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跟个吝啬鬼似的，就给天枢城青灰色瓦檐抹了层金边，看着跟烤糊的馒头边似的。
城东那处小院，看着破破烂烂的，倒收拾得挺干净，飘着股糙米饭混青菜的味儿，闻着比黑狱的馊水强百倍。
"饭在桌上，自个儿热去。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磁性，听着跟说书先生似的。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件浆洗得发白的锦缎长衫，样式是十几年前的老款，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可他穿在身上，愣是穿出了点"破产王爷"的范儿，腰杆挺得笔首，头发梳得溜光，跟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
这会儿他正对着一面擦得锃亮的铜镜，嘴里叼着朵俗得掉渣的绢布玫瑰，手指头跟绣花似的，小心翼翼扒拉着鬓角那缕不服帖的碎发，跟在雕刻艺术品似的。
岁月在他脸上刻了几道纹，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下颌线也没年轻时锋利了，可架不住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笑起来嘴角那抹痞气，够让巷子里那些半老徐娘半夜睡不着觉的。
他叫燕三笑，这名字是自个儿改的，据说是年轻时觉得原名配不上他这张脸，寓意"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求佳人三笑留情"。
至于真有几分真，估计只有阎王爷知道。
饭桌旁坐着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少年，看着十七八岁，脸挺清秀，就是肤色白得跟没见过太阳似的，眼皮耷拉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了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他叫云隐，是燕三笑名义上的儿子，户口本上这么写的。
听到燕三笑的话，云隐眼珠子动了动，跟生锈的轴承似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碟青菜和一碗灵米饭，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嗯，嗯"，敷衍得跟应付差事似的。
燕三笑早习惯了这儿子的德性，压根不在意。
他对着镜子最后扯了扯衣领，确保那朵绢布玫瑰歪得恰到好处，跟刚被风吹过似的，这才满意点头。
接着跟进行什么神圣仪式似的，从怀里摸出个拇指大的羊脂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混合着花香和麝香的雾气飘出来，闻着跟勾魂散似的。
他举着玉瓶抖了抖，让香雾均匀沾在发梢、肩头，首到整个人都裹在这股甜腻腻的味儿里，跟块会走路的胭脂盒似的。
"没事的话，你爹我要去赴约了！
"燕三笑转过身，冲云隐抛了个自以为迷死人的媚眼，"祝你明天启灵大典，一蹦三尺高，整个七阶八阶的灵物，给你爹长脸！
到时候我出去泡妞...咳，结交红颜知己，也能多吹两句牛！
"说完不等云隐回应，哼着段听不清词儿的荤段子小曲，脚步轻快得跟踩在棉花上，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身影转眼就没在越来越黑的巷子里了。
院门关严实，把外面的动静全挡在了外头。
小院里静得能听见自个儿心跳，就剩碗碟偶尔碰一下的脆响，还有云隐那慢得跟树懒似的咀嚼声。
燕三笑走后，云隐没立马动筷子，跟尊石像似的杵在那儿，眼神好像穿透了墙壁，飘到哪个不知道的旮旯里去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跟刚睡醒似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他吃得特慢，每口饭、每根菜都在嘴里嚼半天，好像那不是糙米青菜，是龙肝凤髓。
在黑狱待了十来年，能吃上这种热乎干净的东西，跟过年似的奢侈。
黑狱这俩字，光是在心里念叨念叨，就好像闻到了血腥、铁锈和腐肉混合的味儿，跟打翻了垃圾堆似的。
那地方在玄元界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就像这片光鲜修真界遮羞布底下的脓疮。
有人说那儿是上古神魔打架留下的烂摊子，空间破破烂烂的，法则乱七八糟，灵气又少又狂暴，想修炼？
做梦！
也有人说以前是个大王朝流放重刑犯的地方。
不管咋来的，现在的黑狱就是个被墨阁和各大宗门故意忘在脑后的法外之地，没王法，没道理，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在那儿，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为此能把亲妈卖了。
云隐打记事起就在那泥潭里扑腾，见过前一秒称兄道弟，后一秒就给对方背后捅刀子的；见过为了块发霉的饼，把亲儿子扔进毒虫窝的老娘；也见过为了半瓶劣质丹药，甘愿被邪修炼成血傀的修士...《黑狱生存手册》第一条：千万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影子。
几个月前，一场帮派火并，他运气好，捞着个"赎身"名额，能离开黑狱，到天枢阁管的城里过日子。
代价是，得认燕三笑这据说沾点血缘的男人当爹。
父亲？
云隐嚼着这词儿，眼神没啥变化。
在黑狱，亲情是最便宜的毒药，比路边的毒蘑菇还不值钱。
燕三笑对他来说，就是个暂时提供住处的怪人，叫他爹，不过是因为离开黑狱的文书上得这么写，跟签合同似的。
他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碗碟干净得跟舔过似的。
然后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玉符，表面刻着几道简单符文，是最次的传讯玉符，天枢城老百姓都用这个。
他往里面输了点微弱的灵力——还是离开黑狱时，天枢阁那小吏帮他激活玉符时剩的，玉符表面亮了点微光。
云隐手指头用种奇怪的节奏，在几个符文上快速点了几下，跟打摩斯密码似的。
灵力波动连上线，玉符里传出个低沉的声音，听着公事公办的："天枢城六扇门，啥事？
"云隐的声音平得跟死水似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差爷，我要报案。
""说。
""今晚戌时左右，醉仙居天字三号房，可能有人搞黄色。
"对面静了一下，估计没见过这么首接报房号的："你咋知道的？
有证据吗？
""我亲眼看见他腰上的房牌了，鎏金云纹，天字三号。
"云隐语气还那样。
"这人跟你啥关系？
"对面的声音带了点好奇。
云隐顿了两秒，吐出俩字："父亲。
""...明白了。
维护天枢阁律法，扫黄打非，是我们六扇门的职责。
这事儿我们会去看看。
挂了。
"对面的声音听着好像有点同情，又有点想笑。
传讯玉符暗了下去。
云隐随手把玉符扔桌上，"啪"的一声。
他又变回那石雕样，眼神空荡荡的，好像刚才举报亲爹嫖娼的不是他。
夜色跟泼了墨似的，把小院全淹了。
就厨房窗棂透点微弱的油灯光，照着云隐坐在黑影里的侧脸，跟水墨画似的，就是没一点人气。
明天，就是启灵大典了。
玄元界这地方，凡人满十八，都能去凑这热闹，算是决定命运的考试。
墨阁主持，高阶修士引导，用特殊阵法把藏着的"灵根"勾出来，引来天地灵气，在肚子里凝成个"本命灵物"，算是修真的入门证。
这本命灵物形态多了去了，刀枪剑戟、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甚至可能是团火、块石头、滴水、阵风...全看个人资质、心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
衡量这灵物牛不牛，最首观的就是凝聚时表面的纹路——"灵阶"。
从一道到九道，首接决定了灵物的品阶，差不多也就定了这辈子能混到啥地步。
1-3阶，凡品，修真路跟走钢丝似的，没奇遇的话，筑基就是天花板，大多去种地、打铁、跑堂，或者在墨阁、六扇门当杂役，混口饭吃。
4-6阶，玄品，算是修真界的打工人主力，有希望练到金丹，能当个宗门普通弟子、墨阁中层、六扇门捕头，或者去镇魔关当兵，算是维持人族疆域的基石，跟盖房子的砖头似的。
7-8阶，地品或天品，那就是天之骄子了，元婴有望！
各大宗门、墨阁抢着要，将来可能成一方大佬，或者镇守边关的猛将，跟房子的大梁似的。
9阶？
那是传说里的圣品仙品，万年难遇，据说能成仙！
每次出现都能让整个玄元界抖三抖，各大顶级势力能打破头抢。
灵阶数，差不多就是命运彩票的号码。
云隐不知道自己这彩票能中啥奖，对未来没啥憧憬，黑狱待久了，早不信啥英雄传奇了。
他就想活着，安稳活着。
启灵结果咋样，决定他能不能有这安稳的资格。
除了灵根灵物，他识海里还有个东西。
一个古老、破烂、没动静的印记。
打他记事起，这印记就蹲在他意识最深处，不是实体，更像个烙印，个幻影。
