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是无数只手在急促地敲打,企图淹没城市所有的声音。
林薇刚结束一场冗长的视频会议,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正准备泡个热水澡驱散疲惫,
门铃却突兀地响了起来。这个时间点?快递不会来,物业也没通知。她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趿着拖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楼道灯光昏暗,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低着头,看不清面容,雨水正从他湿漉漉的头发和夹克上不断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渍。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甚至有些瑟缩。“谁啊?”林薇警惕地问,没有立刻开门。男人抬起头,
露出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眼神有些闪烁,声音被雨声和门板削弱,
显得模糊不清:“……物业检修,楼下反映您家阳台可能漏水。”理由听起来似乎合理,
这栋楼确实有点年头了。但林薇心底那点不安却放大起来。
或许是对方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或许是他站姿里某种不协调的僵硬。她犹豫了一下,
说道:“太晚了,明天再说吧。”门外沉默了片刻。就在林薇以为他走了,刚要转身时,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响起!门锁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门板都在震颤。林薇吓得倒退一步,
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开门!快开门!”门外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刚才那种刻意压低的模糊,而是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凶狠和急促,“我知道你在里面!
开门!”撞击一下接着一下,粗暴而疯狂。那是用身体硬撞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林薇。她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想要报警,
却发现手机刚才被她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而门,在那持续不断的猛力撞击下,
老旧的锁舌显然快要支撑不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砰——!”最后一声巨响,
门猛地被撞开了!那个湿漉漉的男人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股雨水的腥气和冰冷的寒意。
他迅速反手将破损的门板勉强推合,然后用一种饿狼般的眼神扫视屋内,
最后死死盯住了僵在原地的林薇。他手里没有明显的武器,但那双眼睛里翻滚的绝望和疯狂,
比任何利器都让人胆寒。“钱…现金!首饰!值钱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他低吼道,
声音沙哑,一步步逼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林薇浑身发抖,
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小腿撞到沙发扶手,跌坐进去。
“我…我家里没什么现金…首饰在…在卧室…”她声音发颤,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顺从,
以求保住性命。“去拿!”男人命令道,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可能藏有手机或者其他防身物品的地方,“别耍花样!快!
”林薇强迫自己镇定,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走向卧室。男人紧跟在她身后,距离保持得极近,
那股湿冷的气息和压抑的呼吸声如影随形。她能感觉到他高度紧张的神经,
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进入卧室,林薇指向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都…都在那里。
”男人用下巴示意她打开。林薇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和一些零散放置的饰品。
大多是些日常佩戴的银饰或小颗宝石,价值不高。男人一把抓过首饰盒,
粗暴地倒空在梳妆台上,金属和宝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快速扫过,
似乎有些失望,随即抓起几件看起来最值钱的塞进自己湿透的夹克口袋。
他的动作急躁而慌乱,手指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在他抓起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时,
目光无意间瞥见了梳妆台一角立着的一个相框。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是林薇大学时和几个朋友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无忧,青春逼人。
男人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的视线像是被钉在了那张照片上,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但林薇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贪婪,不是凶狠,
而像是…某种剧烈的刺痛和难以置信的恍惚。这细微的异常,像一颗投入冰水的小石子,
在林薇汹涌的恐慌中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但他很快恢复了凶狠,似乎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
他猛地转过头,恶声恶气地对林薇说:“还有呢?!银行卡!密码!
”“银行卡在客厅钱包里…”林薇低声道,心脏仍在狂跳,
但那个眼神让她产生了一种怪异至极的感觉。“出去!拿!”他推了她一把,力道不大,
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控制欲。重新回到客厅,林薇在男人的监视下拿出钱包,
抽出里面的几张银行卡。男人一把夺过,逼问密码。林薇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知道完全抗拒可能激怒对方,只得胡乱说了几个常用的数字组合——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
或许连续错误几次卡会被锁住?男人记下密码,将银行卡塞进口袋,
但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这里。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般地扫过客厅。
客厅布置得温馨整洁,墙上挂着几幅她自己画的装饰画,书架塞得满满当当,
角落放着一把吉他,沙发上扔着几个柔软的抱枕。这一切,
似乎都与他预想中的“目标”有些不同。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种焦躁和不安几乎要溢出体外,甚至压过了刚才的凶狠。“你就住这儿?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甚至…失望?
林薇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就在这时,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雷炸响。雷声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声响。但几乎在雷声滚过的同时,
门口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却清晰的金属转动声!有人正在用钥匙开门!
钥匙转动的声音并不顺畅,似乎因为门锁刚才被暴力破坏而有些卡涩,
但门外的人显然很执着,仍在努力尝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客厅里的两人瞬间僵住。
张恒的脸色在闪电映照下变得惨白,眼神中的凶狠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惊慌取代。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猛地扑向林薇,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
另一只手臂铁箍般勒住她的身体,将她拖向客厅最阴影的角落,远离门口视线。“唔!
