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令将那碗蠕动的蛊虫灌入我口中时,我没有挣扎。满朝文武跪在地上,高呼陛下圣明,
妖后伏诛。而我只是透过模糊的血色,看着龙椅上那个我爱了五年,
也骗了五年的男人——周玄。他双目赤红,指尖颤抖,那张俊美的脸上,
恨意与痛楚纠缠撕扯,像一幅即将崩坏的绝美画卷。他不知道。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赐死
,正是我为他、为这大周天下,布下的天罗地网。1我从京郊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时,
大雨滂沱。雨水混着血污冲刷着我的脸,身体像是被拆碎了又胡乱拼凑起来,每动一下,
骨头都在尖叫。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腹中那碗万虫噬心,没能要了我的命。
它们与我五年里为求自保,偷偷服下的上百种奇毒相互纠缠、厮杀,
最终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我活了下来,并且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能力。我能清晰地看
见周围所有生物的情绪。它们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感受,而是一张在我脑中铺开的,
实时情绪热力图。不远处,一只野狗的恐惧是冰冷的铁锈味,
另一只饿狼的贪婪是粘稠的沼泽。我心念一动,试着将那份恐惧抽离出来。那感觉很奇妙,
就像从一团乱麻中精准地抽出了一根线。恐惧的能量在我面前化为一道无形的屏障。
扑来的饿狼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停下,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呜咽,
夹着尾巴退缩了。我扯出一个笑容,血水顺着嘴角滑进脖子。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这情况,不但没崩,还免费升级了个豪华VIP功能。我换上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
拿走了黑市里最好的身份文牒,从此,世上再无皇后谢知微,只有情报贩子三千鸦。
重回京城,我没有去任何熟悉的地方。第一站,是京城最大的情报集散地——鬼市。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建立我的数据库。我用一锭金子,买下了所有关于我死
后一个月的朝堂动向、人事变迁,以及所有能搜集到的,关于周玄的起居注。
情报被我摊在破旧的客栈桌上,我用炭笔画出了复杂的图谱。重点分析两个指标:一,
哪些官员在我死后获利最大,我称之为风险受益模型。二,周玄的情绪波动曲线,
这是我的核心用户K线图。情报显示,在我被赐死后,周玄连续三日罢朝,
砸了我们曾经住过的坤宁宫,然后下旨,册封了我的堂妹谢知晚为贵妃。呵。
这么快就找好了我的平替?不,这不对劲。这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情绪对冲。
有人在刻意用一个新的情感刺激,去覆盖旧的创伤。爱情里找平替,
是治标不治本的典型案例。这就像你卸载了一个让你电脑卡顿的软件,
然后立刻装上了一个功能相似、但优化更差的盗版,除了自我安慰,毫无用处。
我混在人群中,远远看着皇家仪仗从朱雀大街经过。周玄坐在龙辇上,俊美的脸庞憔悴不堪,
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身边的谢知晚,穿着华丽的宫装,正一脸天真烂漫,
试图剥一瓣橘子喂到他嘴边。周玄毫无反应,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像。机会来了。
我集中精神,将一丝极淡的、独属于谢知微的悲伤念力,像一根看不见的线,
精准地投射到周玄身上。这缕悲伤,是我曾在他怀中哭泣时,被他牢牢记下的情绪签名。
下一秒,周玄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猛地推开谢知晚递过来的手,橘子滚落在地。
他像一头被刺伤的野兽,霍然回头,视线如鹰隼般死死扫过我所在的人群。
他身边的太监立刻会意,尖着嗓子喊道:护驾!有刺客!御林军瞬间封锁了整条街道,
刀剑出鞘的声音连成一片。我则在骚乱开始的第一时间,悄然后退,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消失在更深的人潮里。成了。这叫测试。确认了用户痛点,
接下来就可以针对性地投放『情绪物料』了。第一步,先让他无法忽视我的存在,
哪怕他以为我已经死了。我的风险受益模型很快锁定了第一个目标:户部侍郎,张御。
此人是我死后晋升最快的官员之一,也是当初在朝堂上,主张将我谢家满门抄斩的急先锋。
他的资料我了然于心:出身寒微,靠着裙带关系上位,娶了吏部尚书的独女,
却一直被岳家看不起。当晚,我像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侍郎府。书房里,
张御并未处理公务,而是跪在一尊造型诡异的黑色佛像前,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我闭上眼,
启动噬心化念。张御的情绪世界,像一口翻滚的油锅。最上层,是几乎要溢出来的贪婪,
对更高权位的渴望烧得他浑身发烫。而在这层滚油之下,是更深、更冷的恐惧。
那恐惧并非针对某个人或某件事,而是指向他面前那尊佛像,
指向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必须臣服的存在。他的情绪,像一根被两股力量极限拉扯的弦,
随时都会崩断。我确定了。他就是蛊王发展的一个外围成员,一个被低阶心蛊
控制了欲望的傀儡。在任何一个组织里,最先跳出来咬人的,往往不是核心成员,
而是那些迫切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边缘人物。他们是最好的突破口,也是最廉价的消耗品。
次日早朝,我远远地躲在宫门对面茶楼的顶层。距离刚刚好,
能让我将念力精准地覆盖金銮殿前的广场。很快,张御出列,开始了他慷慨激昂的表演,
再次弹劾所谓的谢家余党,要求斩草除根。我笑了。就是现在。
我没有灌输任何外来情绪,只是找到了他内心深处,那根名为自卑的弦,
轻轻拨动了一下。然后,我将它催化、放大。把他对自己寒微出身的怨恨,
对岳丈一家鄙夷的嫉妒,全部点燃。朝堂上,张御的声音开始变调。
他前一秒还在义正辞严地谈论国之蛀虫,后一秒,话锋猛地一转,
竟指向了他的岳父——吏部尚书。陛下!臣还要弹劾吏部尚书王德安!他……他瞧不起我!
