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冰冷的触感压在唇上，一股甜腻到发齁的劣质脂粉味直冲鼻腔。沈昭猛地睁眼。视线聚焦，
一只粗糙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青瓷酒杯抵在唇边。执杯的，
是惯会踩低捧高的粗使婆子王嬷嬷，脸上挂着虚假的怜悯，眼底却藏着催促。“少夫人醒了？
老夫人赐的安神汤，快趁热喝了吧。”安神汤？沈昭瞳孔骤缩，血液瞬间冻结！
这场景——是前世那杯穿肠毒药！就是它，让她在痛苦地咽了气！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惧后，
是冰水浇头般的彻悟：她重生了！重生在饮毒的前一刻！前尘如潮水涌来。她是沈昭，
虞朝已故镇国公的孤女。十年前，父兄战死沙场传来，嫂嫂殉情，
母亲再把她托付给了昔日有故的大将军府后，投河自尽。煊赫国公府，只剩她。
母亲的一纸婚书把她嫁给了—京城第一纨绔，萧珩。那个名字，只剩麻木。新婚之夜，
他醉宿青楼。她，成了全城的笑柄。在这金玉其外的将军府，日子如履薄冰。婆母萧老夫人，
捻着佛珠，刻薄入骨。视她为攀附的累赘，动辄以“无子”、“不敬”责难，罚跪佛堂，
寒冬腊月，青砖冷透膝盖。小姑萧玉瑶，骄纵蛮横。嘲笑她家破人亡，
当众讥讽“克亲妨夫”。每一次，都碾碎她的尊严。下人们，最懂看眼色。主子不喜，
少爷漠视，她这少夫人便形同虚设。份例克扣，炭火湿冷，饭菜残羹。病了忍着，委屈憋着。
她是被所有人默契忽略、欺凌的影子。前世，她忍了。
只因母亲在回门日拉着她的手说：“活下去，囡囡”。可就这个奢望都被那杯毒酒毁了，
她死在那张冰冷的床上。是谁？谁要她的命？婆母？小姑？萧珩的相好？
还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国公府早已湮灭。萧珩一个纨绔，婆母是诰命，
小姑是明珠。斗？蚍蜉撼树，死路一条！她只想活着。“少夫人？发什么愣？快喝！
”王嬷嬷不耐，手腕用力要灌。沈昭眼中寒光一闪，用尽全力猛地挥手！“哐当！
”酒杯摔碎在地，毒液泼洒，蜿蜒如蛇。“啊！”王嬷嬷惊退，骇然看着突然爆发的沈昭。
沈昭强撑坐起，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她没看王嬷嬷，只死死盯着地上毒液，眼神冰封。
几息后，抬眼，目光平静得骇人。“滚。”声音嘶哑冷硬，“告诉老夫人，这‘好意’，
我福薄，消受不起。”王嬷嬷被那冰冷决绝慑住，慌乱应声，连滚爬出。房门紧闭。
沈昭脱力靠床柱，喘息急促。劫后余生的虚脱袭来，心却前所未有地清醒坚定。毒酒，
浇灭最后幻想。萧珩？不再奢望。婆母？不再讨好。小姑？不再忍让。这将军府，
是华丽坟墓。前世葬身于此，今生，绝不再蹈覆辙！活下去，离开。和离——离开，
是她唯一的生路！2醉香楼·暗室血腥味在潮湿的地牢里凝结。
萧珩将染血的匕首在犯人衣襟上擦了擦，暗卫忽然现身："主子，夫人醒了，要见您。
"萧珩指尖一顿。沈昭？他那个端庄贤惠、从不跟他争吵的夫人？反常。
他随手将匕首扔给一旁的护卫，接过暗卫递来的酒壶。烈酒入喉，又尽数泼洒在衣襟上。
待他再抬头时，眼底的锐利已被醉意取代，连步伐都变得虚浮。
3将军府·杜丹院沈昭端坐在窗前，听见熟悉的踉跄脚步声。门被踹开时，
浓重的酒气先一步涌入。"听说你..."萧珩倚着门框，衣襟半敞，"要见我？
"他晃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们和离。"沈昭的声音像淬了冰。萧珩一愣，
醉眼瞬间清明。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这女人发什么疯，
不过倒是有些前些年闺阁的影子了。"和离。"她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凭什么？
"他手上力道加重，"就凭你这个...""就凭我是沈昭。"她打断他，"国公府的独女。
"萧珩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他盯着这个突然陌生又有几分眼熟的女人，胸口剧烈起伏。
"好，很好。"他后退两步，突然笑了，"我倒要看看，离了将军府，你能活几天。
"房门被摔得震天响。沈昭揉着发红的手腕，望向窗外的目光愈发坚定。这一世，
她一定会活的好好的。她早已想好，和离之后，带着整个国公府的嫁妆回到江南老家，
盘个铺子，安稳度日。4一个月后，北城街道沈昭赤着脚狂奔，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贱人！看你能跑到哪儿去！"男人们的叫骂声传来。她死死咬着唇，
单薄的衣衫被荆棘撕成碎布，脚底早已血肉模糊。一个月前，她带着嫁妆离开京城，
却在出了京城没有多远便遭遇山匪。护卫被杀，财物被劫，而她——国公府的嫡女，
竟被当作货物卖进了青楼。"站住！"身后的吼声骤然逼近。她仓皇回头，
只见三名彪形大汉已追至十步之内！前方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
沈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尽最后力气冲向官道中央——"哪来的疯妇！滚开！
"校尉的长矛寒光一闪，直指她咽喉。沈昭踉跄着跪倒在泥水里，却在抬头的一瞬，