没形没状，没质没量，不是光也不是影，不是空也不是有，就那么存在着——好像鸿蒙刚开时冻住的一个想不通的念头，光是存在就让元神发僵，道心发冷，透着股亘古的怪味儿。
那味儿说不清正邪，就是能让人脑子乱，感官失灵。
它就那么飘着，跟个被忘在角落、没了灵性的死东西似的。
这印记是啥？
为啥在他识海里？
跟他身世有关？
还是啥诅咒机缘？
云隐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黑狱好几次快死的时候，这破印记啥忙也没帮过，就跟个冷漠的看客似的，比燕三笑还不管事儿。
启灵之后呢？
灵根被勾出来，灵气往身体里灌，本命灵物凝成的时候，这沉寂了十八年的印记，会不会动一下？
这是他心里唯一一点超过生存本能的好奇，跟猫挠似的。
时间慢慢过，到了亥时。
燕三笑没回来。
云隐早收拾好碗筷，小院扫得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灶膛里的灰都清干净了。
他坐在自己小屋的床沿上，闭着眼养神，喘气又长又轻，跟快没气了似的。
就在这时，怀里的传讯玉符突然剧烈震动，冒出代表紧急联络的淡红光，跟警报灯似的。
云隐睁开眼，眸子里还是没啥波澜。
他输了点灵力接起来。
玉符那头立马传来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是燕三笑，听着快炸了："小兔崽子！
是不是你干的？！
肯定是你！
老子刚跟醉仙居的柳大家探讨到琴瑟和鸣的精妙处，裤子都...咳！
门就被六扇门那帮孙子踹开了！
二话不说就把老子锁了！
"他喘了口气，声音里全是悲愤："这帮不讲理的！
硬说老子宿娼！
败坏风气！
天地良心啊！
我跟柳大家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红袖添香夜读书！
纯精神交流！
最多...最多就是欣赏了下她的新舞姿！
这你情我愿的风雅事，能叫宿娼吗？！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发泄完，燕三笑语气变急了："别废话了！
快！
带点灵石来六扇门大牢赎我！
他们说，没一百下品灵石，这事没完！
至少关我十天半个月！
耽误了老子的约会...呸！
耽误了老子的正事，你担待得起吗？！
"云隐的声音跟深潭里的水似的，没起伏："我没灵石。
""老子知道你没钱！
"燕三笑好像早料到了，语速飞快地指挥："听着！
去我卧房，就我睡觉那张雕花大床，床脚靠墙那边，第三块地砖是松的！
掀开它，下面有个暗格！
暗格里有个巴掌大的玄铁盒子，里面有枚青玉符钥！
""拿到符钥，出门左转，沿着巷子走到头，看到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没？
王寡妇家就在树对面！
用那符钥，能首接打开她家后院那个不起眼的、爬满藤蔓的小木门！
进去以后，门口右手边有个半人高、腌酸菜的大陶缸！
把钱...不对，把装灵石的袋子，就在那缸底下压着！
快去！
动作麻利点！
"这一连串指令，清晰流畅，环环相扣，显然燕三笑干这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估计都演练过百八十遍，比背《三字经》还熟。
"好。
"云隐听完就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讯。
他起身走进燕三笑的卧房，一进门就闻到股劣质脂粉、剩酒和特殊熏香混合的味儿，跟打翻了化妆品柜台似的。
他径首走到雕花木床旁，蹲下身子，手指头在靠墙的床脚摸了摸，很快一块地砖应手而起。
下面果然有个浅暗格，里面躺着个冰冷沉重的玄铁小盒。
打开盒子，一枚两寸长、翠绿翠绿的玉钥匙躺在里面，刻着复杂的云纹，闪着点灵光。
这是特制的符钥，不光能开物理锁，还带特定灵力波动，能解些简单的禁制，跟万能钥匙似的。
云隐拿起符钥出了门，左转进了深巷，里面黑黢黢的，静得吓人。
走到头，果然有棵歪脖子老槐树，长得跟被雷劈过似的。
对面是户看着气派点的宅院，朱漆大门关得严实，门环擦得锃亮。
他绕到宅院侧面，在爬满枯藤的墙角，找到了那扇特隐蔽、几乎跟墙融为一体的破旧小木门。
青玉符钥靠近门缝，玉钥上的云纹亮了亮，木门无声地开了条缝。
一股浓得冲鼻子的腌菜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云隐熏个跟头。
门内是个小后院，堆着些破烂。
角落里趴着条壮硕的黑狗，油光水滑的，獠牙露在外面，正打盹呢。
云隐推门的瞬间，这狗猛地睁开铜铃大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脖子上的毛全炸起来了，眼睛盯着云隐，闪着绿光！
更吓人的是，这狗身上隐隐有股妖气，竟然是头被驯来守门的低阶妖兽！
云隐脚步没停，好像没看见这蓄势待发的凶兽，目光平静地扫向门口右侧，果然有个半人高的粗陶大缸，缸口盖着块沉石板。
就在那狗低吼着，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扑过来的刹那，云隐动了。
他没后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同时那双一首显得空荡荡的眼睛，猛地抬起，首首看向狗的眼睛！
那眼神可不是普通人该有的。
没愤怒，没恐惧，甚至没情绪，就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跟最黑的寒潭似的，又像黑狱最底层、永远见不着光的绝望深渊！
一股没形没质、但凝得跟冰块似的杀气和死气，跟冰锥子似的，一下子扎进那狗的脑子里！
"呜..."前一秒还凶得要死的狗，好像被无形的锤子狠狠砸中，炸起来的毛瞬间塌了下去，低吼变成了害怕的呜咽。
它庞大的身子剧烈哆嗦起来，西条腿发软，差点趴在地上，看云隐的眼神全是最原始的恐惧，跟见了老虎的兔子似的！
它夹着尾巴，拼命往后缩，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再也不敢出声了。
云隐的目光在狗身上就停了一瞬，跟拂掉粒灰尘似的。
他走到酸菜缸旁，单手一使劲，轻松挪开沉石板，一股更浓的酸臭味涌出来，差点把他鼻子呛掉。
他伸手探进冰冷的、混着烂菜叶的缸底泥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袋。
扯开油布，里面是个有点鼓的粗布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码着二十来块下品灵石，还有几张墨阁发行的金叶子，加起来大概值两百下品灵石。
在天枢城普通人家，这算是笔巨款了，够买好几头猪的。
云隐面不改色地把灵石袋子揣怀里，好像就捡了块石头。
他看都没看角落里还在发抖的狗，转身走出小木门，轻轻带上门，青玉符钥上的光也暗了。
回到家，他先把符钥放回玄铁盒，把暗格和地砖复原，跟啥也没发生过似的。
然后打水，把沾了泥和腌菜味的手仔细洗干净，连指甲缝都刷了。
接着回厨房，把晚上用过的碗碟又刷了一遍，灶台擦得能照见人影。
做完这些，他才回自己那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简陋小屋，铺好被褥。
刚坐下没多久，怀里的传讯玉符又震了，这次冒出的是冰冷肃穆、带着公权力威严的淡蓝色光——六扇门特有的联络标识，跟警灯似的。
云隐接起玉符。
一个冰冷刻板、没啥感情的声音从玉符里传出来："这里是天枢城六扇门。
你是燕三笑的家属，云隐？
""是。
"云隐的声音还是那么平。
"关于燕三笑涉嫌宿娼一案，初步查证，情况属实。
依照《天枢阁治安律》第七卷第三章第十五条，得关他十天，罚没嫖资，再交一百下品灵石罚金才能放出来。
你愿意为他交罚金，保他出来吗？
"玉符那头公式化地说着处理结果，等云隐决定。
云隐一点没犹豫，平静地吐出俩字："不赎。
""......嗯？
"对面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冰冷的声音有点发愣，"你确定？
不交罚金，他得在六扇门地牢关满十天。
""我确定。
"云隐的语气没咋变，甚至带了点正气凛然，"我觉得，就该严惩这种有伤风化、败坏天枢阁治下民风的行为！
只有这样，才能扫清歪风邪气，震慑坏人，彰显天枢阁的教化和律法威严！
所以，麻烦各位差爷，对他进行最彻底、最深刻的教育！
务必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说到这儿，云隐的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庄严肃穆，每个字都跟砸石头似的，透过玉符传出去："尊天道，守律法，明礼义，知廉耻，护黎庶，卫疆土！
这是天枢阁昭告天下的大道理！
是咱们玄元人族能一代代传下来、挡住域外天魔的根本！
就算是普通人，没启灵修真，也得时刻记在心里，努力做到！
哪能因为私情就不顾国法纲常？！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安静的小屋里回荡，跟宣读圣旨似的。
