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哥在清水湾搞滩涂养殖，一夜之间，满池的蛏子苗被投了绝户药，死得一干二净。
我哥跳海自杀，血本无归。下毒的是同村的养殖户们，他们嫉妒我哥拿到了市里的专供合同，
联手毁了他。我妈拿着水质报告去报案，可他们串通一气，互相作证，
最后只定性为意外污染，不了了之。家里卖房抵债，我妈一夜白头。十年后，
我在同一片滩涂养殖，同样在一夜之间，意外弄破了所有育苗网。看着那些打着帮忙
旗号，疯抢我名贵蛏子苗的同村人，我躺在泥里虚弱地喊：别捡了！这批苗有问题，
养不活的！他们不听，手下动作更快，还笑我傻，白送的便宜都不要。可他们不知道，
这些蛏子苗，是专门吞食其他贝类的外来物种——白额食贝蛏。
1.咸腥的海风灌进我的喉咙，带着滩涂特有的泥土味。我半个身子陷在泥里，
白色的衬衫被染得污浊不堪，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哎呀，江晚，你这是怎么搞的？
这么好的苗，怎么网都破了？说话的是陈富贵，我该叫他一声陈叔。他穿着高筒水靴，
踩在泥里，嘴上关心着，眼睛却死死盯着从破网里漏出来的蛏子苗，贪婪的光一闪而过。
他身后，跟着大半个村的养殖户。他们手里提着水桶，拿着网兜，名义上是来帮忙的，
可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是饿了三天的狼。陈叔……我也不知道，昨晚还好好的，
今天就这样了。我咳了两声，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你们别捡了！
这批苗有问题，真的养不活的！我的话像一阵风，吹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陈富贵一马当先，用网兜飞快地往桶里捞着蛏子苗，嘴里还假惺惺地教训我：傻孩子，
说什么胡话！这可是金线蛏的苗，一斤好几百呢！我们帮你捡回去，能救活一点是一点，
总比全死在这儿强！是啊是啊，江晚你别急，我们帮你分担点损失。
这苗看着多壮实，怎么会养不活？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手下动作更快，
生怕捞得比别人少了。有人为了抢位置，差点把我这个失主给挤倒。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和十年前那晚，我哥绝望地站在滩涂上时，周围那些人的嘴脸，
慢慢重合。一样的贪婪，一样的虚伪。陈富贵捞了满满一桶，还不满足，回头冲我咧嘴一笑，
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江晚啊，你哥当年就是太实诚，不懂得变通。你这孩子，心眼好，
就是太傻。放心，叔帮你养着，等卖了钱，给你包个大红包！
他以为我没听懂他话里的讥讽，笑我像我哥江潮一样，是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
我垂下眼，避开他得意的目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真的……真的有问题……没人理我。
他们只恨自己带来的桶太小了。直到最后一颗蛏子苗都被他们搜刮干净，
滩涂上只剩下破碎的育苗网和我这个失魂落魄的主人。陈富贵心满意足地最后一个离开，
走之前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这片滩涂，水深着呢。
是啊，水深着呢。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慢慢从泥里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污泥。
脸上的虚弱和无助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恨意。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
周教授。对，是我，江晚。一切顺利，白额食贝蛏已经全部进入清水湾的生态系统了。
电话那头传来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小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种生物一旦扩散，
对整个海湾的生态都是毁灭性的。我望着远处那片海，十年前，
我哥江潮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教授，我平静地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他们不知道，这些被他们当成宝贝抢走的金线蛏，是我花了整整八年时间，
在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魔鬼。白额食贝蛏，一种繁殖能力极强，
专门以其他贝类为食的掠食性物种。它们会像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吞噬掉这片海湾里，
所有人的希望。2.十年前，我哥江潮是清水湾的骄傲。他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毕业后没留在大城市，而是带着所有积蓄和贷款，回到村里承包了最大的一片滩涂，
搞科学养殖。他引进的金线蛏，品质极佳，
很快就拿到了市里好几家高档酒店的专供合同。眼看着第一批蛏子即将上市，