总说我是攀龙附凤的泥腿子!满朝哗然。张御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似乎想停下,
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将自己如何巴结、如何被当众羞辱的丑事全盘托出,
甚至咆哮着喊出了自己贪墨军饷的数目。我就是要比他有钱!
我要买比他尚书府还大的宅子!让他跪下来求我!周玄的脸色铁青,他坐在龙椅上,
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困惑,随即被滔天的怒火覆盖。拖下去!给朕堵住他的嘴!
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将还在疯狂叫骂的张御拖走。我知道,这颗棋子废了。但蛊王,
一定也收到了我这份别开生面的战书。对付这种被欲望撑大的气球,
你不需要用针去扎,你只需要往里再吹一点气,他自己就会『砰』的一声,炸得比谁都精彩。
我转身准备离开,一股冰冷、阴沉的意念,如同深海的触手,猛地扫过整个宫城。
它在寻找。寻找那个拨乱琴弦的人。太后,我们终于正式交手了。2张御被拖下去后,
京城迎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那根紧绷的弦断了,可余音未绝。我能感觉到,
空气中弥漫的负面情念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涨潮的海水,浓度在无声地提升。太后,
那个真正的蛊王,开始谨慎了。她没有再派人来送死,而是换了一种更高级的玩法。
很快,宫里传出风声,新晋的谢贵妃,性情纯良,温婉酷似当年的我,最能抚慰圣心。
我的线人,那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传话给我,太后几乎日日都在周玄耳边吹风。晚晚这孩子,
真是个有福的。不像某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谢知晚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有大臣开始上书,引经据典,盛赞贵妃贤德,请立其为后。这是阳谋。用一个善
的谢知晚,来衬托我这个恶的妖后,从道义上彻底抹杀我存在的痕迹。你看,
高端玩家从不亲自下场撕B。她只需要打造一个完美的竞品,利用舆论和用户惯性,
就能让你自动退出市场。可惜,她不知道,我早就不是产品了,我是平台本身。
我非但不阻止,反而决定给她添一把火。我藏在暗处,再次启动噬心化念。这一次,
我没有去拨动任何人的心弦,而是做起了情绪的搬运工。我将整个京城里,
那些对妖后谢知微的怨恨、恐惧和唾弃,那些残存在街头巷尾的情绪碎片,
全部收集起来。然后,像打包一份礼物,巧妙地转化,再精准地投放到对仙女谢知晚
的期望里。一夜之间,关于谢贵妃的传说开始升级。她路过御花园,
枯木会逢春;她为陛下祈福,天边会现祥云。她成了活菩萨,成了大周的福祉化身。
她被捧得越高,神性越足,就越不容许出现任何一点人性的瑕疵。
我需要她成为一个足够分量的靶子,吸引太后全部的火力。也需要她成为一把钥匙,
去打开周玄心中那间被心蛊锁死的房间。毕竟,赝品再像,也永远越不过正品。捧杀,
是千古不变的阳谋。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圣人时,你连放个屁都是错的。我要做的,
就是把谢知晚这尊泥菩萨,用金箔层层包裹,再亲手把她推下神坛。
周玄对谢知晚的恩宠日隆,赏赐如流水般进了她的宫殿。但他的人,却越来越暴躁。线报说,
谢知晚为他献舞,跳的是我当年最擅长的那支《惊鸿》。跳到一半,周玄猛地掀了桌案,
咆哮着让她滚。因为她的舞姿,像我,又处处都不像我。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全是我。
有时是冷笑着看他的我,有时是当年在秋山围场为他挡下那一箭的我。他体内的心蛊,
在太后的刻意引导和我暗中刺激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出现致命的逻辑冲突。爱她,恨她。
杀她,念她。CPU被两种不兼容的指令反复攻击,结果就是系统频繁蓝屏。
小太监冒死传出消息,周玄开始秘密翻阅卷宗,调查当年太子中蛊一案。他开始怀疑了。
他的痛苦,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变量,也是我最不想看,却又必须亲眼见证的数据。
胜利在望,我的身体却发出了警报。噬心化念的反噬在加剧,
心口时常传来被灼烧的痛楚。我咳出的血,从鲜红变成了暗沉的褐色。
我必须找到那个传说中懂情念之术的隐世神医。线索指向一处废弃的古战场,白骨累累,
怨气冲天。我刚踏入,便感到无数情念的残骸向我涌来,
那是数万将士死前的不甘与执念。神医就坐在白骨堆上,一身灰袍,像个行将就木的鬼魂。
他看了我一眼,便道破天机。心蛊的根源是情念,太后用的是浊,
以贪嗔痴恨为引,控制人心。你无意中走了清的路子,以执念破执念,但殊途同归,
都会被反噬殆尽。他递给我一本兽皮古籍,上面记载了如何情念引渡。
可以将周玄体内的心蛊彻底剥离,引渡到另一个人身上。代价是,施术者,
也就是作为媒介的我,会心脉寸断,神魂俱灭。事成之后,帮我去北境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