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第三次抬手调整耳坠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珍珠，才惊觉自己的指尖竟比金属耳钩还要凉。
旋转门缓缓转动，金属镜面反射出街道上车水马龙的虚影，
她的目光在流动的光影里反复搜寻，终于在第三圈转动时，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墨站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深灰色羊绒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肩线，袖口随意卷到小臂，
露出腕骨处那道浅淡的旧疤。那道疤像一枚褪色的印记，
瞬间将苏宁的思绪拉回去年冬天的瑞士雪山——当时她踩着雪坡后退取景，
相机不慎从背包侧袋滑落，滚向陡峭的雪崖。林墨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
手指抓住相机背带的同时，小臂狠狠蹭过崖边的岩石，鲜血在白雪上晕开一小朵刺眼的红。
他却只是把相机递回她手里，笑着说“还好没摔下去，不然你要哭鼻子了”，
后来处理伤口时，医生说再深半寸就要伤到肌腱。“等很久了？”他穿过人行道走过来，
指尖带着户外的凉意，却自然地拂过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接着拢住她被风掀起的驼色围巾，将松散的边角在她颈间绕了两圈，“今天风比预报的大，
早知道让你在车里等我。”雪松混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漫过来，这是林墨身上惯有的味道，
从前总能让苏宁感到安心，可此刻她却忽然想起半小时前在咖啡馆洗手间撞见的画面。
当时她洗完手正要推门，却听见落地窗前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林墨在讲电话。
他背对着门站在午后的阳光里，侧脸泛着一层冷白的光晕，声音压得极低，
尾音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柔软，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我知道，
下周三下午我会抽时间过去，检查结果出来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当时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隔着磨砂玻璃看着他的背影，想问他在跟谁通话，
却又怕打扰他。直到他挂了电话转身，她才慌忙躲进隔间，等外面没了动静才出来，
可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没有，刚到。
”苏宁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回去，指尖悄悄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包带边缘的帆布纹理硌得掌心发疼，她却不敢松开，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心里的慌乱。
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你不是说今天要晚点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忙完了？
”“下午的会临时取消了，就提前过来接你。”林墨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
挎在自己肩上，“画展三点开始，我们现在过去刚好能赶上开幕式，
陈策展人说今天有位老画家会现场讲解，你不是一直想听听专业视角吗？
”他们要去的美术馆在老城区，藏在一条爬满凌霄花的小巷里。十一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
吹得巷口的梧桐叶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林墨很自然地走在靠车道的一侧，左手偶尔会碰到苏宁的右手，指尖相触时，
他会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地往前走。有辆自行车从巷口拐进来，
车铃“叮铃铃”地响着，林墨下意识地把苏宁往怀里带了一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侧，
等自行车过去才松开手。这个动作他们做过无数次，从前苏宁总会顺势往他身边靠得更近，
可今天她却觉得手臂上的皮肤像覆了层薄冰，连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都透不进来，
只能感觉到那点暖意落在皮肤表面，很快就被风带走。“昨天跟你说的那个文旅项目，
甲方那边今天上午发了修改意见，”林墨开始讲工作上的事，语气和往常一样温和，
条理清晰地说着方案调整的方向，“下周要去实地考察，大概要去三天，
到时候我提前把行程发给你，每天晚上给你打视频电话。”苏宁点头应着，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牛仔裤后袋露出的手机上。
她知道林墨的锁屏壁纸是去年他们去洱海边时，
她趁他不注意拍的侧脸——当时他坐在湖边的礁石上，望着远处的苍山，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碎金。她记得当时自己还笑他“表情太严肃，
像在拍电影海报”，他却把她拉进怀里，说“有你在，什么风景都比不上”。
可刚才在咖啡馆，她分明看见他挂断电话后，手机屏幕亮起时闪过的备注——“阿柚”。
那个名字很陌生，却像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进她心里，轻轻一碰，就泛起细密的疼。
美术馆的红砖外墙上爬满了干枯的凌霄花枝，门口挂着“雾与记忆”的画展海报，
深蓝色的背景上，一道破碎的银带在雾色里若隐若现。入口处的巨幅油画前围了不少人，
苏宁跟着林墨走过去，才看清画的内容：凌晨的海边，浓雾弥漫在海平面上，
将远处的渔船和海岸线都晕成了模糊的轮廓，只有远方灯塔的光穿透雾气，
在海面上投下一道破碎的银带，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苏宁站在画前忽然走不动路，
眼睛盯着那道银带，仿佛要透过画布看到雾后的海面。林墨站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像雾，
落在她耳边：“像不像我们去年去挪威看极光的晚上？”“像。”她的声音有点发哑，
喉结动了动，才把那点哽咽压下去。她记得那天晚上，他们裹着同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等了三个小时。她冻得瑟瑟发抖，林墨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用体温焐着，还把围巾解下来，一圈圈绕在她的脖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直到绿色的光带在墨蓝色的夜空里缓缓铺开时，林墨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颤抖，却无比认真：“以后每个冬天，我都陪你来看极光。