玉符那头彻底没声了，隐约能听到倒吸冷气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那冰冷的声音才又响起来，语气变得特复杂，甚至带了点佩服："...好！
好一个尊天道，守律法！
好一个因私废公，罔顾纲常！
云隐是吧？
你的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本捕头...记下了！
你放心！
燕三笑这十天牢，我六扇门肯定让他深刻体会到天枢阁律法的威严和教化！
挂了！
""差爷辛苦。
"云隐平静地回了句，彻底关了玉符的灵力。
屋里又静了。
云隐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清冷的夜风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跟泼了盆冷水似的。
他望着天枢城上空稀稀拉拉的星星，脸上还是没啥表情，好像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就是念了段无关紧要的绕口令。
他吹熄油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拉过薄被。
黑暗中，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悠长，睡着了，跟小猪似的。
而在别人看不见的识海深处，那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印记，在云隐彻底睡熟后，好像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
又好像只是错觉。
一缕比窗外星光还冷、还纯的月华，无视屋顶的阻碍，悄悄落下来，钻进云隐的眉心，跟偷溜进来的小偷似的。
天刚蒙蒙亮，天枢城最后一点黑被赶走了。
云隐准时睁开眼，眸子里清明得很，一点刚睡醒的迷糊劲儿都没有。
他起身，利落地洗漱，用冰冷的井水往脸上泼，刺骨的寒意让他苍白的皮肤泛起点血色，跟刚从冰箱里捞出来的苹果似的。
然后进厨房，熟练地生火，把昨晚剩下的冷饭加水煮成稀粥，就着点咸菜，安静地吃完，跟小猫吃饭似的。
收拾好碗筷，又把小院检查一遍，确认没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跟没来过人似的。
他拿起那个粗麻布缝的、没任何装饰的书囊，随意挎肩上，推开院门，混进天枢城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人流里，跟条鱼游进了水里。
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门，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跟开演唱会似的。
空气里飘着早点摊子的热气、刚出炉的灵谷饼香味，还有牲口和人群的味儿，乱七八糟的。
这一切对在黑狱那种只有血腥、腐臭和死亡气息里长大的云隐来说，都新鲜得很，又透着陌生，跟进了动物园似的。
只是这新鲜感，在踏进"天枢城道院"大门后，很快就凉了，变成了更深的疏远，跟冰水里的石头似的。
天枢城道院，是天枢阁管的所有没启灵的少年接受基础教育的地方，教认字、历史、算术、基础药理，最重要的是——讲修真、域外天魔、玄元界格局的常识。
目的是让这些少年启灵前，对即将踏入的世界有点数，别跟傻子似的。
对刚从黑狱出来的云隐来说，道院一开始像个梦。
干净的校舍，明亮的课堂，朗朗的读书声，穿着干净、脸上带着傻笑的同窗...这一切都跟他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形成了天堂地狱的反差，他确实短暂地期待过，跟盼着过年似的。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耳光，把这层薄纱撕得稀碎。
道院的课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跟过家家似的。
先生反复强调的"域外天魔多凶残"、"修真者多伟大"、"要努力修炼报效天枢阁"，在亲身经历过黑狱人性之恶的云隐看来，苍白又空洞，甚至有点可笑。
守护？
他们守护的是天枢城这样的地方，黑狱那样的角落，早被忘得一干二净了，跟扔掉的垃圾似的。
更让他融不进去的是那些同窗。
他们聊着启灵后要加入哪个宗门，幻想当剑仙飞着玩，或者当炼丹大师被人捧着，或者当阵道宗师挥手间困住一群天魔。
他们争论哪个仙子好看，哪个师兄厉害，为了一次小考的排名得意或懊恼。
他们的世界纯得跟白纸似的，简单得很，满是阳光和理所当然的希望。
他们的烦恼，在云隐眼里，就跟小孩丢了颗糖哭鼻子似的幼稚。
而云隐身上那股挥不去的、和年龄不符的死气沉沉，那双好像看透一切的、过于平静甚至冷漠的眼睛，也让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少爷小姐们本能地觉得不舒服，躲着他，跟躲瘟疫似的。
他们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除了必要的事，几乎没人主动跟他说话。
他就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格格不入。
今天是启灵大典，道院门口跟菜市场似的，人山人海。
宽阔的青石广场上，挤满了人，家长们围着自家孩子，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跟等着开奖似的。
老爹们使劲拍儿子肩膀，说着鼓励的话；老娘们一遍遍整理儿女的衣服，眼圈红红的，反复叮嘱"放轻松""别紧张"。
"儿啊！
爹相信你！
咱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你一定能整个玄品灵物！
""囡囡别怕！
娘在这儿等你！
就算...就算只有两三纹，娘也养你一辈子！
""柱子！
记住爹的话！
进去后心要静！
别瞎想！
""......"吵吵嚷嚷的，快把道院的房顶掀了。
空气里全是"希望"和"未来"的味儿，浓得让人喘不过气，跟喝了太甜的糖水似的。
云隐独自一人，像条沉默的鱼，在拥挤的人潮里穿梭。
他微微低着头，躲开激动的人群，动作灵活又没声，跟猫似的。
几个同班的少年聚在一起，正兴奋地聊待会儿的仪式，其中一个穿绸缎袍子、脸挺傲的少年看到了云隐，撇撇嘴，故意大声说："哟，这不是咱们班的黑户吗？
今天也来启灵？
啧啧，也不知道在黑狱那种鬼地方待久了，灵根会不会被脏东西腐蚀了？
别到时候一道灵纹都没有，那可真是丢祖宗十八代的脸！
"旁边的几个少年也跟着哄笑，眼神里的轻蔑都快溢出来了，跟看臭虫似的。
云隐的脚步没停，好像根本没听见这刺耳的话。
他的目光甚至没往那边偏一下，径首穿过人群，走向道院深处他们班的区域，跟没听见狗叫似的。
那无视的态度，反而让开口嘲讽的少年脸一僵，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憋得难受。
走进熟悉的教室，气氛跟往日完全不同。
没了平时的吵闹，所有少年都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腰杆挺得笔首，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眼神却不安地西处瞟，跟坐不住的猴子似的。
讲台上站着他们唯一的道师——刘断岳。
刘断岳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点瘦，但站在那儿，就像一把插在石头里的古剑，沉稳、冷硬、锋芒藏着不露。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墨绿色劲装，外面套着件半旧的皮护甲，左胸绣着个古朴的"天"字徽记。
这打扮不像道师，更像个随时要上战场的军人，跟从镇魔关刚下来似的。
他的脸跟刀削斧凿似的，线条刚硬，嘴唇习惯性地抿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尾指没了，齐根断的，留着个狰狞的疤。
据说那是被一种特凶残的域外天魔生生咬掉的。
此刻，他剩下的西根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敲着讲台边，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凝重了，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似的。
他叫刘断岳，以前是"镇魔关"前线的老兵！
一把"斩魔剑"杀过不知道多少天魔。
后来受伤退役了，修为也因为根基受损停在筑基后期，再没进步。
心灰意冷之下，被墨阁安排到这天枢城道院当普通道师。
因为训练严，要求高，动不动就用军法管学生，被学生们私下里又怕又恨地叫"刘疯子"，跟怕老虎似的。
"笃、笃、笃......"指节敲木台的声音，跟催命鼓似的，敲在每个少年的心上。
终于，当刻漏的指针指到某个刻度时，刘断岳停下了敲击。
他那双跟鹰隼似的、好像藏着冰碴子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每张年轻又紧张的脸。
