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柳玉芬五十岁的生日。
姜家别墅灯火通明。
长条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宾客们衣着光鲜,举着高脚杯,言语间都是客气和奉承。
陈戒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从厨房走出来。
他身上还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卡通围裙。油烟气和昂贵的香水味在空气中碰撞,显得格格不入。
“妈,汤好了。”陈戒把汤锅稳稳放在餐桌空位上,声音不大。
没人理他。
柳玉芬正被一群阔太太围在中间,炫耀手腕上那只翠绿的镯子。那是她儿子姜鹏送的礼物,据称价值三十万。
“哎呀,玉芬,你真有福气。儿子这么能干,女儿又漂亮。”一个胖太太说。
柳玉芬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哪里哪里,小鹏就是瞎花钱。”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餐桌末尾的女儿姜禾身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姜禾旁边坐着陈戒。
陈戒解下围裙,安静地坐在姜禾身边。他今天也换了身衣服,一件浆洗干净的白衬衫,但袖口磨了边。
“对了,我们家小禾的老公,今天也准备了礼物吧?”胖太太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看好戏的促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陈戒身上。
陈戒和姜禾结婚三年,以“赘婿”的身份。这三年,他包揽了所有家务。买菜,做饭,拖地,洗衣。他是一个完美的家庭煮夫,也是姜家最大的笑话。
柳玉芬的脸彻底冷下来。
“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吃软饭,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她身边的姜鹏冷哼一声,他是姜禾的弟弟,一身名牌,头发打了蜡,油光锃亮。
姜禾的脸色有些白,她伸手在桌下握住了陈戒的手。
陈戒能感到她手心的汗。他反手握住,轻轻拍了拍。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很旧,表面光滑,看得出经常被人摩挲。
“妈,祝您生日快乐。”
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尊小小的木雕寿星,材质普通,但雕工异常精细,连寿星的胡须都根根分明,神态栩栩如生。
这是他花了三个月,用刻刀一点一点雕出来的。
全场一片死寂。
几秒后,姜鹏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哥们,你认真的吗?我妈过寿,你就送个破木头?你这是从哪个地摊上十块钱淘来的?”
宾客们也跟着窃笑起来。
“这……也太寒酸了吧。”
“毕竟是吃软饭的,能有什么钱。”
柳玉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感觉全天海市上流社会的脸都被她这个女婿丢光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陈戒的鼻子。“你给我滚!”
声音尖利。
“拿着你的破烂,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木雕寿星从盒子里滚出来,掉在地上,摔断了一根手指。
陈戒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木雕,没有动。
“听见没有!让你滚!”姜鹏走过来,一脚把木雕踢到墙角。
“陈戒……”姜禾站起来,眼眶发红,想去拉他。
“废物就是废物。”姜鹏不屑地看着他。
陈戒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吓人。他看着姜鹏,又看了看柳玉芬,最后目光落在妻子姜禾脸上。
姜禾的眼神里全是担忧和哀求。
他心中的那点火,又被他自己亲手按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弯腰,走到墙角,捡起那个摔坏的木雕。他用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
然后,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别墅。
身后,是姜鹏和宾客们更加放肆的嘲笑。
姜禾追了出去。
夜风很凉。陈戒站在别墅外的花园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陈戒,你别往心里去。我妈她就是……”
“我没事。”陈戒打断她,声音平静。他转过身,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只在乎你。”他说。
这三年,他听过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受过比这屈辱一百倍的对待。他都忍了。
因为这个女人。
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暖光。为了守住这束光,他愿意忍受一切黑暗。
他以为,只要他忍,就能换来安稳。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映出一张三年前的合影。照片上,他和姜禾笑得很甜。
壁纸下面,有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图标。图标是一只黑色的三头地狱犬。
他已经三年没有点开过它了。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点开。
生日宴不欢而散。
陈戒回到家时,姜禾已经把烂摊子收拾干净。柳玉芬和姜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客厅里一片狼藉。
姜禾眼眶红红的,正在拖地。
陈戒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拖把。“我来。”
“对不起。”姜禾低声说,“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过分。”
“不怪你。”陈戒的声音很柔和,“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姜禾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她点点头,回了房间。
陈戒一个人,默默地把整个别墅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像是在执行一个精密的外科手术。
凌晨两点,他才躺下。
姜禾已经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陈戒伸出手,想抚平她的眉头,手到半空,又停住了。
他怕自己手上的老茧弄醒她。
第二天一早,陈戒照例五点半起床,准备好全家的早餐。小米粥,小笼包,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
柳玉芬和姜鹏黑着脸从房间出来,看都没看陈戒一眼,坐下就吃。
“今天的粥太稀了。”柳玉芬挑剔道。
“咸菜没味。”姜鹏抱怨。
陈戒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继续洗碗。
姜禾吃得很快,临走前,她走到厨房门口,对陈戒说:“我中午不回来吃了,你自己随便吃点。”
“好。”陈戒点头。
这就是他的日常。没有尊严,没有回应,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下午,陈戒正在后院修剪花草,接到了姜禾的电话。
她的声音很急。
“陈戒,你快来一趟公司!阿鹏……阿鹏出事了!”
