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我“阿妩”,说要带我回家。
后来,他不顾满朝非议,将我接入将军府,给了我沈家嫡女的一切。
他为我斥退宗亲,为我寻遍名医,将那枚代表婚约的玉佩,亲手戴回我的颈间。
他说:“阿妩,这世间再无人敢欺你半分。”
直到真正的沈家千金,沈妩,一身风尘,叩响了府门。
他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一夜之间,抽走了我所有尊荣。
他赐我鸩酒,语气冰冷如霜:“念你陪伴数年,自行了断,我保你家人无虞。”
我跪在他面前,笑着撕碎了那身华服。
“将军,这戏我演累了,放我走吧。”
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眼底是滔天血色,一字一顿道:“阿妩只有一个。
她若死了,你就必须是真的。”
第1章“疯子。”
我看着他,吐出两个字。
他眼中的血色更浓,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你再说一遍。”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说,你是个疯子。”
“顾衍,你爱的是沈妩,还是你心中那个完美的幻影?”“我不是她,永远也不是。”
他猛地将我甩开,我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骨头都在疼。
“来人!”他一声令下,亲卫涌入,将我团团围住。
“把她关进水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半步。”
我就这样被囚禁了。
在我做了三年“沈妩”的地方。
当天晚上,真正的沈妩来了。
她穿着一身云锦长裙,珠翠环绕,衬得那张脸愈发娇艳。
她与我,确实有七分相像。
“姐姐,别来无恙?”她坐在我对面,亲手为我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却透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听说,衍哥哥赐了你鸩酒?”她掩唇轻笑,“可惜了,你没喝。
不然,我还能在你坟前烧柱香。”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了茶杯。
“你看什么?”“我在看,你究竟有几分像她。”
沈妩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就是沈妩!”“是吗?”我端起茶杯,轻轻吹散了热气,“那你可知,阿衍最爱听的那首江南小调,歌词是什么?”她愣住了。
“我……我大病初愈,许多事都忘了。”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讥讽。
“姐姐,你别得意。”
她很快反应过来,重新挂上得意的笑。
“就算我忘了又如何?衍哥哥信我。”
“他今天还对我说,等处置了你这个赝品,就八抬大轿,娶我过门。”
“他说,沈家嫡女,只能是他顾衍的妻。”
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
“他还说,你这几年……辛苦了。
演得不错,赏你一个全尸。”
我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顾衍。
沈妩立刻变了脸色,眼中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可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别怪我。”
她像是受了惊的小鹿,躲到了顾衍身后。
顾衍看着我,眼神冰冷。
“你又欺负她了?”我没理他,目光落在沈妩的衣袖上。
那上面,沾了一点墨迹。
是她刚才为我倒茶时不小心蹭到的。
可她惯用右手,倒茶时,左手扶杯,怎么会蹭到右边衣袖?除非……她根本不是右撇子。
而我记得清清楚楚,顾衍说过,他的阿妩,善丹青,惯用右手。
第2.章顾衍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
他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和……疲惫?“够了,别再闹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扔在桌上。
“这是金疮药,你背上的伤,自己记得上药。”
说完,他便拉着沈妩,转身离去。
我看着那个瓷瓶,久久没有动作。
背上的伤,是三个月前,陪他去秋獮时,为他挡了一支冷箭留下的。
他竟然还记得。
一个要赐死我的人,却还关心着我的伤。
顾衍,你到底想做什么?接下来的几天,顾衍没有再来。
沈妩倒是天天来。
她每天都换着花样地刺激我。
今天说顾衍为她新做了一支凤钗。
明天说顾衍要带她去城外的庄园里看桃花。
她甚至拿来了我以前的衣服,在我面前比划。
“姐姐,你看,这件衣服真好看,可惜我穿有点大了。”
她故作苦恼地撇撇嘴。
“衍哥哥说,是我太瘦了,要让厨房好好给我补补。”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这件衣服,是三年前,我刚来将军府时,他亲手为我量身定做的。”
“你说……怎么会大呢?”沈妩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拿起那件衣服。
“我来帮你穿穿看?”“你……你别过来!”她惊慌地后退,像是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一步步逼近。
“怕什么?我不过是个被你取代的赝品。”
“一个……快要死的人。”
我的手,抚上她的衣领。
她的身体在发抖。
“你……你想干什么!”“我想看看,你到底是谁。”
我猛地一扯。
只听“刺啦”一声,她胸前的衣襟被我撕开。
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从她领口掉了出来。
那不是顾衍给沈妩的定情信物。
那块代表婚约的龙凤佩,还戴在我的脖子上。
沈妩尖叫一声,捂住胸口,眼中满是惊恐和怨毒。
“疯子!你这个疯子!”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顾衍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推开,将沈妩护在怀里。
他看着衣衫不整的沈妩,又看看我,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容不下的,是欺骗。”
“顾衍,你睁大眼睛看看,她到底是谁!”顾衍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玉佩上,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有看沈妩,而是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
像是在确认什么。
深夜,我辗转难眠。
水榭外,隐约传来沈妩和她贴身侍女的对话。
“小姐,将军他……他好像起疑了。”
“怕什么!”沈妩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他爱的是这张脸!只要有这张脸在,我就赢了!”“可是……万一他真的追究起来……”“闭嘴!我自有办法。
只要能拿到那份兵防图,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兵防图?我的心,猛地一沉。
