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就我 我来就青山

今年山中来雨早，至二月底，早已一片春意盎然。三月春深，桃花灼灼，林深处，花影摇曳。

风拂过，卷起漫天的桃花瓣，吹动了如云的衣袂，触动了眸底深藏的情绪。她伫立花间，

凝眸眺望着青山，皇家春猎年年举办，

不想恍惚间已是几度春秋……依稀听得见林间的马蹄声，混合着悦耳的古琴曲……这首曲子，

之前她也时时弹奏的。不知远在北疆的父兄可还安好？想到此处，她的心又浮了起来，

好似无尽河海中的一叶孤舟……“贵妃，你……这是怎么了？

” 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可是身子不舒服？”洛凝烟恭敬行礼，

“陛下……” 她敛着眸子，黑如鸦羽的睫毛敛去了眸中的情绪，让人难猜。

“扰了陛下雅兴，臣妾……先下去了……”她行过礼后正欲退下。男子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用过多的力气。“烟儿，你……你可是还在怪朕……”他凝视着身旁的女子，

观察着她的神情。“朕是一国之君，很多事不得不为……”“陛下不必自责，

臣妾知晓陛下的难处。” 她却将手从他掌中缓缓抽离了出来。沈明曜眸色一沉，

她果然还是在疏远自己，对么……“臣妾想四处走走……”“朕陪你。

”“臣妾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劳烦陛下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那你……别走太远……”他伸出的手顿了又顿，掌心渐渐收紧，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洛凝烟想逛逛竹林疏处。小婢却紧紧跟着她。“狸儿，你先下去，我一人走走。

”她有些无奈道。“娘娘，您……您就让婢子跟着吧！”自她的父兄被遣去驻守北疆，

洛凝烟始终闷闷不乐，心中像放了块石头压着。狸儿这小丫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看着她关心则乱的模样，洛凝烟不禁失笑。“傻丫头，你家主子只是闷了烦了不开心，

又不是想不通要自尽，我想一人静一静。”听了这话，狸儿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着狸儿犹豫不决的样子，洛凝烟索性吩咐道：“你去给我做些芙蓉玉糕，等我回来吃。

”无奈之下，狸儿只能退下了。她委托了自己熟悉的几个皇家暗卫，

求他们帮忙照看贵妃娘娘。昨夜一场雨后，山中一片新绿。放眼望去，竟寻不到一处荒芜。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枝洒落在地面之上。林中一小潭，水面清圆，漂浮着几片竹叶，清可见底，

日光斑驳，映射在水中，似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鎏金。洛凝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沉静此中，

似乎可以使人暂时放下执念，享受片刻安宁。她赏景赏得正入迷，

只听急而短促的“嗖”一声，一个身着玄色的男子重重摔落在离她不远处。

洛凝烟委实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她见过他的，是沈明曜的暗卫。只见那男子口吐鲜血，

用尽了全身气力，艰难开口：“娘娘……快……快逃……”再往四周一看，还有三个暗卫，

皆被灭口。溪流也被染成了红色。来不及多想，洛凝烟捡起暗卫手边的剑就往林中逃。

林外开阔，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往林木密集的林中逃，求一线生机。

三个黑衣刺客穷追不舍。宫廷服饰太过繁杂，束手束脚，让人行动不便。

洛凝烟卷起裙角挥剑而落，斩断了裙尾。这时，一只羽箭飞速向她袭来，只差一瞬，

她就会被穿心而死。千钧一发之际，东边的密林中飞来一只羽箭，两箭相撞，双双落地。

洛凝烟缓过神来，只见一个骑在黑马之上的男子从密林中缓缓出现。他虽戴着面具，

居高临下地睨着三人，眼底却冷得似寒潭一般。几人也不啰嗦，相视会意，一拥而上。

男子翻跨下马，正面迎敌。他武功极好，身法遒劲有力，带动了地面上堆积的竹叶。风乍起，

卷起一个青白色的漩涡。风止，收剑，血溅竹林，三人倒地而死，

纷纷散落的青白竹叶是他们最后的葬席。父兄久在军中，洛凝烟也见过不少的血腥场面了，

但如今见了，还是有些惧怕。她努力平复心情，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子，

微微俯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话音才落，只听“嗖”一声，

男子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向前踉跄了一步。谁料还有一个喽啰未死透，

用弩往他背上射了一箭。男子咬着后槽牙，将手伸至背后，握住了箭身，猛地一拔，

再蓄力一挥，那羽箭从他指尖飞出，正中那人的眉心。他背后的衣裳被血浸湿，

暗红色渐渐晕染开来。他只感一阵头晕目眩，拄着剑单膝落地。洛凝烟心一惊，朝他跑了去。

“你受伤了……”她四处看了看，眼见山间天色忽瞑，风云变幻，应当又是有雨来了。

“天色变了，我带你去治伤。”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男子额上冒着冷汗，脸色有些苍白，