陈戒放下剪刀,问:“地址。”
“华泰大厦,23楼。”
陈戒没问多余的话,换了身衣服,骑上他那辆旧电动车就出了门。
华泰大厦,姜禾家的公司“姜氏集团”就在这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装饰公司,全靠姜禾一个人撑着。
陈戒到23楼的时候,刚出电梯就听见姜鹏的哀嚎。
总裁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人。
陈戒挤进去,看见姜鹏被人按在地上,脸肿得像个猪头。
四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站在旁边,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一条粗大的金链子,胳膊上纹着一条龙。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拿不出五十万,我就把他手指头一根一根剁下来!”光头男人声音洪亮,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
柳玉芬在一旁哭天抢地。“我们没钱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
姜禾挡在姜鹏面前,脸色苍白地对光头说:“虎哥,再宽限几天,钱我们一定会还的。”
“宽限?”叫虎哥的光头冷笑一声,“姜总,这话你上周就说过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目光转向姜禾,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贪婪。“或者,姜总你陪我喝几杯,喝得我高兴了,这五十万,也不是不能谈。”
办公室的员工们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
“你做梦!”姜禾气得发抖。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虎哥脸色一沉,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动手!”
一个壮汉狞笑着抓向姜禾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那个壮汉的手。
是陈戒。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陈戒的声音很平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虎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他妈是谁?”
“我是他姐夫。”陈戒说。
“姐夫?”虎哥上下打量着陈戒,一身的地摊货,手上还有泥。他放声大笑,“一个吃软饭的废物,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给老子滚!”
他说着,一拳就朝陈戒脸上砸了过来。
拳风凌厉。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惊呼。姜禾吓得闭上了眼睛。
陈戒没动。
就在拳头快要碰到他鼻尖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侧了一下头。
虎哥的拳头擦着他的耳朵打了过去,打空了。因为用力过猛,他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同时,陈戒的脚不着痕迹地伸出去,绊了一下。
虎哥脚下不稳,整个人“噗通”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全场死寂。
虎哥的几个手下都看傻了。
陈戒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虎哥从地上爬起来,脸涨得通红,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操!你他妈敢阴我!给我弄死他!”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朝陈戒扑了过来。
陈戒拉着姜禾后退一步。
左边的壮汉一脚踹过来,陈戒像是被吓到,脚下一滑,刚好躲开。那个壮汉一脚踹空,踹在了右边扑过来的同伴肚子上。
右边的壮汉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左边的壮汉一愣神的工夫,陈戒“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那个壮汉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脑袋正好撞在办公桌的角上,眼一翻,晕了过去。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看起来,全都是意外。
陈戒像个受惊的兔子,躲在姜禾身后,一脸“后怕”的表情。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剩下的最后一个壮汉看着自己的三个同伴,一个摔倒,一个被自己人踢中,一个撞晕。他再看看一脸无辜的陈戒,突然感觉有点冷。
虎哥也懵了。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什么!一起上!”虎哥怒吼。
他自己也冲了上去。
陈戒拉着姜禾,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躲闪。他每次的动作幅度都很小,看起来很笨拙,甚至有些可笑,但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躲开攻击。
而虎哥和他最后一个手下,却像是被诅咒了。
不是自己滑倒,就是撞到墙,或者被自己人绊倒。
五分钟后,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全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没一个能站起来的。
陈戒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扶着墙,好像累得不行的样子。
他看着虎哥,一脸诚恳地说:“你看,我都说了有话好好说,打架多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