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上霜

九月的阳光把教室晒得发暖，粉笔灰在光束里轻轻飘。

许星络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顺着班主任指的方向往后排走，皮鞋跟敲在水磨石地上，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倒数第二排靠走道的位置空着，旁边坐着个男生。

他背挺得很首，侧脸埋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里，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分明。

校服外套被他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领口沾着点没拍掉的粉笔灰。

“同学，麻烦让一下啦。”

她把书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沿。

男生猛地抬头时，笔尖在习题册上戳出个小墨点。

他眼睛很亮，像被阳光洗过的玻璃，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慌忙把椅子往里面挪了挪，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发出“咚”的轻响。

“抱歉。”

他声音有点闷，手忙脚乱地把桌角堆着的卷子往自己那边拢，指尖擦过她放在桌上的语文课本，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许星络弯腰把书放进桌肚，刚首起身，就见他飞快地用橡皮去擦那个墨点，擦得太用力，纸面起了层毛边。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晃了晃，露出点泛红的耳尖。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傅砚之，那本被戳了墨点的习题册，他之后用了半节课的时间，工工整整重抄了一遍。

早自习的朗读声漫过课桌，傅砚之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背英语单词时，许星络把单词卡摊成扇形。

傅砚之盯着“phenomenon”这个词皱起眉，她突然指着窗外：“你看楼下那棵梧桐树，秋天落叶的景象，就是这个词呀。”

他抬眼时，正撞见她眼里的光，比窗台上的向日葵还亮。

她把单词卡凑到他眼前，声音放得很轻：“ph-e-no-me-non，重音在第二个音节……”课间操的铃声突然响起，傅砚之合上单词本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笔记本封面。

许星络像被烫到似的往回抽，本子却被他轻轻按住了。

“这道物理题，”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刻意的镇定，“刚才看你在草稿本上画了三次受力分析，是不是卡住了？”

他侧过身时，袖口蹭过她的练习册。

阳光斜斜地淌进来，把他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用左手定则，磁感线穿过掌心，西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

他拿过她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张开的左手，指关节分明的手和她握笔的纤细手指靠得很近，影子在纸上轻轻摇晃。

她抬头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阳光从走廊斜切进来，刚好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和她笔记本上那个小人的头顶，暖得像要化开来。

夕阳渐渐沉到教学楼后面，金红色的光漫过整个桌面。

傅砚之的草稿本上，左手定则的图示旁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英语单词，许星络的笔记本边缘，她悄悄画了个小小的磁场线图案。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摊开的草稿本上慢慢靠近，最后重叠成一团模糊的暖橙色，像融化的蜜糖，把那些公式和字母都裹进了温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