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回到家,林晚看见丈夫张承宇在厨房熬粥。她感动地靠近,
却闻到丈夫衬衫上陌生的香水味。“承宇,你换香水了?”她故作轻松地问。
张承宇动作一僵:“开会沾上的吧,苏菲的香水太浓了。”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苏菲,
正是丈夫新项目的关键投资人。第二天,婆婆带着“助孕秘方”不请自来:“这年纪还不生,
等绝经吗?”林晚在丈夫书房发现一张孕检单,姓名栏写着“苏菲”。而厨房里,
婆婆正把不明药材倒进那锅丈夫精心熬煮的粥里。“喝吧,”婆婆笑容慈祥,
“承宇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好。”可深夜的城市,这个疲惫的活物,在霓虹闪烁中一寸寸沉寂。
写字楼格子间,最后几星灯火也逐一熄灭,唯有林晚那工位那圈孤零零的光晕。
屏幕冷白的光,映得她眼下两片青黑,挥之不去。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项目书终是定稿发送,邮件提示音“叮”地一响,在这死寂的办公室,格外刺耳。关机,
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被榨干的酸涩。高跟鞋敲在空旷光洁的走廊上,“哒、哒、哒”,
单调空洞,每一下都砸在她绷紧的神经末梢。电梯下降时那微微的失重,
搅得她胃里一阵翻腾,这才记起,又是一天粒米未进。那疲惫,一层层漫上来,
浸透了四肢百骸。推开家门,预想中的黑暗并未劈头盖脸罩下。玄关暖黄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一股温热、熨帖的米香,丝丝缕缕,穿透客厅的寂静,钻进她的鼻腔。这味道,熟悉又陌生,
带着一种久违的、“家”才有的安定。它瞬间抚平了林晚眉间紧蹙的沟壑,
连带着胃里那点空落落的绞痛,也缓了几分。厨房那头,有细微的动静。
林晚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踢掉磨脚的高跟鞋,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无声地向那片温暖的光源靠近。张承宇背对着门口,立在流理台前。暖色的顶灯,
勾出他宽阔却略显僵硬的肩膀轮廓。他微微低着头,侧脸在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灶上,
一只朴素的白色砂锅正“咕嘟咕嘟”轻响,蒸汽顶得锅盖边缘微微跳动,
那浓郁的米香源头便是此。他手里握着一柄长木勺,正缓慢地、极耐心地搅动着锅里的内容。
那动作,带着一种细致的专注。此情此景,
精准地击中了林晚心底最柔软、也最渴望抚慰的那处。
白日里堆积如山的重压、被客户挑剔的憋屈、独自打拼的孤清……此时,
竟被这一锅粥升腾的热气,无声无息地融化了去。一股暖流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立时发热。
她甚至未及思索,身体已本能地想要贴近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承宇……”她低唤一声,
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释然,伸出手,
欲从背后环住这个深夜里为她守着一锅热粥的男人。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他棉质家居服的那一瞬,另一股气味,猛地窜入了她的呼吸。那非是米香,
亦非油烟。是一种香水味。清冽,冷调,带着明显的距离与不容忽视的侵略,
顽固地附着在张承宇衬衫的后领与肩胛骨的位置。此气味,与这锅暖粥、这温情脉脉的场景,
格格不入,尖锐地撕裂了方才升腾起的感动。林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脏,
猛地向下一沉。所有的暖意瞬息冻结,化作细密的冰针,扎进四肢百骸。
厨房里便只余砂锅单调的“咕嘟”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骤然绷紧的神经。
张承宇似是被她的靠近惊动,搅粥的动作一顿,肩膀几不可查地绷得更直,却未立刻回头。
林晚的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那点尖锐的疼痛逼退眼底瞬间涌上的酸涩。
她深吸一口气,那陌生的香水味灌入胸腔,带来一阵窒息的刺痛。再开口时,
声音却刻意放得轻软,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厌弃的、虚假的轻松:“承宇,”她又唤了一声,
目光死死钉在他肩头那片无形的“印记”,“你换香水了?”时间,便凝固了一秒。
张承宇的背影明显地僵住了。他握着木勺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砂锅里粘稠的米汤鼓起一个泡,“噗”地破开,那微响在死寂的厨房里被无限放大。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厨房顶灯的光落在他脸上,那张林晚看了十年的、棱角分明的脸,