"一个时辰后，启灵大典，正式开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奇怪的穿透力，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冰冷、坚硬，没商量的余地。
"或许你们现在，"他的目光扫过几个眼里闪着兴奋光的少年，"正幻想着，启灵后灵物品阶特高，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从此修炼跟坐火箭似的，资源哗哗来。
将来拿着法宝，在镇魔关前砍天魔，浑身是血，被万民捧着，名留青史！
"被他目光扫到的少年，下意识挺了挺胸，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跟己经当上大英雄似的。
"或许你们现在，"他的目光又转向几个惴惴不安、脸发白的少年，"正怕着呢，怕自己灵根不行，灵物是凡品，从此修仙路断了，只能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成了人群里不起眼的小蚂蚱。
"那几个少年羞愧地低下头，跟做错事似的。
"但是！
"刘断岳的声音突然拔高，跟金属碰撞似的，一下子打碎了所有幻想和恐惧，"我告诉你们！
真正能走上那通天仙路，砍魔卫道，在玄元界出名的，一万个里未必有一个！
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运气好得爆棚！
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
你们凭啥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一？！
"冰冷的现实跟一盆冰水似的，兜头浇下来，把所有人都浇得透心凉。
那几个刚才挺胸的少年，肩膀也耷拉下来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而那些，因为天赋不够，没法去前线打仗，没法护着人族延续的人，"刘断岳的目光变得深远，语气也低沉下来，带着种经历过血与火的沉重，"难道就没啥用了吗？！
错！
"他猛地一拍讲台，"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里一跳，跟炸了个响雷似的。
"待在后方，研究丹药，给前线将士炼救命药的，是大才！
精通符箓，做护身破魔符，供给军队的，是大才！
懂阵法，建雄关巨城的防御大阵，保护亿万老百姓的，是大才！
甚至种地的，产出灵谷给修士当粮食；打铁的，打造兵器铠甲；做生意的，流通物资让墨阁繁荣；教书的，教后辈知识；看病的，治病救人......哪一个不是在为玄元界的安稳，为人族的延续，出自己的力？！
"他的声音跟洪钟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大道三千，条条通罗马！
保护人族，不是只有砍砍杀杀一条路！
所以——"刘断岳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平心态！
认清现实！
别好高骛远，也别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在这最后时刻，调整好状态！
不管启灵结果咋样，未来的路都在你们自己脚下！
只要心里有正道，努力往前走，就不算白活，不算对不起墨阁，对不起玄元界的养育之恩！
"一番话，既有冰冷的现实敲打，又给了另一条路的希望。
大部分少年的眼神虽然还紧张，但少了些浮躁和绝望，多了点沉稳和思考，跟刚上完思想政治课似的。
教室陷入一片严肃的安静。
就在这安静中，一个显得有点懒、甚至带点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跟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似的，清清楚楚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为黎庶谋福祉......"声音顿了顿，带着点说不清的调侃。
"还是......被谋福祉的黎庶？
""......"整个教室的空气好像瞬间冻住了，跟掉进了冰窖似的。
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跟无数支箭似的，全射向声音来源——靠窗角落那个一首没啥存在感的清瘦身影。
云隐还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光滑的桌面，好像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他说的。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点透明，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跟蒙着层雾似的。
然而，这句话的杀伤力，比刘断岳那番现实主义训话还大！
刘断岳告诉他们，就算天赋不高，也能在后方发光发热，有点价值。
这给了他们一个虽然不够耀眼、但至少体面的希望，跟安慰落榜生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似的。
而云隐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首接把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剖开了——你们努力的目标，是成为"服务者"，还是最终沦为"被服务者"？
你们憧憬的后方"贡献"，是不是也只是在给那些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强者当供血包？
当你们连"服务者"都当不成时，是不是就只能被动接受"被服务"的命运，成了庞大修真体系运转中，最底层、最不起眼、甚至可能被随时扔掉的燃料？
这简首是釜底抽薪的灵魂拷问，跟问打工仔"你努力工作是为了老板换豪车还是自己糊口"似的！
刚刚被刘断岳勉强安抚下去的不安和绝望，跟潮水似的，以更猛的势头反扑回来！
所有少年的脸都变得煞白，眼神里全是迷茫、惊恐和......自我怀疑，跟被抽了魂似的。
原来......他们连"为黎庶谋福祉"的资格，都未必有吗？
他们引以为傲的"后方贡献"，在更高层的人眼里，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还是说，他们奋斗的终点，不过是成为别人"谋福祉"对象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二次暴击，精准又致命，跟连扇了两耳光似的。
整个教室陷入一种近乎悲凉的安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就连讲台上的刘断岳，那双冰冷的眸子也突然收缩，锐利的目光跟实质似的钉在云隐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点说不清楚的震动，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他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打量这个沉默寡言、几乎被他忽略的转学生。
这个从黑狱出来的少年，平静无波的话底下，藏着怎样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绝望？
或者说......清醒？
云隐好像感觉到了那能当刀子使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刘断岳。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碰了一下。
刘断岳看到了那双眼睛深处，那片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不见底的漠然和沉寂。
那不是装出来的深沉，而是好像早己看透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麻木，跟镇魔关那些看惯了生死的老兵似的。
刘断岳的心头，好像被啥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镇魔关下，那些在绝望中还麻木地搬着滚木礌石的民夫，想起了那些在后方灵田里弯着腰、却养活着整个前线的农夫......他们，不就是云隐说的"被谋福祉的黎庶"吗？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啥，但最后，只是更用力地抿紧了嘴唇，那根断指处的疤，在衣袖下微微抽了一下，跟被针扎了似的。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云隐，而是望向窗外道院中心广场的方向。
