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尚逍遥

血色漫天，红雨淅淅沥沥落下。

密集的砸在染红的地面，与泥浆混作更深的黑紫。

空气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闷得人想吐，连气也喘不过来。

哒哒……

铁蹄如雷。

沉闷的战鼓，伴随着马蹄踏泥的爆裂声响，碾过残破的城门，城内尽是些惊慌奔逃的残影。

白羽国王城最后的守军早已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

刀刃砍入血肉的沉闷噗嗤声、枪矛贯穿身体的撕裂声、绝望至极的哀嚎声……

这便是这座曾经繁华城池最后的哀歌。

城中心那片象征王权的广场上，反倒是一处诡异的静。

白羽国主穿着龙袍，却没有半点当年威仪。

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死沉沉地望着不远处肆意的杀戮。

那把曾伴随他加冕的、镶着淡蓝羽毛宝石的华丽佩刀，此刻被他握在手中，却显得无比沉重。

刀光一闪，他毫不犹豫地抹过脖颈。

鲜血“嗤”地一声飙射出来，艳红得刺眼。

他晃了晃，眼里泛起一丝解脱，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殷红的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

就在他几步之外，王后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宫装宽大而凌乱，努力掩着她高隆的肚子。

亲眼看着相伴数十年的夫君倒下，看着他颈间涌出的鲜血，她竟然来不及悲伤，眼里只剩下一片麻木。

所有的指望都随着那把刀断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圆硕如鼓的肚皮，里面有个小生命正不甘地踢动着，带着绝望的悸动。

她长呼一口气，手颤抖着，摸索到头上的一根尖锐银簪。

昔日她喜爱的簪花之物，此刻成了求死的凶器。

她闭上眼，甚至没再去看那逼近的敌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银簪狠狠戳向自己的脖颈。

痛楚尖锐短暂，伴随着窒息，她身体软倒，侧伏倒地，血无声地从脖颈涌出，流淌进青石的缝隙。

只有那隆起的腹部，依旧顽强地起伏着，一下，一下，徒劳地证明着一个未生者的挣扎。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广场边缘陡然勒住。

天蚕国主身着漆黑的精铁铠甲，胯下高大战马被他勒立于阵前，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两具尚带余温的尸首，最后定格在那妇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哼。”

一声短促的冷哼从他被面甲覆住的口中发出。

未出生的婴儿？

不过亡国余孽！

杀意顿起，他反手抽出腰侧那把狭长厚重的马刀，雪亮的刀尖精准飞旋，直刺王后那还在微微蠕动的肚腹。

他要将这最后的隐患，连同母体一并斩灭于刀下！

刀尖撕裂空气，声音凄厉刺耳，带着死亡的倒计时。

轰隆——！

一道紫电如同嗜血毒蛇，狰狞扭曲着劈开那漫天血雨厚重的幕布。

天降惊雷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心脏上！

广场上，天蚕士兵的战马惊声跃起，长嘶着扬蹄倒退，连他们的国主也不得不猛勒缰绳。

惊雷落处，尘土碎石被狂暴卷起。

就在王后的尸身前，青石板被硬生生砸出一个浅坑。

坑心，立着一个黑影。

是一个穿着黑布道袍、须发凌乱的老道。

雨水混合着头皮上流下的鲜血糊了他半边脸，让那张原本该有些仙风道骨的脸显得分外扭曲而诡异，活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背着一柄阔大得惊人的漆黑长剑，剑柄末端被缠得乱七八糟的脏布条裹着。

一道尚未完全消散的细小电流，还残留在其剑身之上。

这老鬼一落地，根本不管旁边虎视眈眈的无数刀枪。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瞪得滚圆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天蚕国主刚刚撤回的马刀，随即落到王后尸身上那个依然微微起伏的肚子上。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混杂着雨水、血水的表情从惊怒到狂喜再到一种近乎疯魔的执着。

“我的！！”

老道猛地抬头，冲着勒马稳住身形的天蚕国主发出一声暴戾的咆哮。

那声音嘲哳难听，像是铁片刮擦骨头，“你们！休想！染指！！”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老道猛地弯腰，那双干枯却力大无比的手，竟直接撕开了王后被刺破的宫装下摆，然后粗暴地在她的肚子上猛地一扒拉！