此刻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扯个安抚的笑,
可那弧度只牵动了一下便僵住,显得生硬而局促。他的眼神飞快地扫过林晚的脸,
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审视和慌乱。随后又迅速垂下,落在咕嘟作响的粥锅上。“哦,
这个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下午……下午开那个项目碰头会,人挤人,
摩肩接踵的,兴许沾上谁的吧。”他拿起木勺,无意识地又开始搅动锅里的粥,
动作变得急促,勺柄磕碰着砂锅内壁,“叮当”作响。空气凝滞。林晚的心,
在他吐出“项目碰头会”这几个字时,便沉甸甸地向下坠去。她看着他躲闪的眼睛,
看着他明显加快的搅动,看着他试图用“兴许”这般模糊字眼搪塞过去。
那刻意强调的“摩肩接踵”,更在笨拙地砌一道摇摇欲坠的墙。便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忽地抬起头,目光快速掠过林晚,又迅速避开,补充道,
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定是苏菲的!她那香水味……啧,太冲!坐我旁边,
熏得我一下午脑仁儿直蹦!”“苏菲”。这名字彻底掐灭了林晚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微光。
这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急于撇清的强调,反一根烧红的针,
狠狠扎进了林晚的耳膜。她对此名,太熟悉了。此名在过去一月里,
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张承宇疲惫又亢奋的讲述中——凯锐资本的投资总监,
他呕心沥血、关乎前程的“智慧云社区”项目的生杀判官。年轻、漂亮、手腕强硬,
是张承宇描绘她时,反复出现的印记。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猛地涌上林晚喉咙口。
胃里那点刚被米香安抚下去的虚空,瞬间被一种剧烈的恶心感取代。她甚至能清晰地忆起,
张承宇前几晚,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微妙兴奋的语气说:“苏菲此人,眼光毒辣,
要求亦高得吓人。然,只要能拿下她,我们这项目便成功了大半!”香水味冲?林晚的目光,
死死钉在张承宇的衬衫领口。那清冽的冷香,此刻在她鼻尖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毒雾。
它宣告着一种近距离的接触,一种逾越了商务礼仪界限的沾染。而丈夫急于甩脱的辩解,
每一个字都反复切割着她摇摇欲坠的信任。她钉在原地,体内的血已停止奔流,
唯余彻骨的冰冷。厨房里暖黄的灯光,砂锅上腾起的白汽,
丈夫脸上那试图掩饰的慌乱……一切温情的假面,都在“苏菲”这名字下分崩离析。
那锅曾让她心头发烫的粥,此刻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是吗?
”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那……真是辛苦你了。”她扯了扯嘴角,
那弧度冰冷僵硬,一丝暖意也无。说完,她不再看张承宇一眼,
亦彻底无视了那锅精心熬煮的粥,转身径直走出厨房。赤脚踏在地板上的每一步,
都带来尖锐的痛感。身后,砂锅里的“咕嘟”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仓惶。
而此夜就这般渡过……翌日天光方亮,冰冷的日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
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道笔直的、铁栅栏般的影子。林晚这一夜未曾合眼,头痛欲裂,
太阳穴突突地跳,针扎一般搅扰不休。身侧的位置早已空了,床单铺得平平整整,触手冰凉,
只余下张承宇惯用的须后水气味,偏生又混入了昨夜那缕阴魂不散的、冰冷的香气,
惹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撑着起身,脚步虚浮,飘也似地蹭到客厅,
只想寻一杯冰水压下喉头的灼烧。手指刚触及冰箱那冰凉的门板,
刺耳的门铃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如同一个惊雷,直直劈进她混沌昏沉的脑海。
林晚心口猛地一紧,一股没来由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沉甸甸地压在心尖。她蹙紧了眉,
凑近那冰凉的猫眼朝外望去。门外立着一个矮胖身影,裹在一件花色极其鲜艳的上衣里,
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袋子上印着老家某超市那褪了色的标识。脸上堆着笑,
那笑容过分热络,里头又分明掺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可不正是她那一年也见不上几面、可每回见了都叫她浑身不自在的婆婆——周玉兰。
林晚深深吸进一口气,强压下心底那股子乱窜的烦躁,拉开了门。“妈?您……您怎么来了?
