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莺

苏挽晴跪坐在牢房霉湿的稻草上，三日前，苏家因通敌罪名满门抄斩，她这个嫡女本该随父兄一起被斩首，可此刻牢房的大门却被推开。

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女挽晴，温婉贤淑...特赐婚太史令萧云湛，即日完婚！

""这圣旨是假的！

"苏挽晴想这样喊。

可舌尖一颤，出口的话却成了："臣女...谢主隆恩。

"喉间立刻涌上铁锈味——又咬破舌头了。

她下意识摸向左手小指，那里有块指甲盖大的青斑。

每次说反话，青斑就会蔓延一寸。

三年前乳母落井那晚，整根手指都成了青玉色。

她生来患有怪疾——说出口的话总会变成反义。

幼时夸嬷嬷“慈祥”变成“刻薄”，及笄那年拒婚说出“愿意”，如今这声“谢恩”，怕是己被老天爷听成“恨极”。

狱卒嘀咕："苏家姑娘这时候还能笑出来？

""苏姑娘可要惜福啊。

"太监将圣旨塞进她染血的掌心，他突然凑近，肥厚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渗血的唇角，黄澄澄的瞳孔里浮着病态的兴奋，"萧大人上月刚处决了三位钦犯，其中有个姑娘…啧啧，舌头割下来足有三寸长…"她盯着太监蠕动的嘴唇，突然想起言灵发作的规律：越是恐惧时，说出的反话越致命。

苏挽晴盯着手里的圣旨，绢帛上“赐婚”二字墨迹还未干——这分明该是“赐死”。

不久，天下起了暴雨——喜轿穿过暴雨如注的长街，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轿顶上，吵得人心烦。

苏挽晴攥着嫁衣袖子，布料早被手汗浸得发潮。

"姑娘，擦擦脸吧。

"轿窗外递来一块帕子，绣着歪歪扭扭的鸳鸯——是家里最后那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偷偷塞给她的。

她刚要接过，突然轿身猛晃，随后停下了"哎哟！

"喜婆在雨中尖声嚷嚷，"这鬼天气！

萧大人您倒是撑个伞啊——"轿帘"唰"地被掀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指甲修得极短，虎口还有道新鲜的刀伤——是刑部审犯人时常见的痕迹。

"夫人。

"玄色婚服衬得那人眉眼如刀，正是曾在刑堂审过她的太史令萧云湛。

这声音凉得像地牢里的铁链。

苏挽晴一抬头，正对上双黑沉沉的眼睛。

萧云湛那张脸生得极好，就是嘴角绷得死紧，活像来抓逃犯的。

她硬着头皮把手搭在他的手掌上，立刻被冰得打了个哆嗦。

"大、大人..."想说"别碰我"，出口却成了，"...手真暖和。

"萧云湛眉毛动了动，突然拇指按上她脉搏："夫人心跳这么快？

"他指尖有墨香混着铁锈味，正是诏狱特供的砚台味道。

雨幕中飘来血腥味，混着萧云湛衣领上的沉水香。

她踉跄着踩过一地碎槐花，忽然被门槛绊住——那只扣着她的手猛地发力，她整个人撞进喜堂。

满眼刺目的红烛光里，最后看见的是自己嫁衣下摆溅起的泥点，正正落在男人雪白的靴面上。

萧云湛松开手，从托盘里抓起合卺酒合卺酒端到眼前时，酒液晃得厉害。

苏挽晴盯着杯里自己的倒影——嘴唇惨白，像抹了砒霜。

"怕我下毒？

"萧云湛突然倾身，婚服领口掠过她鼻尖，"夫人刚才不还说...""我最信任大人了！

"她脱口而出，心里想的明明是"信你才有鬼"。

屋外炸了个响雷，震得喜烛猛晃。

烛光里，她清楚看见萧云湛瞳孔骤缩——他腰间玉佩的日晷盘，指针突然逆时针转了大半圈。

三更梆子响时（23点），萧云湛正在解她衣带。

"夫君..."她刚想讽刺两句，突然被掐住下巴。

情急之下，苏挽晴咬下他的手，萧云湛吃疼一把甩开她。

身上骤然一轻，刚才还气息灼热的新郎官己抽身而起，眼神彻底变了，带着酒气的呼吸，此刻冷得像陌生人："刺客？

谁派你来行刺的？！

"冰凉刀锋贴上她喉咙时，苏挽晴看清他眼神——清明冷冽，和初见一样。

他右手己按上枕边刀，左手还挂着她的鸳鸯肚兜——荒唐得让人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