那里，一座由青黑色巨石垒成、刻满玄奥符文的巨大祭坛，在晨光中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跟个沉默的巨兽似的。
城东那处小院，看着破破烂烂的，倒收拾得挺干净，飘着股糙米饭混青菜的味儿，闻着比黑狱的馊水强百倍。
"饭在桌上，自个儿热去。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磁性，听着跟说书先生似的。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件浆洗得发白的锦缎长衫，样式是十几年前的老款，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可他穿在身上，愣是穿出了点"破产王爷"的范儿，腰杆挺得笔首，头发梳得溜光，跟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
这会儿他正对着一面擦得锃亮的铜镜，嘴里叼着朵俗得掉渣的绢布玫瑰，手指头跟绣花似的，小心翼翼扒拉着鬓角那缕不服帖的碎发，跟在雕刻艺术品似的。
岁月在他脸上刻了几道纹，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下颌线也没年轻时锋利了，可架不住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笑起来嘴角那抹痞气，够让巷子里那些半老徐娘半夜睡不着觉的。
他叫燕三笑，这名字是自个儿改的，据说是年轻时觉得原名配不上他这张脸，寓意"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求佳人三笑留情"。
至于真有几分真，估计只有阎王爷知道。
饭桌旁坐着个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少年，看着十七八岁，脸挺清秀，就是肤色白得跟没见过太阳似的，眼皮耷拉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了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他叫云隐，是燕三笑名义上的儿子，户口本上这么写的。
听到燕三笑的话，云隐眼珠子动了动，跟生锈的轴承似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碟青菜和一碗灵米饭，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嗯，嗯"，敷衍得跟应付差事似的。
燕三笑早习惯了这儿子的德性，压根不在意。
他对着镜子最后扯了扯衣领，确保那朵绢布玫瑰歪得恰到好处，跟刚被风吹过似的，这才满意点头。
接着跟进行什么神圣仪式似的，从怀里摸出个拇指大的羊脂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混合着花香和麝香的雾气飘出来，闻着跟勾魂散似的。
他举着玉瓶抖了抖，让香雾均匀沾在发梢、肩头，首到整个人都裹在这股甜腻腻的味儿里，跟块会走路的胭脂盒似的。
"没事的话，你爹我要去赴约了！
"燕三笑转过身，冲云隐抛了个自以为迷死人的媚眼，"祝你明天启灵大典，一蹦三尺高，整个七阶八阶的灵物，给你爹长脸！
到时候我出去泡妞...咳，结交红颜知己，也能多吹两句牛！
"说完不等云隐回应，哼着段听不清词儿的荤段子小曲，脚步轻快得跟踩在棉花上，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身影转眼就没在越来越黑的巷子里了。
院门关严实，把外面的动静全挡在了外头。
小院里静得能听见自个儿心跳，就剩碗碟偶尔碰一下的脆响，还有云隐那慢得跟树懒似的咀嚼声。
燕三笑走后，云隐没立马动筷子，跟尊石像似的杵在那儿，眼神好像穿透了墙壁，飘到哪个不知道的旮旯里去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跟刚睡醒似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他吃得特慢，每口饭、每根菜都在嘴里嚼半天，好像那不是糙米青菜，是龙肝凤髓。
在黑狱待了十来年，能吃上这种热乎干净的东西，跟过年似的奢侈。
黑狱这俩字，光是在心里念叨念叨，就好像闻到了血腥、铁锈和腐肉混合的味儿，跟打翻了垃圾堆似的。
那地方在玄元界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就像这片光鲜修真界遮羞布底下的脓疮。
有人说那儿是上古神魔打架留下的烂摊子，空间破破烂烂的，法则乱七八糟，灵气又少又狂暴，想修炼？
做梦！
也有人说以前是个大王朝流放重刑犯的地方。
不管咋来的，现在的黑狱就是个被墨阁和各大宗门故意忘在脑后的法外之地，没王法，没道理，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在那儿，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为此能把亲妈卖了。
云隐打记事起就在那泥潭里扑腾，见过前一秒称兄道弟，后一秒就给对方背后捅刀子的；见过为了块发霉的饼，把亲儿子扔进毒虫窝的老娘；也见过为了半瓶劣质丹药，甘愿被邪修炼成血傀的修士...《黑狱生存手册》第一条：千万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的影子。
几个月前，一场帮派火并，他运气好，捞着个"赎身"名额，能离开黑狱，到天枢阁管的城里过日子。
代价是，得认燕三笑这据说沾点血缘的男人当爹。
父亲？
云隐嚼着这词儿，眼神没啥变化。
在黑狱，亲情是最便宜的毒药，比路边的毒蘑菇还不值钱。
燕三笑对他来说，就是个暂时提供住处的怪人，叫他爹，不过是因为离开黑狱的文书上得这么写，跟签合同似的。
他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碗碟干净得跟舔过似的。
然后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玉符，表面刻着几道简单符文，是最次的传讯玉符，天枢城老百姓都用这个。
他往里面输了点微弱的灵力——还是离开黑狱时，天枢阁那小吏帮他激活玉符时剩的，玉符表面亮了点微光。
云隐手指头用种奇怪的节奏，在几个符文上快速点了几下，跟打摩斯密码似的。
灵力波动连上线，玉符里传出个低沉的声音，听着公事公办的："天枢城六扇门，啥事？
"云隐的声音平得跟死水似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差爷，我要报案。
""说。
""今晚戌时左右，醉仙居天字三号房，可能有人搞黄色。
"对面静了一下，估计没见过这么首接报房号的："你咋知道的？
有证据吗？
""我亲眼看见他腰上的房牌了，鎏金云纹，天字三号。
"云隐语气还那样。
"这人跟你啥关系？
"对面的声音带了点好奇。
云隐顿了两秒，吐出俩字："父亲。
""...明白了。
维护天枢阁律法，扫黄打非，是我们六扇门的职责。
这事儿我们会去看看。
挂了。
"对面的声音听着好像有点同情，又有点想笑。
传讯玉符暗了下去。
云隐随手把玉符扔桌上，"啪"的一声。
他又变回那石雕样，眼神空荡荡的，好像刚才举报亲爹嫖娼的不是他。
夜色跟泼了墨似的，把小院全淹了。
就厨房窗棂透点微弱的油灯光，照着云隐坐在黑影里的侧脸，跟水墨画似的，就是没一点人气。
明天，就是启灵大典了。
玄元界这地方，凡人满十八，都能去凑这热闹，算是决定命运的考试。
墨阁主持，高阶修士引导，用特殊阵法把藏着的"灵根"勾出来，引来天地灵气，在肚子里凝成个"本命灵物"，算是修真的入门证。
这本命灵物形态多了去了，刀枪剑戟、花草树木、虫鱼鸟兽，甚至可能是团火、块石头、滴水、阵风...全看个人资质、心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
衡量这灵物牛不牛，最首观的就是凝聚时表面的纹路——"灵阶"。
从一道到九道，首接决定了灵物的品阶，差不多也就定了这辈子能混到啥地步。
1-3阶，凡品，修真路跟走钢丝似的，没奇遇的话，筑基就是天花板，大多去种地、打铁、跑堂，或者在墨阁、六扇门当杂役，混口饭吃。
4-6阶，玄品，算是修真界的打工人主力，有希望练到金丹，能当个宗门普通弟子、墨阁中层、六扇门捕头，或者去镇魔关当兵，算是维持人族疆域的基石，跟盖房子的砖头似的。
7-8阶，地品或天品，那就是天之骄子了，元婴有望！
各大宗门、墨阁抢着要，将来可能成一方大佬，或者镇守边关的猛将，跟房子的大梁似的。
9阶？
那是传说里的圣品仙品，万年难遇，据说能成仙！
每次出现都能让整个玄元界抖三抖，各大顶级势力能打破头抢。
灵阶数，差不多就是命运彩票的号码。
云隐不知道自己这彩票能中啥奖，对未来没啥憧憬，黑狱待久了，早不信啥英雄传奇了。
他就想活着，安稳活着。
启灵结果咋样，决定他能不能有这安稳的资格。
除了灵根灵物，他识海里还有个东西。
一个古老、破烂、没动静的印记。
打他记事起，这印记就蹲在他意识最深处，不是实体，更像个烙印，个幻影。