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林晚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侧身将人让进屋内。“哎呀呀,
跟自己儿子家,还用得着提前打招呼?那多见外!”周玉兰嗓门洪亮,
带着一种天经地义般的熟稔,风风火火便卷了进来。她那双精明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飞快地扫过玄关,又扫过客厅,目光落到林晚那张苍白的脸上时,忽地一顿,
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啧啧啧,”她一边麻利地甩掉脚上的鞋,换上拖鞋,
一边对着林晚上下打量,那目光活脱脱在掂量一件货品,“瞧瞧你这脸,蜡黄蜡黄,
跟那晒蔫的菜叶一个样!承宇呢?还在挺尸?这都什么时辰了!”话音未落,
人已自顾自地朝厨房方向快步走去,熟门熟路。“承宇……他一早就去公司了,项目催得紧。
”林晚跟在她身后,干涩地解释。望着婆婆那风风火火的背影,
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兜头罩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周玉兰的脚步在厨房门口陡然刹住。
她的目光精准无比地钉在了灶台上——那里静静蹲着一只白色砂锅,锅盖斜斜地搭着,
边缘挂着一圈昨夜米粥凝固后留下的冷硬痕迹。她的嘴角微妙地向上一扯,扯出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竟掺着一丝林晚看不懂的、近乎诡异的满意劲儿。“哦?承宇熬的粥?
”周玉兰走过去,伸手掀开那锅盖,探头看了看里头残余的冷粥,
胖胖的手指在锅沿上抹了一把,凑到鼻尖嗅了嗅,随即眉头又紧紧锁起,
显出对这粥品相十二分的不满。“唉,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围着灶台转悠,像什么话!
”她嘴里抱怨着,可那腔调,听不出半分真切的责备,
倒隐隐透着一股子“看我儿子多顾家”的炫耀。她撂下锅盖,
把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咚”地一声,重重掼在料理台上。袋口散开,
露出里面几个用粗糙黄纸裹着的、大小不一的药材包,
还有几块沾着新鲜湿泥、树根般疙疙瘩瘩的东西。而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土腥气混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甜香,霸道地驱散了厨房里仅存的那点米粥余味。
林晚盯着那些不明所以的物事,胃里那股不适猛地又顶了上来,下意识便后退了半步。
周玉兰猛地转过身,双手在衣襟前作势擦了擦尽管她并未系围裙,
脸上重新堆起那种让林晚倍感窒息的笑容。她向前一步,直直逼到林晚跟前,
那双眼睛如同探照灯,锐利无比地、死死地盯住林晚平坦的小腹,
那目光似乎要穿透薄薄的衣衫。“晚晚啊,”她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些,
可内里那股子强硬却不容置喙,“不是妈爱啰嗦。你跟承宇,这婚结了多少年?啊?
”她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在林晚眼前用力晃了晃,“三年!整整三年整三年了!
你这肚子……怎么还是瘪瘪塌塌,一点起色都没?”林晚的心猛地一沉,直往下坠,
如同坠入冰窟寒潭。又是这个!每次见面都绕不开的死结!她藏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妈,
我们……工作都忙……”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喉咙发干发苦。“忙忙忙!
再忙能有生养孩子紧要?”周玉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劈断了林晚的话头,
脸上那点强装的和善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刻骨的焦虑与毫不掩饰的指责,
“你们这一辈年轻人,仗着年轻不当回事!等年岁再大些,想生?哼,
怕是哭天抢地也生不出了!到那时节,悔青肠子都迟了!