”可现在她才发现，有些承诺就像画里的雾，看着浓密又真切，可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我去买瓶水，你在这里等我，别走远。”林墨揉了揉她的头发，
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耳垂，转身走向展厅外的自动贩卖机。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时，
苏宁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她发了张睡前敷面膜的自拍，
配文“今天好累，要早点睡啦”，林墨回复的“晚安，早点睡，梦里见”后面，
还跟了个月亮的表情。她手指颤抖着，点开输入框，想打“你下午跟谁打电话呢”，
光标在屏幕上闪了很久，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关掉了微信页面。
她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更怕自己的追问会显得无理取闹，
破坏了今天原本该有的好心情。转身想去找林墨时，她没注意身后有人走来，
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对方连忙扶住她的胳膊，笑着说：“苏小姐，这么巧，好久不见。
”苏宁抬头，看见陈策展人手里端着两杯香槟，西装口袋里还别着一支银色的钢笔，
和上次在林墨公司酒会上见到的样子一模一样。“陈策展人，您好。”她站稳身子，
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您也在这儿？”“我是今天的策展人，肯定要在这儿盯着。
”陈策展人把其中一杯香槟递给她，“林先生呢？刚才还看见他跟你一起在这儿看画，
怎么转眼就不见了？”“他去买水了，很快就回来。”苏宁接过酒杯，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
那点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低头看着杯里冒泡的香槟，
金黄色的液体里倒映着头顶的吊灯，晃得人眼睛发花。“你们俩感情可真好，
每次见都这么黏在一起。”陈策展人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感慨，语气里满是羡慕，
“上次林先生为了给你准备生日惊喜，特意找我订这幅《雾中寻光》的复刻版，
前前后后熬了好几个通宵改细节，说要跟原画一模一样，连颜料的质感都不能差。
”苏宁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香槟洒在米白色的羊毛裙摆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那片湿痕像一块重物，压在她的裙摆上，也压在她的心上。“复刻版？”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他……他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没说吗？”陈策展人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笑，摆了摆手，“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吧，男生有时候就是这样，
喜欢偷偷准备这些事。对了，上次林先生还带了位小姐来这里看画，
跟他一起站在这幅画前看了很久，那位小姐看着跟你有点像，尤其是眼睛，都是那种圆圆的，
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往上挑。”苏宁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浓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那位小姐”“眼睛像你”“阿柚”这几个词在耳边反复回响，像无数根细针，
扎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我……我先去下洗手间。”她把酒杯递给旁边路过的服务生，
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她走得太急，裙摆上的湿痕蹭到了旁边的展架，留下一道浅浅的水印，
她却顾不上在意，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喘口气。洗手间的镜子里，
苏宁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泛着红，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她用双手接起水，一遍遍地拍在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可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咖啡馆里林墨温柔的声音，
想起陈策展人说的“那位小姐”，想起手机屏幕上闪过的“阿柚”，
那些碎片在她脑子里拼凑起来，形成一个让她发冷的轮廓。这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林墨”的名字。苏宁深吸一口气，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接起电话，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在哪？我买好水了，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
”林墨的声音里带着点担忧，还有轻微的喘息声，像是在展厅里跑着找她。“我在洗手间，
马上就来。”她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她和林墨在一起三年，
从大学校园里的青涩恋爱，到毕业后来到这座城市一起打拼，他们挤过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
一起在寒冬腊月里裹着同一条被子看电影；创业初期林墨连续一个月熬夜改方案，
她每天晚上都会煮好夜宵，在公司楼下等他下班；他第一次拿到项目奖金时，
没给自己买任何东西，反而给她买了一条她看中很久却舍不得买的项链，
说“以后要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以为他们是彼此生命里最确定的存在，
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一起扛过去的人，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站在浓雾里，
看不清他的真心，也摸不透他们之间的距离。走出洗手间时，
苏宁看见林墨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等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其中一瓶已经拧开了盖子，
瓶口朝下，没有洒出一滴水——他总是这样，知道她喝水慢，怕水洒出来，
每次都会先把瓶盖拧开，再把瓶子拿在手里等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
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温暖又遥远，像画里的灯塔，明明就在眼前，
