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澄，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网名“澄心”，坐拥百万粉丝。风光无限。
直到那天晚上，一条热搜炸了我的账号。
#澄心地沟油#配图是我常用的那家食用油供应商的仓库。满地污秽，苍蝇乱飞。
拍摄角度刁钻得像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评论区彻底疯了。“黑心商人！滚出美食圈！
”“看她视频里那副清纯样，吐了！”“举报！必须让她进去！”供应商的电话再也打不通。
合作品牌纷纷发来解约函，措辞冰冷。律师函像雪片一样飞来。积蓄全赔进去都不够。
我删光了所有视频，注销了账号。抱着膝盖坐在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窗外下着暴雨。
像极了我崩塌的世界。天亮时，我做了一个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从头开始。我选择了大学城。年轻，有活力。最重要的是，没人关心一个过气网红的死活。
我用最后一点钱，买了辆二手小吃三轮车。所有家当，就是一个煤气罐，一口锅，
几样简单的调料。还有我唯一能倚仗的东西——那双被挑剔的百万粉丝训练出来的手。
我的摊位在大学城后街夜市最尾巴。一个犄角旮旯。卖炒粉。夜市不大，但五脏俱全。
烤串、炸鸡、奶茶、煎饼果子……烟火气浓得化不开。我的邻居左边是卖章鱼小丸子的胖婶。
嗓门洪亮，笑起来像铜锣。右边是卖水果冰沙的眼镜小哥。斯斯文文，切水果像做实验。
第一天出摊。我戴着口罩帽子，恨不得把脸全包起来。手有点抖。锅铲都拿不稳。“老板，
一份炒粉，加蛋加肠，多放辣！”第一个顾客来了。是个染着蓝毛的男生。打着哈欠，
一看就是熬夜打游戏刚醒。我深吸一口气。开火，热油。打蛋液的动作还有些生疏。
“刺啦——”蛋液在滚油里迅速膨胀成金黄的云朵。香味瞬间窜了出来。加入隔夜米饭，
快速翻炒。手腕用力，让每一粒米都在锅里跳跃。生抽、老抽、一点点蚝油提鲜。
最后撒上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辣椒圈。香气霸道地冲破了口罩。蓝毛男生眼睛亮了。“嚯！
老板，有两下子啊！”他端着那份金黄油亮的炒粉。蹲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就开吃。
第一口下去，动作顿住了。接着，是近乎凶狠的狼吞虎咽。汤汁沾到嘴角都顾不上擦。
“绝了！”他吃完最后一口，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老板，你这手艺，
埋没在这角落可惜了！再来一份！”第一天的收入，三百八十二块。
摸着那些带着油渍的零钱。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好像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生意慢慢有了起色。靠的就是口碑。“老板，你这炒粉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秘方？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好奇地问。“怎么感觉……特别香？”我笑笑，没说话。
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舍得用好油。火候掌控到毫厘。还有，
每一份都像给自己做的那样用心。我的摊位前，开始有了小小的排队。虽然还是在最尾巴。
胖婶常常探过头。“小温啊，你这炒粉是施了魔法吧？勾魂呢！
”她塞给我两个刚出炉、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尝尝婶子的！
”眼镜小哥默默递过来一杯冰镇酸梅汤。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解腻。
”夜市像个小小的江湖。人情味在油烟里蒸腾。他第一次来，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
夜市人不多。我正低头刷着锅。“老板，一份炒粉，加双份蛋，不要葱。”声音清冽，
像雨水敲在铁皮棚子上。抬头。一个很高很瘦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
头发有点乱，像是刚从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钻出来。眉眼干净，轮廓很深。
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安静。“稍等。”锅热油滚。
鸡蛋液滑入，瞬间绽放出诱人的焦边。米饭入锅，翻炒间粒粒分明。酱汁包裹均匀。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手上。专注得不像在看一份十块钱的炒粉。
倒像是在观摩什么精密实验。炒粉出锅，装在一次性饭盒里。他接过。没走。
就站在我的小推车旁边。打开盖子。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很认真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不算快。每一口都细细咀嚼。雨丝飘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他浑然不觉。吃完最后一口。