浑身血液凝固。火光映照下，玄甲凛冽的军队中央，萧珩高坐马上，正冷冷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瞳孔骤然收缩。沈召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眼前便彻底陷入黑暗。
5军营主帐内，炭盆噼啪作响。"查清楚了？"萧珩负手而立，
目光却落在军榻上昏迷的女人身上。她瘦得惊人，脖颈处还有未消的淤青。
暗卫低声道："夫人离京后行至苍梧山遇劫，护卫尽殁。匪徒将她卖给了边境的醉仙楼，
今日是...第三次出逃。""第三次？"萧珩突然笑出声，"前两次被抓回去，
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他指尖划过匕首锋刃，"在窑子里待了一个月，倒是学会咬人了。
"榻上的沈昭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唇瓣染上血丝。萧珩皱眉，
一把掀开她破烂的衣袖——纵横交错的鞭痕下，腰间竟有新烙的"奴"字印记。"呵。
传令——"当夜，边境最大的醉仙楼燃起滔天大火。有人看见一队黑甲骑兵封锁所有出口，
三十余人活活烧成焦炭。而主营帐内，萧珩掐着沈昭的下巴冷笑："你以为逃出来就自由了？
"沾血的卖身契在他掌心哗哗作响，"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做，那就为奴做婢吧"。
6清晨·军营主帅大帐沈昭看着萧珩拿出来的卖身文书，气的差点又晕过去。
她死死咬住舌尖，盯着萧珩，一字一句的说道：“我 是 国 公 府 嫡 长 女。
”萧珩玩味一笑，“不过是我从青楼买回来的玩意儿，不然把你送回去也是可以的。
”“萧珩！你我夫妻一场，你何必如此羞辱于我。”“我的妻子是国公府的嫡女，
而你是我买回来的奴才，如果你不想你们国公府被传出嫡女沦落风尘的丑闻，就好好伺候我，
等回京了，自会放你自由！”萧珩说完扭头而去。想走？哪有那么简单，
上月他能够签和离书已然是给她最大的自由了，可上天既然又把你送回我这里来，
就休想再走。她只是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又遇见这个煞神，
话说这个纨绔怎么没有以前的纨绔样子了，穿上铠甲还挺像个将军。至于伺候他，
并不在沈昭的考虑范围内，她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
哪怕在将军府被磋磨的那几年也是有丫头照顾着，照顾人，她不会的。7“什么？
让我给你端茶？”沈昭望着那个坐在主账书桌前的男人，简直不可思议。“你现在是奴才，
青鸾。”萧珩眼也没抬的讲道。青鸾，是她在青楼的时候，妈妈给起的名字，说是她有凤相，
可惜沦落至风尘也只配做个鸾鸟。沈昭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没有了脾气，
她国公府百年的荣耀，父兄的忠烈。好，好，好。萧珩处理完军报习惯性伸手去端茶，
刚入口便皱紧了眉头。他抬眼，正对上沈昭低垂的眼睫下，一闪而过的、近乎孩子气的得意。
他没发作，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那杯齁咸的茶饮尽，末了，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
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品着那杯她特制的香茗，想着第一次见她时情景。正值元宵晚宴，
那道倩丽的身影，跟在父兄身边叽叽喳喳喊着要骑马，跟国公夫人撒娇的小女儿情态。
那时他便想着如果他能够娶她为妻，只是自己...自从国公府出事，父亲来问他，
是否要娶他，他没有丝毫犹豫，只是说，将军府与国公府有旧，自然要娶。
连父亲都不知道他内心的窃喜。但她嫁与他为妻后，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
整个人畏畏缩缩，装得好一副端庄舒雅的贵妇人做派。他也只自己不能对她有过多的关注，
不然那些人早晚会注意上她。和离之后，她又有了几分到了成亲前的活泼，只是...哼。
次日清晨，沈昭在自己那份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清粥碗底，赫然发现了一层未曾溶解的粗盐粒，
分量是她昨日的双倍。她沉默地用勺子搅动着咸得发苦的粥，
抬眼瞥向主位——萧珩正姿态闲适地用着早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唯有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沈昭从未发现他的纨绔前夫君竟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8连绵的阴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沈昭的扶着后腰，那里有被烙过的“奴”字，
她想过用刀将那里削烂，终于没下得去手。潮湿的军营，
加上这几天她一直睡到萧珩床脚下边，想来已是发炎了。她扶着腰，站在萧珩的身后，
看着他处理一件件公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珩，她见到的萧珩大多数都是醉醺醺，