我们家马上就能还清贷款，过上好日子。可一夜之间，所有都毁了。满池的蛏子苗，
一夜死绝，水面上漂着一层白沫，腥臭熏天。我哥疯了一样冲进滩涂，捞起一把死苗，
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陈富贵，带着一群村民好心地围了过来。哎呀，
江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这苗本身就有问题？肯定是管理不善，太年轻了，没经验。
可惜了这片滩涂，还不如给我们这些老的来弄。他们七嘴八舌，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插在我哥心上。我妈不信邪，她拿着水样去市里检测，
报告清清楚楚地写着：水体中含有高浓度的绝户药，一种专门针对贝类的剧毒农药。
这不是意外，是投毒。我妈拿着报告去报案，警察来村里调查。可陈富贵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互相作证，都说那晚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反而暗示，是我哥自己经营不善，想骗保。
没有证据，没有目击者，最后，这件事被定性为意外污染，不了了之。专供合同作废，
银行催债，我哥血本无归。那个总是笑着说要让全家过上好日子的男人，在一个深夜，
默默地走向了那片埋葬了他所有心血的滩涂，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卖了房，抵了债，
我妈一夜白头。办完我哥的后事，我妈拉着我的手，跪在坟前，一遍遍地说：晚晚，
我们走，离这个地方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我看着坟上那张年轻的黑白照片，摇了摇头。
妈，我不走。那一刻，仇恨的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我要留下，我要看着他们，
等着他们，直到有一天，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倾家荡产，什么叫走投无路。
3.我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清水湾村民的视野里。一个读了大学却找不到工作，
只能灰溜溜回村，想学哥哥搞养殖，却蠢到连育苗网都看不住的废物。
这是我为自己精心打造的人设。陈富贵他们瓜分完我的金线蛏后，
村里的微信群热闹非凡。@所有人，看看我这苗，多壮实！今晚加餐，发财了！
陈富贵发了一张他家池子里密密麻麻蛏子苗的照片。下面一堆人附和。还是陈叔有办法，
带着大家一起发财。那江家丫头就是个傻的，白送的便宜都不知道占。跟她哥一样，
读书读傻了，中看不中用。我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然后用我的账号在群里发了一句：陈叔，各位叔伯，那批苗真的有问题，
你们赶紧处理掉吧，不然会把你们自己的苗都给害了。群里安静了两秒，
然后爆发出更猛烈的嘲讽。陈富贵第一个回复：江晚，我知道你心疼，但也不能咒我们吧？
叔替你养着，亏不了你的。另一个人跟着说：就是，小丫头片子心肠还挺毒，
自己赔了就见不得别人好？我没有再回复。目的已经达到。我不仅要让他们偷，
还要让他们知道，我提醒过他们。当灾难降临时，这份提醒，会变成最锋利的刀，
刺穿他们之间脆弱的同盟。关掉手机，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担忧：晚晚，钱够不够？在村里……他们没为难你吧？我哥去世后，
我妈就落下了心病，身体一直不好。我这次回来，是瞒着她的。妈，我挺好的。
在一个新公司做出纳，老板和同事都很好。我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在描述一份安逸的工作，
你按时吃药，别操心我。挂了电话，我脸上的笑容消失。妈，你再等等。
等我把哥哥的公道讨回来，等我把这群畜生的骨头一根根敲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也不理会这些腌臢事。我花了十年时间。前五年，我拼命学习，
考上了全国最好的海洋大学，主修海洋生物学。后五年，我跟从周教授，一头扎进实验室，
研究各种具有攻击性的外来物种。直到我找到了白额食贝蛏。
它完美符合我的一切要求：外形酷似名贵的金线蛏，
极难分辨；繁殖速度快得惊人；最重要的是，它的主食，
就是清水湾最常见的青蛤、花蛤、以及……金线蛏。我设计好了一切。我故意放出风声，
说我花大价钱买到了一批改良的金线蛏苗，产量是普通的三倍。然后，
我选择了陈富贵最喜欢打牌的那个晚上，意外弄破了育苗网。我知道，以他们的贪婪，
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棋盘已经布好，棋子各就各位。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等待第一声哀嚎的响起。4.时间一天天过去。清水湾的滩涂上，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
陈富贵他们每天都在群里炫耀，说那些从我这里捡走的蛏子苗长势喜人，
个头比他们自己原来的苗大了不止一圈。这江晚真是个活菩萨，自己不会养，
把这么好的苗白送给我们。哈哈，等出了这批货，我得给她包个大红包，二百块钱的！