第3.章我明白了。
沈妩是假的。
她是个细作。
顾衍……他知道吗?第二天,我开始装病。
咳得惊天动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来给我诊脉的大夫,是我的人。
他禀告顾衍,说我郁结于心,又受了风寒,恐怕时日无多。
我躺在床上,透过纱帐,看到顾衍站在床边,身形笔直,看不清表情。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想吃什么?”我虚弱地摇摇头。
“阿衍……”我轻声唤他,用的是从前最亲昵的称呼。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我伸出手,似乎想去拉他的衣袖。
“我冷……”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
我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轻声说:“阿衍,你还记得吗?在北境雪原,你找到我的时候,天上下着好大的雪。”
“你说,要带我回家。”
“你还哼了一首曲子给我听……”他的手,微微一颤。
“你说,那是你娘教你的安魂曲。”
我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乞求。
“你再……再哼一次给我听,好不好?”门外,沈妩端着汤药,刚要进来,听到我的话,脚步顿住了。
她当然知道顾衍会哼曲子。
但她不知道,那首曲子,没有歌词,只有一个简单的调子。
是顾衍在无数个我被噩梦惊醒的夜里,一声声哼给我听的。
顾衍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门外的沈妩。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握着我的手。
良久,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那熟悉的调子,一个音符都没有错。
门外的沈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她输了。
她转身想跑,却被门口的亲卫拦住。
顾衍哼完最后一个音符,松开了我的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戏演得不错。”
我从床上坐起来,敛去所有的脆弱。
“将军谬赞了。”
他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以为,这样就能拆穿她?”我心中一凛。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
他……他早就知道了?那他为什么……“阿衍!”沈妩被亲卫押了进来,她哭得梨花带雨,扑向顾衍。
“阿衍,你听我解释!是他们逼我的!”顾衍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盯着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明知她是假的,还要陪她演戏?”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走近我,弯下腰,与我平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我想看看你。”
“看看我的阿妩,被人夺走一切的时候,是会摇尾乞怜,还是会亮出爪牙。”
“看看你……到底有多在乎我给你的这一切。”
我如坠冰窟。
所以,这几日的折辱,赐酒,囚禁……全都是一场戏。
一场他为了试探我,而精心设计的戏。
“现在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将军看完戏了,觉得满意吗?”他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还不错。”
他抬了抬手,亲卫立刻将假沈妩拖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以为我抓住了他的破绽,原来我只是他戏里的一颗棋。
我以为我在绝地反击,原来只是配合他演了一场更逼真的戏。
“顾衍。”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痛苦,我的尊严,都无足轻重?”他终于皱起了眉。
“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我笑出了声,“用羞辱我,囚禁我的方式?”“他们的目标是你。”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必须让他们相信,你对我已经毫无价值。”
“我必须让你成为弃子,才能保住你这颗最重要的棋。”
最重要的棋……原来,我始终都只是一颗棋子。
“那真正的沈妩呢?”我问他,“她在哪?”顾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她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三年前,北境那场伏击,沈家满门……无一生还。”
“我赶到的时候,只在死人堆里,找到了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真假千金。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用来慰藉他思念之情的……影子。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替我说完了后半句。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中是无尽的悲伤和……疯狂。
“因为我需要一个‘阿妩’。”
“一个活着的‘阿妩’。”
“而你,是上天送到我身边的,最好的替代品。”
我懂了。
彻底懂了。
我不是沈妩,也不可能是沈妩。
我只是他用来填补内心空虚的工具。
当假沈妩出现,他顺水推舟,演了这么一出戏。
一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
二是为了……试探我这个工具,是否还趁手,是否还听话。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这一刻,我心中所有的爱意,所有的眷恋,都化为了灰烬。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我从颈间,摘下那枚龙凤玉佩。
那曾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现在,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将玉佩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顾衍,戏该落幕了。”
“放我走。”
他看着那枚玉佩,又看看我,眼中的疯狂再次涌动。
“走?”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说了,阿妩只有一个。”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将我拽进他怀里。
“她死了。”
他的唇,贴着我的耳朵,声音冰冷而残忍。
“所以,你就必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