噗呲！

伴随着一道撕裂声，鲜血和羊水、还有被撕裂的组织猛地喷溅出来，糊了老道一脸。

在所有人惊诧的瞬间，老道那双血淋淋的手，已从王后敞开的腹腔中，捞出一个沾满鲜血羊水，蜷缩成一团，此刻正发出细弱嘤咛的新生婴儿。

这整个过程快到匪夷所思，粗暴到令人窒息！

老道动作干脆利落，做完这一切以后，甚至没多看王后那凄惨的残躯一眼。

他甚至也没给天蚕国主第二次抬起马刀的机会，也在乎自己那一身的秽物血迹。

他一手紧紧攥着小婴儿瘦弱的身躯，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自己的破烂袖子里摸了两下，似乎塞了什么东西。

同时用眼睛凶戾地扫过僵立的重骑和那天蚕国国主，用脸上扭曲的肌肉堆出一个威胁的狞笑。

“嘿嘿……”

一声令人发颤的怪笑发出，带着那满脸鲜血冷笑道，“这好东西是老道的了！谁敢拦？！”

话音未落，血光一闪，老道和他手中那个哇哇啼哭的婴儿，已从原地彻底消失！

只留下广场上两具已经冰冷的尸首，和一个别人强行敞开的腹腔，数百名天蚕士兵和他们那高高在上的国主，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祸”与突如其来的消失弄得措手不及，唯有惊怖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若干年后。

三仙镇，有间茶楼。

说书老头讲到“铩羽宗是个魔窟”时，唾沫星子喷得更远，带着一种踩在云端上的自得：

“鸡鸣狗盗杀人放火……那是人家开胃小菜！修仙界都躲着走？

哼！还好祖宗我辈积德，身在逍遥宗宝地！给那姓南的魔王一百个胆子……”

二楼窗边角落，斗笠阴影下，南铩正捏着一粒干瘪的花生米，指腹反复碾搓着。

旁边徐行那杯茶水，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就没停过，徐行僵直着身子，冷汗把人泡透了快。

“……死老头这编排，”

斗笠下传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儿荒谬的分享欲，似乎还回味着刚才楼下的故事：

“说我自个儿撕开爬出来？啧，也亏他想得出来！我娘那肚子又不是破棉袄补丁，想撕就撕？

要能成，我替他收十个义子，给他当街表演倒立撕麻袋……”

花生米碎成了粉，簌簌落下。

“还有我师父，”南铩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怀念的笑意：

“满面狰狞？”

“他老人家当时分明是被那雷憋得尿急外加认准了王后肚里是有根千年首乌苗苗！”

“急了！怕人抢他药材！脸能不狰狞？嗓子能不大？那眼神……啧，饿了三天的狗瞧见块带肉筋的骨头也就那样了！”

徐行努力假笑的“呵呵”两声，全身都在细密的抖动着。

他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冰凉一片。

斗笠微微转向他这边，扯起一个玩味的笑。

“老登还得意上了？”

南铩轻轻呵了一声，捻着指尖残留的花生屑，慢悠悠地，带着点“被辜负”的兴致，“说我不敢来逍遥宗？呵……”

他的声音凉了下来，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那他这书里，我可真是……OOC了啊。”

啪嗒。

徐行终于还是没捏住那颤抖的茶杯，粗陶杯摔在油腻的桌面，裂成两半，茶水泼了一桌，洇湿了他袖子上的逍遥宗云纹。

旁边桌上的食客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皱眉瞟过来一眼。

徐行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变煞白，仿佛那杯子砸下去的是他全副身家性命。

他猛地抬头看向南铩，眼神惊恐，甚至不敢哀求，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绝望，等待着那传说中“脑袋搬家”的宿命。

斗笠下，南铩只是懒洋洋地挪了挪搁在破凳子上的腿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仿佛只是看了一场颇为滑稽的乡间杂耍。

茶楼下，说书老头豪情万丈地拍响了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