时穿的连衣裙一模一样。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水面上还漂着半块巧克力,
包装纸已经泡烂,露出里面融化后又凝固的褐色硬块。“哥,你看婶婶给我买的新裙子。
”记忆中妹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她说穿上这个,
爸爸妈妈就认不出我了。”林默猛地想起,妹妹失踪那天,
婶婶确实给她买了条新的粉色连衣裙,说是要去参加亲戚的婚礼。回到堂屋时,
林默发现供桌上的照片变了。原本黑白的照片变成了彩色,妹妹穿着那件粉色连衣裙,
站在井边笑得灿烂。照片的背景里,婶婶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布袋,
布袋的一角露出半截铁链。“这张照片是昨天才洗出来的。”婶婶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一件小小的衣服,“小晚总说衣服破了,要我补好给她穿。
”她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在布料上画着某种奇怪的符号。林默的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
忽然认出那是妹妹八岁时穿的校服。他记得这件衣服早就被扔掉了,
因为妹妹说上面沾了 “不干净的东西”。现在看来,衣服的领口处确实有块深色的污渍,
形状像极了干涸的血迹。“小晚八岁那年,掉进过枯井一次。”婶婶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是我把她拉上来的,可她从此就怕黑了。
”她的手指在衣服上用力戳着,针尖刺破布料,渗出深色的液体,“她说井里有好多小朋友,
都在哭着找妈妈。”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小时候听邻居说过,
老宅的水井在几十年前淹死过一个小女孩,也是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当时大人们都说是意外,
但孩子们却传言,是老宅的地基压住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用童男童女来献祭。
“警察在井里发现了这个。”林默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法医发来的照片 —— 一枚生锈的铜铃,铃铛上刻着奇怪的花纹,
和木箱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他们说这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上面还沾着你的指纹。
”婶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针线掉落在地。“那是小晚的玩具。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她从小就喜欢这个铃铛,走到哪都带着。”林默冷笑一声,
想起妹妹最怕的就是铃铛声。有一次邻居家办丧事,
敲锣打鼓的声音让妹妹吓得躲在衣柜里哭了一下午。他当时还笑话她胆小,现在想来,
妹妹的恐惧或许另有原因。夜幕再次降临,老宅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
像是檀香混合着某种腐烂的气息。林默把自己反锁在妹妹的房间里,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
在床垫下,他发现了一本日记,封面已经被水泡得发胀。日记里的字迹稚嫩,
记录着妹妹最后的日子。“婶婶今天给我喝了甜甜的牛奶,说喝了就能长高。
”“衣柜里好像有声音,婶婶说那是爸爸回来接我了。”“井边的泥土松动了,
婶婶不让我靠近。”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婶婶说,
我要变成小狐狸了。
”林默忽然想起书桌上那本《格林童话》里的故事 ——《狐狸和猎人》,
里面说狐狸会把自己的孩子藏在树洞里,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取出来。他冲到衣柜前,
用力拉开柜门,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衣柜深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穿着那件粉色连衣裙。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个稻草人,里面塞满了稻草和棉花。
但让林默头皮发麻的是,稻草人的脸上贴着妹妹的照片,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
里面塞着两颗圆润的石子,正是从井里捞出来的那些。稻草人脚下,散落着一些细碎的骨头,
像是小动物的遗骸。林默用树枝拨开骨头,发现下面埋着个小小的铜铃,
和警察在井里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铃铛上刻着的花纹,
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 那是无数只蜷缩的虫子,正在啃噬着一个小女孩的影子。“哥,
你找到我的小狐狸了吗?”妹妹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这次不再是幻觉,
而是真切地从某个角落传来。林默猛地回头,看到窗户上趴着个小小的人影,
长发贴在玻璃上,像水草一样漂浮着。当人影缓缓抬起头时,
林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 那是他自己八岁时的模样。“婶婶说,只要我变成小狐狸,
就能永远陪着她了。”人影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尖尖的牙齿,“哥,
你也要变成小狐狸吗?”林默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冲出房间,直奔婶婶的卧室。门没锁,
轻轻一推就开了。婶婶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镜子里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