二百？你也太小气了，怎么也得二百五啊！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而我，
则扮演着一个嫉妒又无能的角色。我每天都在群里忠告他们，说我的苗有传染病，
让他们赶紧处理。我的每一次发言，都像是往热油里泼了一勺水，引来更猛烈的讥讽和嘲笑。
哟，又来了，江大师今天有什么指示啊？我看她是真的疯了，天天盼着我们倒霉。
别理她，一个连自己家产都守不住的废物，听她说话都晦气。
我甚至还去陈富贵家门口堵过他。陈叔，求你了，你把那些苗还给我吧，我出钱买回来！
它们真的会害了你的！我抓着他的胳膊，演得声泪俱下。陈富贵一把甩开我，
厌恶地皱着眉：江晚，你闹够了没有？再敢来我家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我的表演很成功。
全村人都认定了我因为赔了钱，心理扭曲，见不得他们好。这期间，我妈又打来几次电话，
问我工作怎么样，生活顺不顺心。每一次，我都笑着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还拿了奖金，
准备过年带她去旅游。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挂掉电话，那种蚀骨的孤独和恨意，
就会将我整个人吞没。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用命去守护的乡亲。他们吃着你家的饭，
却砸了你家的锅。他们踩着你的尸骨，弹冠相庆。别急，他们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这一天，我正在滩涂上修补我那空空如也的育苗网，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是村西头的赵三，他家离我的养殖区最近。江晚！江晚！他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我故作惊讶地站起来：三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死……都死了！
他指着自己那片滩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池子里的青蛤，一夜之间，全死了！
壳都空了！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茫然：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水质出问题了？
不是！水好好的！赵三快哭了，是……是那些蛏子！那些从你那儿拿来的蛏子，
它们在吃我的蛤！我亲眼看见的！赵三的吼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瞬间激起千层浪。周围几个正在劳作的村民都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老三，
你瞎说什么？蛏子怎么会吃蛤？就是，别是你看花眼了吧？赵三急得满头大汗，
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双眼赤红：就是她！就是她搞的鬼！江晚，你这个丧门星！
你赔我的苗！你赔我几十万的损失！他的力气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怀疑、惊恐、愤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就在这时，
陈富贵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赵三，又看了一眼我，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吵什么吵！赵三，你先把手松开！他呵斥道。
赵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却依旧不肯松手，只是转向陈富贵，哭诉道：富贵哥！
你快来看看啊！我那片滩涂全完了！就是她带来的那些鬼东西干的！
陈富贵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压迫。我迎着他的视线，
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懦弱和惊慌，反而慢慢地，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容。赔？
我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三叔，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
这批苗有问题吗？我求你们处理掉，你们不听。我堵在陈叔家门口，让他还给我，
他把我当疯子。你们自己抢走的东西，现在要我来赔？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一字一句，像重锤敲在他们心上。凭什么？我的话音不高不低，
却像在平静的油锅里扔进了一颗火星，瞬间炸开了。村民们脸上的惊疑变成了恐慌，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陈富贵，这个村里的主心骨。陈富贵的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