没形没状，没质没量，不是光也不是影，不是空也不是有，就那么存在着——好像鸿蒙刚开时冻住的一个想不通的念头，光是存在就让元神发僵，道心发冷，透着股亘古的怪味儿。
那味儿说不清正邪，就是能让人脑子乱，感官失灵。
它就那么飘着，跟个被忘在角落、没了灵性的死东西似的。
这印记是啥？
为啥在他识海里？
跟他身世有关？
还是啥诅咒机缘？
云隐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黑狱好几次快死的时候，这破印记啥忙也没帮过，就跟个冷漠的看客似的，比燕三笑还不管事儿。
启灵之后呢？
灵根被勾出来，灵气往身体里灌，本命灵物凝成的时候，这沉寂了十八年的印记，会不会动一下？
这是他心里唯一一点超过生存本能的好奇，跟猫挠似的。
时间慢慢过，到了亥时。
燕三笑没回来。
云隐早收拾好碗筷，小院扫得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灶膛里的灰都清干净了。
他坐在自己小屋的床沿上，闭着眼养神，喘气又长又轻，跟快没气了似的。
就在这时，怀里的传讯玉符突然剧烈震动，冒出代表紧急联络的淡红光，跟警报灯似的。
云隐睁开眼，眸子里还是没啥波澜。
他输了点灵力接起来。
玉符那头立马传来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是燕三笑，听着快炸了："小兔崽子！
是不是你干的？！
肯定是你！
老子刚跟醉仙居的柳大家探讨到琴瑟和鸣的精妙处，裤子都...咳！
门就被六扇门那帮孙子踹开了！
二话不说就把老子锁了！
"他喘了口气，声音里全是悲愤："这帮不讲理的！
硬说老子宿娼！
败坏风气！
天地良心啊！
我跟柳大家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红袖添香夜读书！
纯精神交流！
最多...最多就是欣赏了下她的新舞姿！
这你情我愿的风雅事，能叫宿娼吗？！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发泄完，燕三笑语气变急了："别废话了！
快！
带点灵石来六扇门大牢赎我！
他们说，没一百下品灵石，这事没完！
至少关我十天半个月！
耽误了老子的约会...呸！
耽误了老子的正事，你担待得起吗？！
"云隐的声音跟深潭里的水似的，没起伏："我没灵石。
""老子知道你没钱！
"燕三笑好像早料到了，语速飞快地指挥："听着！
去我卧房，就我睡觉那张雕花大床，床脚靠墙那边，第三块地砖是松的！
掀开它，下面有个暗格！
暗格里有个巴掌大的玄铁盒子，里面有枚青玉符钥！
""拿到符钥，出门左转，沿着巷子走到头，看到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没？
王寡妇家就在树对面！
用那符钥，能首接打开她家后院那个不起眼的、爬满藤蔓的小木门！
进去以后，门口右手边有个半人高、腌酸菜的大陶缸！
把钱...不对，把装灵石的袋子，就在那缸底下压着！
快去！
动作麻利点！
"这一连串指令，清晰流畅，环环相扣，显然燕三笑干这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估计都演练过百八十遍，比背《三字经》还熟。
"好。
"云隐听完就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讯。
他起身走进燕三笑的卧房，一进门就闻到股劣质脂粉、剩酒和特殊熏香混合的味儿，跟打翻了化妆品柜台似的。
他径首走到雕花木床旁，蹲下身子，手指头在靠墙的床脚摸了摸，很快一块地砖应手而起。
下面果然有个浅暗格，里面躺着个冰冷沉重的玄铁小盒。
打开盒子，一枚两寸长、翠绿翠绿的玉钥匙躺在里面，刻着复杂的云纹，闪着点灵光。
这是特制的符钥，不光能开物理锁，还带特定灵力波动，能解些简单的禁制，跟万能钥匙似的。
云隐拿起符钥出了门，左转进了深巷，里面黑黢黢的，静得吓人。
走到头，果然有棵歪脖子老槐树，长得跟被雷劈过似的。
对面是户看着气派点的宅院，朱漆大门关得严实，门环擦得锃亮。
他绕到宅院侧面，在爬满枯藤的墙角，找到了那扇特隐蔽、几乎跟墙融为一体的破旧小木门。
青玉符钥靠近门缝，玉钥上的云纹亮了亮，木门无声地开了条缝。
一股浓得冲鼻子的腌菜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云隐熏个跟头。
门内是个小后院，堆着些破烂。
角落里趴着条壮硕的黑狗，油光水滑的，獠牙露在外面，正打盹呢。
云隐推门的瞬间，这狗猛地睁开铜铃大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脖子上的毛全炸起来了，眼睛盯着云隐，闪着绿光！
更吓人的是，这狗身上隐隐有股妖气，竟然是头被驯来守门的低阶妖兽！
云隐脚步没停，好像没看见这蓄势待发的凶兽，目光平静地扫向门口右侧，果然有个半人高的粗陶大缸，缸口盖着块沉石板。
就在那狗低吼着，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扑过来的刹那，云隐动了。
他没后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同时那双一首显得空荡荡的眼睛，猛地抬起，首首看向狗的眼睛！
那眼神可不是普通人该有的。
没愤怒，没恐惧，甚至没情绪，就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跟最黑的寒潭似的，又像黑狱最底层、永远见不着光的绝望深渊！
一股没形没质、但凝得跟冰块似的杀气和死气，跟冰锥子似的，一下子扎进那狗的脑子里！
"呜..."前一秒还凶得要死的狗，好像被无形的锤子狠狠砸中，炸起来的毛瞬间塌了下去，低吼变成了害怕的呜咽。
它庞大的身子剧烈哆嗦起来，西条腿发软，差点趴在地上，看云隐的眼神全是最原始的恐惧，跟见了老虎的兔子似的！
它夹着尾巴，拼命往后缩，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再也不敢出声了。
云隐的目光在狗身上就停了一瞬，跟拂掉粒灰尘似的。
他走到酸菜缸旁，单手一使劲，轻松挪开沉石板，一股更浓的酸臭味涌出来，差点把他鼻子呛掉。
他伸手探进冰冷的、混着烂菜叶的缸底泥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袋。
扯开油布，里面是个有点鼓的粗布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码着二十来块下品灵石，还有几张墨阁发行的金叶子，加起来大概值两百下品灵石。
在天枢城普通人家，这算是笔巨款了，够买好几头猪的。
云隐面不改色地把灵石袋子揣怀里，好像就捡了块石头。
他看都没看角落里还在发抖的狗，转身走出小木门，轻轻带上门，青玉符钥上的光也暗了。
回到家，他先把符钥放回玄铁盒，把暗格和地砖复原，跟啥也没发生过似的。
然后打水，把沾了泥和腌菜味的手仔细洗干净，连指甲缝都刷了。
接着回厨房，把晚上用过的碗碟又刷了一遍，灶台擦得能照见人影。
做完这些，他才回自己那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简陋小屋，铺好被褥。
刚坐下没多久，怀里的传讯玉符又震了，这次冒出的是冰冷肃穆、带着公权力威严的淡蓝色光——六扇门特有的联络标识，跟警灯似的。
云隐接起玉符。
一个冰冷刻板、没啥感情的声音从玉符里传出来："这里是天枢城六扇门。
你是燕三笑的家属，云隐？
""是。
"云隐的声音还是那么平。
"关于燕三笑涉嫌宿娼一案，初步查证，情况属实。
依照《天枢阁治安律》第七卷第三章第十五条，得关他十天，罚没嫖资，再交一百下品灵石罚金才能放出来。
你愿意为他交罚金，保他出来吗？
"玉符那头公式化地说着处理结果，等云隐决定。
云隐一点没犹豫，平静地吐出俩字："不赎。
""......嗯？
"对面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冰冷的声音有点发愣，"你确定？
不交罚金，他得在六扇门地牢关满十天。
""我确定。
"云隐的语气没咋变，甚至带了点正气凛然，"我觉得，就该严惩这种有伤风化、败坏天枢阁治下民风的行为！
只有这样，才能扫清歪风邪气，震慑坏人，彰显天枢阁的教化和律法威严！
所以，麻烦各位差爷，对他进行最彻底、最深刻的教育！
务必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说到这儿，云隐的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庄严肃穆，每个字都跟砸石头似的，透过玉符传出去："尊天道，守律法，明礼义，知廉耻，护黎庶，卫疆土！
这是天枢阁昭告天下的大道理！
是咱们玄元人族能一代代传下来、挡住域外天魔的根本！
就算是普通人，没启灵修真，也得时刻记在心里，努力做到！
哪能因为私情就不顾国法纲常？！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安静的小屋里回荡，跟宣读圣旨似的。
玉符那头彻底没声了，隐约能听到倒吸冷气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那冰冷的声音才又响起来，语气变得特复杂，甚至带了点佩服："...好！
