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骨灰盒与镊子**冰冷的金属镊子尖端,
精准地夹住最后一缕顽固黏在梳齿上的发丝。桑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稳得出奇,
仿佛她捏着的不是自己因化疗而凋零的头发,而是一件亟待修复的千年古瓷上最细微的裂片。
镜子里映出一张削瘦的脸,眼窝深陷,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蒙着一层灰翳,
唯有那专注的神情,依稀可见昔日故宫博物院最年轻文物修复师的风采。胃癌晚期。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早已扎透她的心壁,麻木了痛感。客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紧接着是婆婆高亢尖锐、毫不掩饰厌恶的嗓音:“丧门星!周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
看看,连个杯子都端不稳了,晦气!”桑梨指尖微颤,镊尖在掌心留下一个细小的红点。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铁锈味。不是为了婆婆的辱骂,
而是为了那件被砸碎的东西——听声音,是她上周才修复好的一个清中期粉彩小碟。可惜了。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先涌了进来。她的丈夫周聿白,西装革履,英俊依旧,
只是那看向她的眼神,比修复室里恒温恒湿的冷库还要寒凉几分。他身后,
跟着一个妆容精致、眼神带着得意与怜悯的年轻女人。“桑梨,
”周聿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他将一份打印好的协议丢在桑梨面前的梳妆台上,纸张的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空气。“签了它。
”离婚协议书。巨大的黑色标题刺痛了桑梨的眼。“聿白……”她试图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别叫我名字!”周聿白厉声打断,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听着,
周家容不下一个晦气的、快死的胃癌病人。签了字,净身出户,别拖累我们。
看在你为周家‘服务’过几年的份上,我会给你一笔钱,
足够你在医院……安静地走完最后一段。”“服务”?
桑梨的心像被那冰冷的镊子狠狠戳了一下。她为他修复了多少价值连城的“赝品”,
帮他父亲周振山在拍卖会上抬了多少次身价?那些耗费心血、熬干灯油的日日夜夜,
在他眼里,只是“服务”?婆婆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跟她废什么话!赶紧签了滚蛋!
看见你这副鬼样子就晦气!我们聿白大好前程,可不能被你这短命鬼拖累了!
”桑梨的目光掠过咄咄逼人的婆婆,掠过冷漠绝情的丈夫,
最后落在那年轻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一切都明白了。不是胃癌,是新欢和新的继承人。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下。她抓起那份协议,纸张在她枯瘦的手中簌簌作响。
目光落在梳妆台角落,那里静静立着一个青花缠枝莲纹小梅瓶。那是她刚嫁给周聿白时,
他送她的“定情信物”,一件釉色暗淡、瓶口有冲的民窑普品。她却视若珍宝,
用尽毕生所学,一点点填补、打磨,让它重现温润光泽。她曾天真地以为,爱情如古瓷,
纵有残缺,用心亦可修复如初。周聿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讥诮:“呵,
还留着这个破瓶子?桑梨,你修复文物的本事确实不错,可惜眼光太差。就像这个,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梅瓶,又指向桑梨,“和你一样,都是不值钱的赝品。
再高超的修复,也掩盖不了本质的低劣。”“赝品……低劣……”桑梨喃喃重复,
心口那麻木的痛楚骤然尖锐起来,像有无数碎瓷片在里面搅动。她猛地抓起那个梅瓶,
冰凉的釉面紧贴着滚烫的掌心。镊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滴殷红的血珠,
毫无预兆地从她紧握瓶身的手指缝隙渗出,缓缓滴落,
正正砸在瓶腹那朵被她精心修复过的莲花上。洁白的釉底,晕开一小朵刺目惊心的血莲。
“好。”桑梨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死寂的眼底却燃起一丝幽冷的火焰。她拿起笔,
在离婚协议书的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仿佛不是签名,
而是刻下一道诅咒的符印。“周聿白,记住你今天的话。
”---**02 雨幕中的“复活”**一周后,
周家别墅笼罩在一片刻意营造的悲戚氛围中。黑纱、白花、低回的哀乐。桑梨的“葬礼”。
巨大的黑白遗像悬挂在厅堂正中,照片上的女人眉目温婉,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沉静。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多是周家生意场上的伙伴、拍卖行的掮客、附庸风雅的藏家。
他们对着遗像鞠躬,说着言不由衷的“节哀”,
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遗像下那个一身黑色西装、神情“哀恸”的男人——周聿白。他臂弯里,
依偎着那个年轻女人,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连衣裙,
小腹的隆起在庄重中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张扬。她低声啜泣着,肩膀微微耸动,演技精湛。
“聿白兄,节哀顺变啊!”一个脑满肠肥的收藏家拍着周聿白的肩膀,声音洪亮,
“桑女士……唉,红颜薄命!不过,你这份深情厚谊,为亡妻操办如此体面的后事,
真是有情有义!周家,讲究!”周围一片附和之声。周聿白微微颔首,眼圈恰到好处地泛红,
声音低沉沙哑:“是我……没照顾好她。”语气里的“自责”和“深情”拿捏得分毫不差。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厚重的乌云沉沉压下,酝酿着一场倾盆暴雨。
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葬礼的高潮是“入土为安”。周家墓园,一块新立起的墓碑前,
昂贵的黑檀木骨灰盒被郑重地放入墓穴。周聿白亲手捧起第一抔土,缓缓洒落。
雨水终于忍耐不住,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噼啪作响,迅速连成一片冰冷的雨幕,
将整个世界冲刷得模糊不清。“安息吧,桑梨。”周聿白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虚伪。就在这时!“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天际,
惨白的电光撕裂昏暗的雨幕!紧接着,令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那口刚刚放入墓穴、尚未填土的厚重棺椁,盖子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猛地从内部被掀开了一条缝隙!一只苍白、枯瘦、毫无血色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死死扒住了棺木边缘!“啊——!!!”凄厉的尖叫划破雨幕,是周聿白身边的新欢。
她花容失色,高跟鞋一崴,狼狈地跌坐在泥水里。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像瘟疫般蔓延!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口棺材,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成真。“鬼!