他抬头看我。“很好吃。”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比我在任何地方吃过的炒粉都好吃。
”我愣了一下。“谢谢。”他没走，掏出手机扫码。“我叫周屿。住在研三栋。”顿了顿，
又补充一句。“以后会常来。”他真的成了常客。几乎每天晚上九点半左右。风雨无阻。
永远是“一份炒粉，加双份蛋，不要葱”。他话很少。付完钱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
拿到炒粉，有时会靠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吃完。有时会打包带走。偶尔，收摊收得晚。
他会默默地帮我把空煤气罐搬上三轮车。动作很利落。我推辞。他只会说一句：“顺手。
”胖婶挤眉弄眼地捅捅我。“小温，那高个子帅哥，对你有意思吧？”“婶子，
他就是个学生，来吃粉的。”我低头擦着台面。“吃粉？天天来？风雨无阻？还帮你干活？
”胖婶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这大学城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
两条腿的帅哥可多了去了！他干嘛只盯着你这摊？”眼镜小哥推了推眼镜。慢悠悠插话。
“周屿？研三栋那个？他好像……是数学系的博士生。”博士生？我有点意外。
他看起来是挺安静，但没想到是博士。“博士生怎么了？”胖婶不以为然，
“博士生也要吃饭，也要讨老婆！”我哭笑不得。“婶子，我这小摊子，糊口而已。
想那么多干嘛。”心里却像被投进一颗小石子的湖面。荡开了一圈涟漪。周屿再来的时候。
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洗得发白的连帽衫，牛仔裤边缘有些磨损。脚上一双普通的运动鞋。
很符合一个清贫博士生的形象。“你的炒粉。”我把饭盒递给他。他接过，扫码付钱。
动作一如既往。“那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天天吃炒粉，不腻吗？
要不要试试别的？”他正准备掰开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住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不腻。”他说。“你做的，不一样。”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夜市里的竞争，
从来都是暗流涌动。我的生意越来越好。尾巴的位置，硬是排起了小队。
这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夜市入口黄金位置。“张记秘制炒饭”。老板张强，人称强哥。
四十岁上下，身材壮实，脖子上一根粗金链子。是这条街的老资格，也是“地头蛇”。
以前夜市尾巴的摊位基本没人气。他懒得管。现在看我这里排队。他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有一天收摊。我正费力地把空煤气罐往三轮车上搬。一只粗壮的手臂伸过来。
轻易地把煤气罐拎了上去。是张强。“谢……”“小温是吧？”他打断我，脸上没什么笑意。
金链子在路灯下反着光。“生意不错啊。”“还行，混口饭吃。”我警惕地看着他。
“混饭吃？”他嗤笑一声，上下打量我。眼神有点让人不舒服。“你这口饭，
吃得可比别人香多了。”他凑近一步，带着一股浓重的油烟味。“用的什么油啊？这么香？
教教哥哥？”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普通的食用油。”“啧，不老实。”张强咂咂嘴。
“哥哥在这条街混了十年，什么没见过？”他压低声音。“以前……是不是在网上挺有名？
后来……栽了？”我的心猛地一沉！血液好像瞬间凝固了。他怎么会知道？
我的惊恐似乎取悦了他。张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别紧张嘛。
哥哥就是提醒你。”“树大招风。以前的事要是被翻出来……你这小摊子，还能开下去？
”他拍了拍我的三轮车。力道不轻。“安心在尾巴待着。生意嘛，够吃就行。别太贪心，嗯？
”说完，他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手脚冰凉。恐惧像冰冷的藤蔓，
缠住了心脏。我以为躲到这里就安全了。原来过去的阴影，从未真正离开。张强的“提醒”，
很快就变成了行动。先是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在我摊位前排着队。轮到他们时。“老板，
你这油颜色不对啊？是不是地沟油？”声音很大。“就是，闻着也不像正经油味！
”另一个附和。“吃了不会拉肚子吧？”队伍里其他学生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变了。
我攥紧了锅铲，指甲掐进掌心。“我用的是超市买的桶装油。有票据。”我尽量让声音平稳。
“票据？那玩意能证明啥？谁知道你桶里装的是什么？”小青年不依不饶。“不吃就请让开，
后面还有人排队。”周屿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不知何时排到了后面。声音不高，
