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锁山门林峰第三次拧动钥匙时,老旧吉普的引擎才发出一声垂死的咳嗽。
仪表盘上的油量表指针卡在零刻度以下,像枚生锈的棺钉。他推开车门,
冷湿的空气立刻裹住了他,带着腐叶和泥土的腥气,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像烂熟过头的野果,又像……他没敢深想。
手机信号早在半小时前就彻底消失。导航屏幕上,代表他的那个蓝点悬浮在一片空白区域,
旁边标注着三个褪色的小字:红绳林。挡风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一道裂痕蜿蜒而下,
像条细小的血痕。林峰盯着那道痕,想起出发前主编拍在他桌上的失踪人口档案。七个人,
过去五年,最后出现的地点都指向这片位于三省交界的原始森林。
档案照片上的人脸一个个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最新的那张——赵磊,二十五岁,
户外博主,失踪前发布的最后一条视频里,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红绳。“小林,
这稿子要是能出来,明年的选题会给你留个座。”主编的话还在耳边转。林峰扯了扯领口,
把背包甩到肩上。背包里除了相机、录音笔和压缩饼干,
还有一把开刃的工兵铲——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给这具肉身找点安全感的东西。
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烟杆在石桌上敲出单调的笃笃声。林峰走过去时,
老头眼皮都没抬,仿佛他是山间游荡的雾气。“大爷,问下,进红绳林从哪走?”烟杆停了。
老头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球上蒙着层白翳,像两汪死水。“进去做啥?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找人,一个叫赵磊的年轻人。”老头的喉结动了动,
吐出个烟圈。“找不得。”“为啥?”“里面有东西。”老头伸出枯树枝似的手指,
指向身后那片被浓雾啃噬的林子,“穿红衣裳的,在树上吊着,专勾外乡人。”林峰笑了笑,
拿出烟递过去。“大爷,我是记者,不信这些。”老头没接烟,突然凑近。
一股浓烈的老人味混着烟油味扑面而来,他压低声音:“红绳是记号,记着谁该留下。
你看那树上……”林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树影,
枝桠间似乎真的挂着什么,红得刺眼。风一吹,那些红绳像活物似的扭动起来。
“最早是民国时候,有个女学生,穿红袄,被人害死在里头。”老头的声音开始发飘,
“骨头埋在老槐树下,怨气重得很。后来但凡进去的,不是疯了就是没了,出来的那个,
舌头被自己割掉了……”吉普车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鸣笛,惊得两人都一哆嗦。林峰回头,
车门好好地关着,钥匙还在自己兜里。他再转回来时,老槐树下空无一人,
只有石桌上留着个没抽完的烟锅,烟丝已经凉透了。雾好像更浓了。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还有……另一种呼吸,很轻,像贴在耳边。2 红绳缠足进入森林的路比想象中难走。
腐叶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像陷进烂泥,脚下时不时传来脆响,
不知道是枯枝还是别的什么。手机彻底成了块废铁。林峰打开GPS定位仪,
屏幕上的坐标跳动得极不稳定,像颗濒死的心脏。
他每隔五十米就在树上系一根红绳——这是户外的基本操作,防止迷路。
但当他走了大约半小时,准备系第十根红绳时,突然发现前面的树干上,已经有一根红绳了。
一模一样的材质,一模一样的结。林峰的后颈开始冒汗。他清楚地记得,这条路是第一次走。
他走过去,捏住那根红绳。绳子是湿的,带着黏腻的触感,凑近闻,
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钻进鼻孔——和早上在村口闻到的一样。他拿出工兵铲,
小心翼翼地挖开红绳附近的泥土。挖了不到十厘米,铲尖碰到了硬物。他放慢动作,
拨开浮土,一块白骨的边缘露了出来。不是动物的,弧度太规整,像是……指骨。
林峰猛地后退一步,踩在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低头一看,是只破烂的登山靴,
鞋口处露出半截脚踝骨,白骨上还挂着点暗红色的肉丝。他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没吐出来。
这只靴子的款式,和赵磊最后一条视频里穿的一模一样。风突然停了。周围静得可怕,
连虫鸣都消失了。林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女人的,
咿咿呀呀的,像老式留声机走了调。他猛地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树冠上,
挂着个红色的影子。很高,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长长的头发垂下来,