鬼啊!”“诈尸了!快跑!”“天哪!怎么回事?!”周聿白的脸色在闪电映照下惨白如纸,
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震惊而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母亲,那个刻薄的婆婆,更是直接两眼一翻,
软绵绵地晕厥过去,被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在无数道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棺盖被彻底推开!一个穿着素白寿衣的身影,缓缓地、僵硬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雨水打湿了她散乱的黑发,紧贴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她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在场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脸——桑梨!只是这张脸上,
没有了往日的温顺与苍白病气,只剩下一种浸透了寒冰的平静,
和眼底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幽暗火焰。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又像是冰冷的审判。她无视了周围炸了锅的混乱和尖叫,无视了周聿白那见了鬼般的神情。
她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雨帘,精准地锁定了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戴着兜帽的人影,早已架起了一台小巧却专业的直播设备,
镜头正对着这混乱的中心。桑梨缓缓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
指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周聿白,指向那个晕厥的婆婆,指向这周家墓园最深处!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透过直播设备的麦克风,
瞬间传遍了每一个在线观众的耳朵,
也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感谢诸位亲朋,冒雨前来参加我的‘葬礼’。
”她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容,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周聿白。“正好,
也请大家一起做个见证。”她那只苍白的手,猛地指向周聿白身后,
那个刚刚填了薄薄一层土的墓坑——埋着她“骨灰盒”的地方。
“周家走私、盗卖国家一级文物,铁证如山!
”“那只元青花云龙纹大罐——编号GW1987-001,
国家博物馆登记在册的失踪一级文物,就在你们刚刚埋下去的——那个‘骨灰盒’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又是一道惊雷劈落!“咔嚓——!”一道刺目的闪电,不偏不倚,
正正劈中了墓坑边缘!强大的电流伴随着巨响,
瞬间将那个昂贵沉重的黑檀木骨灰盒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泥土飞溅!一件器物,
在泥水和木屑的包裹下,暴露在所有人眼前!那绝不是骨灰坛!那是一只罐子!
一只在惨白电光和倾盆暴雨冲刷下,依然无法掩盖其绝世风采的罐子!罐身饱满圆润,
釉色青翠欲滴,釉下用娴熟的笔触描绘着一条矫健凶猛、穿梭于云海之间的五爪龙!
龙鳞清晰,龙爪遒劲,云纹飘逸——正是国家追索多年、震惊中外的元青花云龙纹大罐真品!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罐身上沾染的泥土,青翠的釉色在雨水中显得更加莹润夺目,
那条云中龙仿佛随时要破罐而出,腾空而去!“啊——!!!”这一次,
发出惨叫声的是周聿白。他看着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罪证,
看着桑梨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睛,
看着周围宾客从惊恐转为震惊再转为怀疑、愤怒、鄙夷的目光,
看着直播镜头那闪烁的红点……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
踉跄着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完了。一切都完了。桑梨站在棺木里,
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寿衣,看着周聿白崩溃的模样,
看着晕厥的婆婆被人掐着人中,看着那个新欢惊恐地捂着肚子后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底那幽冷的火焰,在雨幕中,无声而猛烈地燃烧着。直播屏幕上,弹幕彻底爆炸,
服务器几近瘫痪。无数个“卧槽!!!”、“惊天大瓜!”、“文物走私?!
”、“诈尸复仇?!”、“周家完了!”疯狂刷屏。这场精心策划的葬礼,
瞬间变成了周家罪恶的审判台。而她,桑梨,从棺材里“复活”的“鬼魂”,
就是那个举着火把的审判者。复仇的序幕,在冰冷的雨水中,在无数震惊的目光下,
在网络的滔天巨浪里,悍然拉开。
---**03 金缮与新生**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桑梨身上,
单薄的寿衣紧紧贴着皮肤,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僵她的血液。
但胸膛里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却越烧越旺,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无视了墓园里彻底失控的混乱——周聿白被人从泥水里拉起,状若疯癫地嘶吼着“假的!
都是假的!”;周家的保镖试图冲过来,
却被反应过来的宾客和闻风而动的媒体记者堵住;警笛声由远及近,
刺破了雨幕……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泥水中暴露无遗的元青花大罐。那是她“死”前,
亲手放进去的。用周聿白亲手交给她的、伪造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
她才有机会将这件足以让周家万劫不复的铁证,替换掉所谓的“骨灰”,
放入周家为她精心准备的昂贵骨灰盒中。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
身体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是癌细胞在冰冷的刺激下再次疯狂肆虐。桑梨眼前一黑,
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回冰冷的棺材里。就在这时,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是那个穿着黑色雨衣、负责直播的身影。
兜帽下露出一双沉静而锐利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走!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不容置疑。桑梨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那人的搀扶下,她艰难地从棺材里爬出,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脚踝。
她最后看了一眼在泥泞中挣扎的周聿白,看着他眼中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两人趁乱迅速消失在墓园后方茂密的树林里。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逃亡的痕迹。几小时后,
城郊一个偏僻老旧、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松节油气味的出租屋里。桑梨裹着厚厚的毛毯,
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身体依然控制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