却仿佛隔着一层永远穿不透的雾。“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走过来，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她，
另一只手伸过来，想摸她的脸，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林墨的手僵在半空中，
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只是声音里多了点小心翼翼，“不舒服吗？
脸色怎么这么差？”“没有，刚才在洗手间门口有点堵车，等了一会儿。”她接过水，
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慌忙缩了回来，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却没让她觉得舒服多少，反而让胃里泛起一阵寒意。他们继续看画展，林墨还像刚才一样，
走到每幅画前都会停下来，跟她讲解画里的构图和色彩，
偶尔会问她“你觉得这幅画想表达什么”，可苏宁却没心思听了。
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看他说话时的侧脸，看他手指轻轻划过展签的动作，
看他手机偶尔从口袋里滑出来一点，屏幕亮起时的倒影。她想开口问，
想问那个叫“阿柚”的人到底是谁，想问他为什么要瞒着她订画的复刻版，
想问他上次带来看画的“那位小姐”是不是就是阿柚，想问他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爱她。
可话到嘴边，却总是被她咽回去。她怕答案会让她崩溃，怕这三年的感情，
会像画展里的雾一样，风一吹就散了，连一点可以回忆的痕迹都留不下。画展快结束时，
林墨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对苏宁说了句“我接个电话”，就走到走廊尽头去听。
苏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见他接起电话后，
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那是一种她很久没见过的、带着温柔和耐心的笑，
不像对她时的亲昵，反而多了点小心翼翼的呵护。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被泡在冷水里，
从指尖凉到心口。她想起去年冬天在瑞士，林墨为了捞她的相机受伤时，
也是这样笑着对她说“没事”；想起他们搬进新家时，他抱着她在客厅里转圈，
笑着说“终于有我们自己的家了”；想起她生日时，他端出生日蛋糕，
笑着说“祝你永远开心”。可现在，他的笑容还是一样的，却好像不是为她而笑了。
挂了电话，林墨走回来，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褪去，
只是眼神里多了点歉意：“公司有点急事，甲方那边突然要修改方案，我得先过去一趟。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然，“你自己回家可以吗？
或者我叫个车送你回去，我跟司机交代好。”“我自己回去吧，你先去忙。”苏宁低下头，
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路上小心，别太着急。
”“那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让我放心。”林墨抱了抱她，手臂轻轻圈住她的腰，
力道比平时轻了很多，像是怕碰碎她一样。他松开手，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喝水”，
才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苏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周围有人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还有人轻声问“小姐，你没事吧”，可她却顾不上了。她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
站在陌生的街道上，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那个曾经对她许下一生承诺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站起来，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走出美术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马路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已经凉透了，握在手里像一块冰。手机响了，
是闺蜜许佳打来的。苏宁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声音，才接起电话：“喂，佳佳。
”“宁宁，你在哪呢？不是说看完画展跟我一起吃火锅吗？我都订好位置了，
老板说今天的毛肚特别新鲜。”许佳的声音里带着点着急，还有点疑惑，
“你声音怎么怪怪的？哭了？”“佳佳，”苏宁的声音哽咽着，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好像……好像要失去林墨了。”许佳沉默了一下，
然后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先别胡思乱想，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林墨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骂他。”苏宁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把今天在咖啡馆看到的画面、陈策展人说的话，还有林墨接电话时的笑容，
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佳。她说的时候，眼泪一直没停过，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渍，
她用手指擦了擦，却越擦越花，像她此刻混乱的心。“那个叫阿柚的，我好像有点印象。
”许佳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不确定，“上个月我跟我男朋友去市医院做体检，
在妇产科门口好像看见林墨了，他陪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看起来挺瘦的，脸色不太好。
我当时还以为是你，想过去打招呼，结果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你，林墨也没看见我。
后来我问我男朋友，他说好像听见那个女生跟林墨说‘医生说孕酮还是有点低’。
”许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像一把冰凉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了苏宁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