”林薇的惊呼被闷在他的掌心,只剩下惊恐的呜咽。她能感觉到捂住她嘴的手冰冷而潮湿,
带着雨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勒住她的手臂用力极大,勒得她肋骨生疼,
几乎喘不过气,但他似乎又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她的脖颈不至于被完全扼住,
保留了最低限度的呼吸空间。这种粗暴中的一丝古怪的“体贴”,
让林薇心中的怪异感再次攀升。门外,钥匙终于勉强转动了锁芯,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压得极低、充满不耐烦的男声传了进来:“操!这破门怎么搞的?张恒?
你他妈搞定了没有?磨蹭什么呢!”是同伙!张恒的身体明显绷得更紧了。
他捂着林薇嘴的手收得更用力,示意她绝对不准出声。
林薇能听到他胸腔里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甚至压过了窗外的雨声。“张恒!
”门外的同伙似乎没有立刻进来的意思,只是躲在虚掩的门后催促,声音带着戾气,
“摸点东西这么费劲?赶紧的!别他妈节外生枝!这楼里好像有保安巡逻过来了!
”林薇感到张恒的呼吸一滞。他显然也没料到同伙会在这个时候上来,
更没想到会有保安巡逻。“说…说话!”张恒把嘴凑到林薇耳边,用气声急促地命令,
声音因为紧张而扭曲,“告诉他…告诉他你没事!就说你在打电话…快!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让“人质”发声,很可能暴露位置甚至传递求救信号。
但他似乎更怕同伙不耐烦冲进来,或者引来保安导致局面彻底失控。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
恐惧依旧占据主导,但求生的本能和逐渐清晰的疑点让她强迫自己冷静。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快,对着门口方向提高音量:“……妈,
我知道了,这事明天公司再说行吗?我正忙着呢……”她的表演堪称急中生智,
既回应了张恒的要求,暗示“屋内正常”,
又巧妙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还没睡、并且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安静下来“正忙着”,
为后续可能发出的声响做铺垫,甚至暗示可能随时会再“接电话”。门外沉默了一下。显然,
林薇的反应出乎了同伙的意料。“……妈的,屋里有人讲电话?”同伙低声咒骂了一句,
似乎有些犹豫,“张恒?你他妈到底在干嘛?”张恒没有回答同伙,而是低头死死盯着林薇,
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惊魂未定,有一丝赞许?更多的是焦灼和催促。
他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表演”打发走同伙。林薇的心跳如鼓,继续对着空气说话,
假装电话还在继续:“……嗯,方案我明天发您邮箱……好的,再见。
”她甚至模仿了一下挂断电话的轻微按键音。客厅里陷入死寂,
只剩下雨声和三人紧张的呼吸声门外的同伙似乎也屏息听着。几秒钟后,
门外的同伙似乎暂时被稳住了,但语气更加烦躁:“算你走运!快点!五分钟后老地方汇合!
要是你敢……”后面的威胁话语低了下去,但恶意十足。接着,是脚步声快速远离的声音。
同伙暂时走了。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客厅内的气氛却更加诡异。
张恒缓缓松开了捂着林薇嘴的手,但勒着她的手臂依然没有放松。两人都大口喘着气,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般的紧张,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猜疑。
刚才的合作如果那能算合作的话短暂地扭曲了抢劫者与人质的关系。“你…倒是挺机灵。
”张恒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评价,又像是自嘲。
他依然从背后紧贴着林薇,这个姿势充满了威胁和控制,但林薇却莫名地觉得,
他似乎在依靠她支撑一部分身体的重量——他好像比她还要后怕。林薇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依然紧箍在她身前的手臂上。夹克袖子因为湿透而紧贴皮肤,
隐约勾勒出小臂的线条。就在手腕上方一点的位置,透过湿漉漉的深色布料,
她似乎看到了一小段模糊的、扭曲的疤痕轮廓。她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闪过脑海:很多年前,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笑容有点傻气的少年,
在打工的餐馆不小心被热油烫伤了手腕,留下了挺长一道疤。
他当时还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没事,薇姐,男人有点疤才酷……”不可能!怎么会?!
林薇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个人早就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出现?一定是恐惧产生的幻觉。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滋生。
她开始拼命回忆从张恒闯入到现在的所有细节:他看到旧照片时的失态;他问“你就住这儿?
;他逼问密码时的心不在焉;他勒住她时那下意识的“体贴”;还有他刚才命令她骗同伙时,
声音里除了紧张,似乎还有一丝…不忍?以及,他身上的气息。除了雨水的腥味和汗味,
似乎还有一种极淡的、被掩盖了的……松节油的味道?
那是她大学时画油画时最常接触的味道,
也是那个少年后来辍学去打工的装修工地常有的味道。无数碎片开始在她脑中碰撞。
她突然不再那么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困惑和一种尖锐的“苦”味,
从心底弥漫开来。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试图在极近的距离内看清他的脸。阴影中,
他的面部轮廓依然陌生,被胡茬和落魄掩盖。但那双眼睛…就在这时,
张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和情绪变化。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
刻意重新拉开了抢劫者与人质的距离,恢复了凶狠的伪装,但眼神却无法控制地闪烁着。
“看什么看!老实点!”他低吼,声音却缺乏之前的底气,“钱…肯定还有别的值钱东西!
保险箱呢?!”林薇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穿透了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