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暗影

残阳如血，染红了西天的云彩，也映照着中州大地上一座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城堡——沈家堡。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烧焦的木头与皮肉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曾经气派的堡门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的门框，“沈家堡”三个烫金大字歪斜地挂着，沾满了暗红的血污。

城堡内，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男女老少，穿着沈家堡服饰的护院、家丁、甚至妇孺，皆倒在血泊之中，死状凄惨。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浑身是血，蜷缩在一堆瓦砾之后，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倒映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充满了恐惧、愤怒，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的恨意。

他叫沈墨，是沈家堡的少堡主。

就在一个时辰前，一群穿着“嵩山派”服饰的道士，在几位气度不凡的中年道士带领下，闯入了沈家堡。

他们声称沈家堡“勾结魔教，私通匪类”，是江湖的败类，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沈家堡堡主，沈墨的父亲沈沧海，据理力争，拿出了所有能证明清白的证据，甚至愿意随他们去嵩山派请罪。

但那些嵩山派的人，脸上挂着虚伪的正义，眼神里却闪烁着贪婪与冷漠。

他们根本不听解释，领头的那位白须道长一声令下，冰冷的长剑便刺穿了沈沧海的胸膛。

“爹——！”

沈墨当时躲在屏风后，目睹了父亲倒下的瞬间，几乎要冲出去。

但他被忠心的老管家死死按住，用身体挡着他，低声嘶吼：“少爷，快走！

活下去！

为老爷夫人报仇！”

随后，老管家冲了出去，吸引了敌人的注意，被乱剑分尸。

沈墨在混乱与血腥中，凭借着对沈家堡地形的熟悉，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母亲被一个嵩山派弟子抓住头发，肆意侮辱后杀害；看到了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叔叔伯伯们，像稻草一样被砍倒；看到了那些自称“正道楷模”的嵩山派弟子，如何在沈家堡中烧杀抢掠，将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和父亲珍藏的武功秘籍洗劫一空。

他听到了那些道士们的对话。

“沈沧海那老东西，还想狡辩？

若非他手里有那部据说能媲美五岳剑派绝学的《流云剑法》残篇，掌门师兄岂会让我们大动干戈？”

“嘿嘿，说得是。

这沈家堡虽然不大，但也攒下不少家底，这次咱们哥几个可算发了。”

“小声点！

此事需得做得干净，莫要让外人知道咱们是为了秘籍和财宝，只说是替天行道，清除魔教余孽！”

原来，所谓的“勾结魔教”，不过是他们强取豪夺的借口！

沈墨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一点点捏碎。

他曾经也向往过江湖，向往过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故事，甚至偷偷练过父亲传授的粗浅剑法，梦想着有一天能像嵩山派的“高人”一样，仗剑走天涯，匡扶正义。

可现在，他看到的“正义”，却是如此的丑陋、虚伪、残忍！

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疯狂滋生，汲取着鲜血与绝望的养分，迅速长成了一棵扭曲的毒藤。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完全落下，夜幕笼罩了沈家堡。

那些嵩山派的人搜刮完毕，带着赃物，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废墟和冲天的血腥味。

沈墨从瓦砾堆里爬出来，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尸海中穿行。

他找到了父亲的尸体，找到了母亲的尸体，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

“爹……娘……”他低声呢喃，声音嘶哑破碎，“我会报仇的……一定会……”他在父亲贴身的衣物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卷用特殊皮革包裹的卷轴，和一颗乌黑发亮、散发着淡淡异香的药丸。

卷轴上，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字，写着三个字——《毒心诀》。

下面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口诀和图案。

那颗药丸，旁边用小字刻着：“万毒不侵，逆天改命。”

这是父亲的秘密？

为什么从来没对他说过？

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灾祸，为他留下的一线生机吗？

沈墨紧紧握住卷轴和药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向远方，嵩山派所在的方向，眼神里再没有了一丝少年的稚气，只剩下冰冷的火焰和彻骨的寒意。

“嵩山派……正道……”他一字一顿地念着，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嚼碎了咽下，“你们加诸在我沈家和我沈墨身上的一切，我会千倍、万倍地奉还！”

“这江湖的虚伪道义，这世道的不公天道，若无人改变，那便由我沈墨，来做这个逆道背德的狂徒！”

他将《毒心诀》卷轴贴身藏好，毫不犹豫地将那颗“万毒不侵”的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走遍全身，仿佛在他的经脉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同时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然后，他从一具死去的嵩山派弟子身上，扒下了一件还算完整的道袍，胡乱套在身上，掩盖住自己沾满血迹的衣服。

他又捡起地上一把普通的长剑，握在颤抖却坚定的手中。

最后看了一眼燃烧殆尽的家园和父母的尸体，沈墨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沈家堡的废墟。

深沉的夜色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笼罩着世间万物。

在这浓稠的黑暗里，他的身影孤独地伫立着，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然而，他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紧抿的双唇，却透露出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决绝，好似在这夜色中锻造出的一把利刃，锋芒毕露且坚定无比。

凛冽的寒风如一头咆哮的野兽，呼啸着席卷而来。

风所过之处，地上堆积的落叶被无情地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

而那夹杂在落叶中的血污，也被风带起，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这纷飞的落叶和血污，像是一群幽灵在黑暗中舞动，仿佛是命运的使者，为这个年轻的少年即将踏上的道路，拉开了沉重的帷幕。

那是一条布满荆棘与黑暗的复仇之路，每一步都可能伴随着伤痛与牺牲。

而此刻，这寒风吹起的落叶和血污，就像是为他奏响的第一曲悲歌，低沉而又凄凉，仿佛在诉说着前方的艰难与未知。

江湖路远，逆刃初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