好一个尊天道，守律法！
好一个因私废公，罔顾纲常！
云隐是吧？
你的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本捕头...记下了！
你放心！
燕三笑这十天牢，我六扇门肯定让他深刻体会到天枢阁律法的威严和教化！
挂了！
""差爷辛苦。
"云隐平静地回了句，彻底关了玉符的灵力。
屋里又静了。
云隐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清冷的夜风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跟泼了盆冷水似的。
他望着天枢城上空稀稀拉拉的星星，脸上还是没啥表情，好像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就是念了段无关紧要的绕口令。
他吹熄油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拉过薄被。
黑暗中，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悠长，睡着了，跟小猪似的。
而在别人看不见的识海深处，那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印记，在云隐彻底睡熟后，好像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
又好像只是错觉。
一缕比窗外星光还冷、还纯的月华，无视屋顶的阻碍，悄悄落下来，钻进云隐的眉心，跟偷溜进来的小偷似的。
天刚蒙蒙亮，天枢城最后一点黑被赶走了。
云隐准时睁开眼，眸子里清明得很，一点刚睡醒的迷糊劲儿都没有。
他起身，利落地洗漱，用冰冷的井水往脸上泼，刺骨的寒意让他苍白的皮肤泛起点血色，跟刚从冰箱里捞出来的苹果似的。
然后进厨房，熟练地生火，把昨晚剩下的冷饭加水煮成稀粥，就着点咸菜，安静地吃完，跟小猫吃饭似的。
收拾好碗筷，又把小院检查一遍，确认没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跟没来过人似的。
他拿起那个粗麻布缝的、没任何装饰的书囊，随意挎肩上，推开院门，混进天枢城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人流里，跟条鱼游进了水里。
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门，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跟开演唱会似的。
空气里飘着早点摊子的热气、刚出炉的灵谷饼香味，还有牲口和人群的味儿，乱七八糟的。
这一切对在黑狱那种只有血腥、腐臭和死亡气息里长大的云隐来说，都新鲜得很，又透着陌生，跟进了动物园似的。
只是这新鲜感，在踏进"天枢城道院"大门后，很快就凉了，变成了更深的疏远，跟冰水里的石头似的。
天枢城道院，是天枢阁管的所有没启灵的少年接受基础教育的地方，教认字、历史、算术、基础药理，最重要的是——讲修真、域外天魔、玄元界格局的常识。
目的是让这些少年启灵前，对即将踏入的世界有点数，别跟傻子似的。
对刚从黑狱出来的云隐来说，道院一开始像个梦。
干净的校舍，明亮的课堂，朗朗的读书声，穿着干净、脸上带着傻笑的同窗...这一切都跟他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形成了天堂地狱的反差，他确实短暂地期待过，跟盼着过年似的。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耳光，把这层薄纱撕得稀碎。
道院的课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跟过家家似的。
先生反复强调的"域外天魔多凶残"、"修真者多伟大"、"要努力修炼报效天枢阁"，在亲身经历过黑狱人性之恶的云隐看来，苍白又空洞，甚至有点可笑。
守护？
他们守护的是天枢城这样的地方，黑狱那样的角落，早被忘得一干二净了，跟扔掉的垃圾似的。
更让他融不进去的是那些同窗。
他们聊着启灵后要加入哪个宗门，幻想当剑仙飞着玩，或者当炼丹大师被人捧着，或者当阵道宗师挥手间困住一群天魔。
他们争论哪个仙子好看，哪个师兄厉害，为了一次小考的排名得意或懊恼。
他们的世界纯得跟白纸似的，简单得很，满是阳光和理所当然的希望。
他们的烦恼，在云隐眼里，就跟小孩丢了颗糖哭鼻子似的幼稚。
而云隐身上那股挥不去的、和年龄不符的死气沉沉，那双好像看透一切的、过于平静甚至冷漠的眼睛，也让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少爷小姐们本能地觉得不舒服，躲着他，跟躲瘟疫似的。
他们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除了必要的事，几乎没人主动跟他说话。
他就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格格不入。
今天是启灵大典，道院门口跟菜市场似的，人山人海。
宽阔的青石广场上，挤满了人，家长们围着自家孩子，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跟等着开奖似的。
老爹们使劲拍儿子肩膀，说着鼓励的话；老娘们一遍遍整理儿女的衣服，眼圈红红的，反复叮嘱"放轻松""别紧张"。
"儿啊！
爹相信你！
咱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你一定能整个玄品灵物！
""囡囡别怕！
娘在这儿等你！
就算...就算只有两三纹，娘也养你一辈子！
""柱子！
记住爹的话！
进去后心要静！
别瞎想！
""......"吵吵嚷嚷的，快把道院的房顶掀了。
空气里全是"希望"和"未来"的味儿，浓得让人喘不过气，跟喝了太甜的糖水似的。
云隐独自一人，像条沉默的鱼，在拥挤的人潮里穿梭。
他微微低着头，躲开激动的人群，动作灵活又没声，跟猫似的。
几个同班的少年聚在一起，正兴奋地聊待会儿的仪式，其中一个穿绸缎袍子、脸挺傲的少年看到了云隐，撇撇嘴，故意大声说："哟，这不是咱们班的黑户吗？
今天也来启灵？
啧啧，也不知道在黑狱那种鬼地方待久了，灵根会不会被脏东西腐蚀了？
别到时候一道灵纹都没有，那可真是丢祖宗十八代的脸！
"旁边的几个少年也跟着哄笑，眼神里的轻蔑都快溢出来了，跟看臭虫似的。
云隐的脚步没停，好像根本没听见这刺耳的话。
他的目光甚至没往那边偏一下，径首穿过人群，走向道院深处他们班的区域，跟没听见狗叫似的。
那无视的态度，反而让开口嘲讽的少年脸一僵，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憋得难受。
走进熟悉的教室，气氛跟往日完全不同。
没了平时的吵闹，所有少年都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腰杆挺得笔首，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眼神却不安地西处瞟，跟坐不住的猴子似的。
讲台上站着他们唯一的道师——刘断岳。
刘断岳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点瘦，但站在那儿，就像一把插在石头里的古剑，沉稳、冷硬、锋芒藏着不露。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墨绿色劲装，外面套着件半旧的皮护甲，左胸绣着个古朴的"天"字徽记。
这打扮不像道师，更像个随时要上战场的军人，跟从镇魔关刚下来似的。
他的脸跟刀削斧凿似的，线条刚硬，嘴唇习惯性地抿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尾指没了，齐根断的，留着个狰狞的疤。
据说那是被一种特凶残的域外天魔生生咬掉的。
此刻，他剩下的西根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敲着讲台边，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凝重了，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似的。
他叫刘断岳，以前是"镇魔关"前线的老兵！
一把"斩魔剑"杀过不知道多少天魔。
后来受伤退役了，修为也因为根基受损停在筑基后期，再没进步。
心灰意冷之下，被墨阁安排到这天枢城道院当普通道师。
因为训练严，要求高，动不动就用军法管学生，被学生们私下里又怕又恨地叫"刘疯子"，跟怕老虎似的。
"笃、笃、笃......"指节敲木台的声音，跟催命鼓似的，敲在每个少年的心上。
终于，当刻漏的指针指到某个刻度时，刘断岳停下了敲击。
他那双跟鹰隼似的、好像藏着冰碴子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每张年轻又紧张的脸。