随着风明明风已经停了轻轻摆动。红影的脚下,似乎也系着红绳,一直垂到地面,
缠在一棵小树的树干上。林峰举起相机,对准红影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
那影子突然消失了。他跑过去,树下空荡荡的,只有一根红绳,末端系着块碎布,红得像血。
他拿起碎布,质地很粗糙,像是……寿衣的料子。这时,定位仪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
屏幕突然黑了。紧接着,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有人穿着软底鞋在腐叶上走。
“谁?”林峰握紧工兵铲,猛地转身。身后没人。只有他自己的脚印,
歪歪扭扭地伸向雾气深处。但脚印旁边,多了一行细小的脚印,像是女人的,赤着脚,
每一步都很浅,仿佛走路的人没有重量。那行脚印一直延伸到一棵老树下。老树的树干上,
缠满了红绳,密密麻麻的,像无数条血蛇。树干上有个树洞,黑黢黢的,像只眼睛。
歌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近,仿佛就在树洞里。林峰深吸一口气,举起手电筒照过去。
树洞里塞着个东西,用红布裹着。他伸手去拉,红布一扯就破,
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半只手掌,皮肤已经发黑,指甲缝里全是泥,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指,
戒指上刻着个“磊”字。赵磊的。林峰胃里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吐到最后,
只能吐出酸水。他直起身时,发现那行细小的脚印,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
3 枯骨堆里的白月光“别碰那只手!”一声尖叫把林峰吓了个激灵。他猛地回头,
看见一个穿冲锋衣的女孩正举着登山杖,警惕地看着他。女孩脸上沾着泥,头发乱糟糟的,
但眼睛很亮,像受惊的鹿。“你是谁?”林峰问。“我叫小雅,来找我哥的。
”女孩的声音有点抖,“赵磊,是我哥。”林峰愣住了。他打量着小雅,
确实和赵磊有几分像。“你怎么进来的?”“跟你一样,开车来的。”小雅指了指雾气深处,
“车陷在泥里了。我刚才看见你在这里……”她的目光落到那半只手上,脸色瞬间惨白,
“那是……”“可能是你哥的。”林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是记者林峰,
收到消息来调查失踪案的。”小雅突然蹲下去,抱着膝盖哭起来。
哭声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林峰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注意到小雅的冲锋衣口袋里露出个东西,亮晶晶的。“那是什么?”他问。
小雅抽泣着把东西拿出来——是个相框,里面嵌着张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人,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笑得很温柔。女人手里拿着朵白色的花,
林峰认不出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像月光落在了花瓣上。“这是我奶奶。”小雅抹了把眼泪,
“我哥说,他来红绳林,是为了找奶奶的过去。奶奶年轻的时候,在这里待过。
”林峰来了兴趣。“你奶奶知道红绳林的事?”“她很少说,只是每次提到这里,都会哭。
”小雅把相框揣回兜里,“她说这里有她的白月光。”“白月光?”“嗯,她是这么说的。
”小雅站起身,“林记者,现在怎么办?我哥他……”林峰看了看那半只手,
又看了看周围缠绕的红绳。“我们得找到更多线索。你哥的视频里,
有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小雅想了想:“他说过,要去找一棵‘红绳最多的树’,
说那是怨念的中心。他还说,红绳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红绳最多的树。
林峰立刻想到了刚才那棵缠满红绳的老树。“我刚才看到一棵这样的树,就在那边。
”两人朝着老树的方向走去。雾气似乎淡了些,能看清更远的地方。走了大约十几分钟,
小雅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那是堆枯骨,散乱地堆在一棵树下,
骨头缝里还缠着红绳。枯骨堆里,有个东西在反光。林峰走过去,用工兵铲拨开骨头,
发现是个银色的怀表。他捡起怀表,打开盖子。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小纸条,
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字:“七月初七,红绳系足,魂归老槐树。”字迹很娟秀,
像是女人写的。“七月初七……”小雅念叨着,“今天是七月初五。”林峰的心沉了下去。
还有两天。他把怀表递给小雅,突然注意到枯骨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