一身脂粉味，走路摇头晃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而这样认真处理政事的萧珩，
她确实第一次见，褪去了纨绔的样子，在光晕下，竟然有些养眼，如果不开口讲话就更好了。
“青鸾，如果你想跳舞就来前面，别再后面舞来舞去。还不给本将军上茶，要渴死本将军吗？
”沈昭在他身后翻了一个白眼，扶着腰，出去端茶了。她没有注意到，
身后的萧珩盯着她的背影很久很久。而到晚上，萧珩处理完军务，
随手将一碟精致的羊奶糕推到她面前，语气是惯有的轻慢与施舍：“赏你的，给本将军吃完。
”沈昭垂首谢恩，心中又在吐槽，明知她不爱羊乳，偏偏还整羊奶糕，绝对是故意折腾她。
然而入口的糕点却异常温润清甜，带着一丝熟悉的、极淡的药草清香。她猛地顿住，
这不是普通的糕点，是专门调制过的药膳！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珩，他却背对着她，
正专注地擦拭佩剑，侧脸冷硬，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随手丢弃一件垃圾。她默默吃完，
那暖意从胃里蔓延开，却让她心头更添一丝复杂难言的涩意。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关心人的只是从前却未....9许是，萧珩看她这半个月来比较乖觉，
已经不让人阻拦她在军营中行走了。听着伤兵营里的将士对萧珩的崇拜，
她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自我怀疑，这真的是那个纨绔嘛？一个月前，秦王叛乱，
他的父亲也就是大将军，率兵出征，在战场深受重伤，被人抬回京都医治，
而萧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以雷霆之势接手家里的兵权，披甲上阵。这一个半月来，逢战必胜，
屡战屡胜。丝毫没有那个纵横酒色之间，流连楚馆青楼之间的纨绔的影子。
沈昭不信一个人的改变能够有这么迅速，也许他以前一直是装的呢？想到这，
她又想到了那杯毒汤，那汤或许不是家里人冲她来的，而是因他牵扯到了她？
她两辈子都不知道她的夫君是这样的优秀，心底到底是有些怨的。前尘往事都成过往，
等离开他，离开这里都会好了。10又是一场战事，伤病营里的床位已然不够，
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沈昭呆愣在原地，拿着药杵不知如何是好。
”求姑娘...给个痛快..."肠穿肚烂的士卒突然抓着沈昭裙角。她吓得惊叫，
看着那个士卒，知道那个士卒已然活不了了，可她如何能下手呀，但看着士卒忍受剖腹之痛，
静待死亡的到来，她知道应该给个痛快。她颤抖着举起药杵，却被刚刚走进来，
一身煞气萧珩劈手夺过。"心软？"他当着她的面拧断士卒脖颈，"在醉仙楼没学会杀人？
"说罢，抬手轻抚上那名士卒的双眼。他的姑娘本不该软弱，
也许是时候该教会她如何自保了。当夜，他榻边多了碗莲子羹。
萧珩舀起一匙冷笑："下毒了？""砒霜三钱。"沈昭垂着眼睫，"见血封喉。
"他仰头饮尽，反手将她拽上膝头："味道不错。"滚烫的掌心贴住她后腰，
"比青楼的合欢散强。"沈昭微微推开萧珩，“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这一夜，
她没有睡在萧珩床脚的小榻上，而是与萧珩相拥而眠，只因夜里，她被噩梦缠身，
萧珩将她抱上床上，轻哄着。“就这点小胆，还想在乱世中独自生活，离了我，
你什么也不是。”可惜沈昭什么都没有听到，在萧珩的怀里拱了拱。
11沈召蹲在角落里骂着那个登徒子，自从那日清晨从他的怀中醒来，
每日他都要着抱着她入睡，美名其曰：暖场婢女。她不肯，他便冷笑着说，
你浑身上下老子哪里没看过，还是说你在青楼里不是这样伺候人的。真是气死沈召了，
真想一刀了结这个登徒子！趁着浣洗衣物的间隙，沈昭用沾湿的皂角块，
在支撑帐篷的粗大木柱隐蔽处，飞快地刻画着。
那是她根据观察和偷听拼凑出的军营布防路线和可能的薄弱点，
一条条纤细的痕迹构成她心中的逃生地图。她要逃，去江南，去外祖家。她惹不起，她躲。
几天后，当萧珩醉醺醺地被亲兵扶回营帐，他高大的身躯踉跄着撞向那根柱子。
沈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萧珩并未停留，只是倚着柱子滑坐在地，闭着眼揉着额角。
沈昭悄悄松了口气。直到第二日清晨，她借着整理床铺的机会再次看向那柱子，
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她刻下的路线旁边，竟多出了几道更深的刻痕！
那些刻痕精准地修正了她几处关键的路线错误，甚至在一个她以为可以钻过的栅栏缺口旁，
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嘲讽般的叉，旁边还潦草地添了几个字：“巡卫暗哨，三班轮换”。
他不仅发现了，还“好心”地替她完善了这个注定失败的逃亡计划！
一股冰冷的挫败感和被玩弄于股掌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她。这！萧珩！
12二人的日子就这样过着，白日沈召做一些浣洗的粗活，萧珩忙于政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