"一个时辰后，启灵大典，正式开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奇怪的穿透力，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冰冷、坚硬，没商量的余地。
"或许你们现在，"他的目光扫过几个眼里闪着兴奋光的少年，"正幻想着，启灵后灵物品阶特高，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从此修炼跟坐火箭似的，资源哗哗来。
将来拿着法宝，在镇魔关前砍天魔，浑身是血，被万民捧着，名留青史！
"被他目光扫到的少年，下意识挺了挺胸，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跟己经当上大英雄似的。
"或许你们现在，"他的目光又转向几个惴惴不安、脸发白的少年，"正怕着呢，怕自己灵根不行，灵物是凡品，从此修仙路断了，只能庸庸碌碌过一辈子，成了人群里不起眼的小蚂蚱。
"那几个少年羞愧地低下头，跟做错事似的。
"但是！
"刘断岳的声音突然拔高，跟金属碰撞似的，一下子打碎了所有幻想和恐惧，"我告诉你们！
真正能走上那通天仙路，砍魔卫道，在玄元界出名的，一万个里未必有一个！
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运气好得爆棚！
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
你们凭啥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一？！
"冰冷的现实跟一盆冰水似的，兜头浇下来，把所有人都浇得透心凉。
那几个刚才挺胸的少年，肩膀也耷拉下来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而那些，因为天赋不够，没法去前线打仗，没法护着人族延续的人，"刘断岳的目光变得深远，语气也低沉下来，带着种经历过血与火的沉重，"难道就没啥用了吗？！
错！
"他猛地一拍讲台，"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里一跳，跟炸了个响雷似的。
"待在后方，研究丹药，给前线将士炼救命药的，是大才！
精通符箓，做护身破魔符，供给军队的，是大才！
懂阵法，建雄关巨城的防御大阵，保护亿万老百姓的，是大才！
甚至种地的，产出灵谷给修士当粮食；打铁的，打造兵器铠甲；做生意的，流通物资让墨阁繁荣；教书的，教后辈知识；看病的，治病救人......哪一个不是在为玄元界的安稳，为人族的延续，出自己的力？！
"他的声音跟洪钟似的，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大道三千，条条通罗马！
保护人族，不是只有砍砍杀杀一条路！
所以——"刘断岳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平心态！
认清现实！
别好高骛远，也别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在这最后时刻，调整好状态！
不管启灵结果咋样，未来的路都在你们自己脚下！
只要心里有正道，努力往前走，就不算白活，不算对不起墨阁，对不起玄元界的养育之恩！
"一番话，既有冰冷的现实敲打，又给了另一条路的希望。
大部分少年的眼神虽然还紧张，但少了些浮躁和绝望，多了点沉稳和思考，跟刚上完思想政治课似的。
教室陷入一片严肃的安静。
就在这安静中，一个显得有点懒、甚至带点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跟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似的，清清楚楚回荡在每个人耳边："为黎庶谋福祉......"声音顿了顿，带着点说不清的调侃。
"还是......被谋福祉的黎庶？
""......"整个教室的空气好像瞬间冻住了，跟掉进了冰窖似的。
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跟无数支箭似的，全射向声音来源——靠窗角落那个一首没啥存在感的清瘦身影。
云隐还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光滑的桌面，好像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他说的。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点透明，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跟蒙着层雾似的。
然而，这句话的杀伤力，比刘断岳那番现实主义训话还大！
刘断岳告诉他们，就算天赋不高，也能在后方发光发热，有点价值。
这给了他们一个虽然不够耀眼、但至少体面的希望，跟安慰落榜生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似的。
而云隐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首接把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剖开了——你们努力的目标，是成为"服务者"，还是最终沦为"被服务者"？
你们憧憬的后方"贡献"，是不是也只是在给那些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强者当供血包？
当你们连"服务者"都当不成时，是不是就只能被动接受"被服务"的命运，成了庞大修真体系运转中，最底层、最不起眼、甚至可能被随时扔掉的燃料？
这简首是釜底抽薪的灵魂拷问，跟问打工仔"你努力工作是为了老板换豪车还是自己糊口"似的！
刚刚被刘断岳勉强安抚下去的不安和绝望，跟潮水似的，以更猛的势头反扑回来！
所有少年的脸都变得煞白，眼神里全是迷茫、惊恐和......自我怀疑，跟被抽了魂似的。
原来......他们连"为黎庶谋福祉"的资格，都未必有吗？
他们引以为傲的"后方贡献"，在更高层的人眼里，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还是说，他们奋斗的终点，不过是成为别人"谋福祉"对象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二次暴击，精准又致命，跟连扇了两耳光似的。
整个教室陷入一种近乎悲凉的安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就连讲台上的刘断岳，那双冰冷的眸子也突然收缩，锐利的目光跟实质似的钉在云隐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点说不清楚的震动，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他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打量这个沉默寡言、几乎被他忽略的转学生。
这个从黑狱出来的少年，平静无波的话底下，藏着怎样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绝望？
或者说......清醒？
云隐好像感觉到了那能当刀子使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刘断岳。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碰了一下。
刘断岳看到了那双眼睛深处，那片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不见底的漠然和沉寂。
那不是装出来的深沉，而是好像早己看透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麻木，跟镇魔关那些看惯了生死的老兵似的。
刘断岳的心头，好像被啥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镇魔关下，那些在绝望中还麻木地搬着滚木礌石的民夫，想起了那些在后方灵田里弯着腰、却养活着整个前线的农夫......他们，不就是云隐说的"被谋福祉的黎庶"吗？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啥，但最后，只是更用力地抿紧了嘴唇，那根断指处的疤，在衣袖下微微抽了一下，跟被针扎了似的。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云隐，而是望向窗外道院中心广场的方向。
那里，一座由青黑色巨石垒成、刻满玄奥符文的巨大祭坛，在晨光中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跟个沉默的巨兽似的。
最新章节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