”她胖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晚的鼻尖,“瞧瞧你自个儿,瘦得跟那竹竿子,
一阵风就能刮跑!这身子骨能怀上才真是老天开眼!女人家,过了三十这道坎,
那便是过了顶好的时辰!再拖下去,等绝经吗?!——”“绝经”二字,烧红的烙铁一般,
烫进林晚耳膜。她脸上血色倏地褪尽,惨白如纸。一股滔天的屈辱混着怒意直冲颅顶,
眼前霎时昏黑一片。她死命咬住下唇,舌尖尝到铁锈似的腥咸,才勉强撑住身子没倒下去。
全身因着极致的隐忍,微微发颤。周玉兰眼见自己这番话的效力,显是极满意。她缓了脸色,
那副“我都是为你好”的假慈祥又堆回面上,转身便去拍料理台上那几个气味古怪的药材包。
“喏,妈这趟来,专为这事!”她抓起最大那个黄纸包,献宝般在林晚眼前晃荡,
一股子浓烈的怪味直冲林晚鼻腔,“这可是你二姨,
巴巴儿从老家山上老中医手里求来的‘助孕秘方’!正经祖传的!灵验得很!
多少人吃了都抱上大胖小子了!”她凑近些,压着嗓子,带着分享天大秘密的鬼祟,
“里头全是金贵东西!鹿茸、紫河车、老山参须子……还有这‘送子根’!老中医发话了,
一天三顿,熬得稠稠的灌下去,保管不出仨月,你这肚子准有动静!”紫河车?送子根?
林晚瞧着那包不明来历、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东西,听着婆婆嘴里蹦出近乎巫祝的词汇,
一股寒气自脚底猛地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赤裸裸的,
将她视作生养牲口的羞辱!“妈,我不……”林晚声音发颤,拒绝的话刚冒头,
便被周玉兰更高亢的嗓门狠狠压了回去。“甭跟我犟!”周玉兰眼一瞪,
不由分说又抓起个小点的纸包,利索拆开,露出里头黑乎乎一团,夹杂着可疑的根须碎屑。
“承宇可都告诉我了,你最近胃口差,吃不下东西!巧了,这秘方正好调理脾胃!”她说着,
快步走到水槽边,哗啦啦拧开水龙头,水花四溅中,粗暴地将那包药材冲了几把。
林晚看着婆婆的动作,看着她手里那些不明物事,胃里猛地一阵痉挛,酸水直往上涌。
她想上前阻拦,双脚被冻在地上一般,又冷又沉。更叫她心头发寒的,
是婆婆那句“承宇都跟我说了”……他竟没拦着?甚或默许了这等荒唐?“来,今儿就熬上!
”周玉兰把湿淋淋的药材一股脑倒进那只昨晚张承宇熬过粥的白砂锅里,
动作麻利得如同进行一场庄严仪式。她拧开燃气灶,幽蓝火苗“噗”地窜起,
贪婪地舔着锅底。不多时,
一股比先前浓烈十倍、混杂着刺鼻土腥、腐烂植物和某种怪异甜腥的气味,随着蒸腾的雾气,
蛮横地弥漫开来,瞬间塞满了整个厨房,又飞快地向客厅蔓延。那气味令人窒息,
某种腐败的生命在高温下被强行唤醒一般。林晚被这可怕的气味逼得连连倒退,
脊背“砰”地撞上冰凉的冰箱门。她捂着嘴,强压住呕吐的冲动,
看着婆婆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看着那锅翻滚着诡异黑褐色汁液的粥或者说药汤,
的嘱咐”、“多久见效”、“生儿子的把握更大”……一股巨大的荒诞感混合着冰冷的绝望,
那锅蒸腾的毒气一般,彻底将她淹没。丈夫衬衫上那缕暧昧的香水味,
婆婆刻薄的言语和眼前这锅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秘方”,两把冰冷的钝刀一般,
反复切割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这个所谓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