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那几个小青年回头，
对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镜片后沉静的目光。大概觉得他不好惹。骂骂咧咧了几句。
“等着瞧！”悻悻地走了。队伍恢复了秩序。但空气中弥漫的猜疑，像油腻的烟雾，
久久不散。周屿走到我面前。“一份炒粉，加双份蛋，不要葱。”我看着他平静的脸。
刚才的恐惧和委屈，差点涌上眼眶。我低下头，用力翻炒锅里的粉。“别怕。”他忽然说。
声音很轻，只有我能听到。锅铲顿了一下。油锅里“滋啦”一声响。
掩盖了我那瞬间乱了节奏的心跳。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第二天晚上。
一辆印着“市场管理”的面包车停在了夜市入口。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下了车。
直奔我的摊位。“接到举报！说你这里使用劣质食用油，卫生条件不达标！
”为首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板着脸。“我们要检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强站在不远处他的摊位前。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胖婶和眼镜小哥都紧张地看着这边。“请检查。”我强迫自己镇定。
把食用油桶、调料罐、食材保鲜盒都摆到台面上。敞开着。
啤酒肚男人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油桶。又翻看我的健康证。挑不出毛病。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操作台。忽然，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塑料桶。“那里面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我自己熬的猪油。用来炒青菜或者做猪油拌粉增香的。量很少，
平时盖着盖子。“是猪油，自己熬的。”我如实说。“猪油？
”啤酒肚男人像抓到了什么把柄。“有检疫证明吗？熬制过程符合卫生标准吗？拿出来看看！
”我懵了。自己在家熬点猪油，哪有什么检疫证明？“拿不出来？”男人冷笑一声。
“涉嫌使用来源不明、未经检疫的动物油脂！存在重大食品安全隐患！”他一挥手。“封存！
带回检验！摊位暂停营业，等候处理通知！”后面的人立刻上来要搬我的东西。“等等！
”我急了，想拦住他们。“这猪油是我自己吃的！不是用来卖……”“你说自己吃就自己吃？
”啤酒肚男人不耐烦地推开我。“证据呢？我们只相信证据！”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绝望像冰水浇头。完了。又要重蹈覆辙了吗？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
一个清冽的声音穿透了嘈杂。“证据在这里。”周屿！他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围。
手里拿着一个……手持摄像机？镜头正对着这边。啤酒肚男人一愣。“你谁啊？
”周屿没理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把摄像机屏幕转向那个男人。
屏幕上清晰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我明确说明那是自己熬的猪油，并非用于售卖。
而那个男人不由分说就要查封。“根据《食品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五十二条，
对食品生产加工小作坊、小餐饮和食品摊贩的监督管理，应当遵循教育、引导为主，
处罚为辅的原则。”周屿的声音平稳清晰，像在陈述一道数学公式。“你仅凭个人臆测，
在经营者明确说明用途的情况下，未进行任何取样检验，直接认定其‘存在重大安全隐患’，
并做出查封处罚。执法依据何在？程序是否合规？”啤酒肚男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脸一阵红一阵白。周屿又调出另一段录像。镜头扫过张强的摊位。清晰地拍到，
就在市场管理车来之前。张强正和啤酒肚男人勾肩搭背，低声说着什么。
张强还塞了个什么东西到对方口袋里。人群哗然！“哦——！原来是一伙的！
”“举报是假的！故意找茬！”“太黑了吧！”胖婶的大嗓门响起来。
“欺负人家小姑娘是不是！当我们瞎啊！”眼镜小哥也罕见地大声说：“这不合规矩！
”啤酒肚男人额头冒汗。恶狠狠地瞪了张强一眼。张强脸色铁青，缩回了自己摊位。
“我们……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按程序……”啤酒肚男人想狡辩。“程序？
”周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需要我联系市监局法规科，或者联系‘今日关注’的记者朋友，
一起探讨一下你们的执法程序吗？”啤酒肚男人一听“记者”两个字，彻底慌了。“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