他指了指密林深处。“去……去那边……”黑云堆满了天空，显然此刻调转回营地，

已是来不及了。她只好按照他给的方向，将人扶着往密林中走。她搀着他走了片刻，

不远处的丛林遮掩间有一个石洞，很难发现。两人拨开竹枝，走进洞内。此时，天降大雨。

都说春雨润如酥，只是此处位于山腰，云雾堆积，虽曰春雨，也确实急了些。

洛凝烟望着洞外的雨幕有些出神。也不知那四个暗卫的尸身会被这雨浇得如何冰冷？

想来是为了保护她，他们四人才会丧命。她是不是就不该乱闯……她忧心地绞着手指。

雷光劈开乌云，闪烁在林间。一道春雷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只见男子衣裳半褪，

右肩处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周围的皮肤蔓延着青紫色的纹路。她一看便知，他是中毒了。

男子艰难地把手够到后肩处涂药。洛凝烟皱了皱眉，伸手拿过药瓶。

“我来吧……”男子没有拒绝，算是默认。“箭上有毒，

需一些拔毒草药……”她看了看未减的雨势，“只是……”“无妨……用，

用这个……”男子递了一把匕首给她。

“划开放血……再以酒水灌之……”他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那边……第二块石砖下……有火折子……”洛凝烟起身，循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地面上确实有两块石砖，她扳开了第二块，里面果真有火折子，

还有几把小刀和几个药瓶。看来他是做足了准备。她用火折子点燃了木柴，

将匕首放在火上烘烤。“会很疼，你忍忍。”男子微微点头，

“有劳……”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刃划开了伤口中的毒疮。男人攥紧了拳头，却一声不吭。

血液夹杂着混浊的毒液顺着他背上的肌肉线条缓缓流下。感受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栗，

洛凝烟怕他太疼，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还不知公子名讳？”“聿珩……”她弯了弯眉眼，

觉得这个名字甚是好听。方才不觉，此刻离得近了些，洛凝烟觉得他很是熟悉。

看他的装束也像世家子弟，但更像是一位将军。不过，她倒是不知，这满朝武将，

有哪一个的心思如他一般缜密的。她不愿暴露身份，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你怎会这些？”“父兄久在军中，军医忙的时候，我也帮着处理伤口，

因而略懂一二。”眼看着毒血排得差不多了，只是伤口深处还有余毒，且毒纹还在蔓延，

若是不清理干净，恐怕足以致命。她犹豫了一阵，一边是女子贞洁，

一边又是人命关天……这该如何是好？但人生在世，所求的不皆是一个心安理得么？

聿珩救了她，她断不能知恩不报。所谓的女子贞洁，又算得了什么呢？

“放心……死……死不了……”他正欲起身，突然，只觉肩上一阵温软的触感。

聿珩瞳孔微缩，甚至忘记了反应，他攥紧了拳头，

心跳乱的一塌糊涂……身后是他爱了十一年的女子……可她此刻却不认得自己了，

甚至还嫁为人妻……此刻，她又怎么能……嫉恨涌上心头，吞噬了他的理智，似魔怔了一般。

他转过身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常年习武，力道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她一阵惊愕，

不知他为何像变了一个人，

更不知究竟哪里惹怒他了……他却意外发现她小臂上的那颗守宫砂，

鲜艳的色彩夺回了他的理智。他内心猛地一震，对上她那双含水的眸子，

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松开了她的手。女子皮肤娇嫩，手腕上显现出一道红痕。

“对不住……我……”他似乎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洛凝烟不知他是不是反感自己的触碰，

帮他包扎好伤口之后，便坐到了另一边，离他远远的。聿珩每每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能说什么呢？是揭开面具，表明自己的身份，质问她为什么当初要选择沈明曜，

还是隐藏身份继续密谋逼宫，之后永远将她捆在身边？不，他……都不能。

飞鸟怎会就青山……洛凝烟只盼着雨快些停，好让她回营地。可春雨淅淅沥沥，

直到天完全黑了，雨才停下。夜色浓重，山间多雾，此刻应是回不去了。“饿么？

”早些时候，他已猎到一些东西，正好此刻吃。她摇了摇头。可实话说，一日没有进食，

她确实饿了。他了解她倔强的性格，没有再问。只是围着柴火忙活了好一阵，

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直到闻见一股扑鼻的香味，洛凝烟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聿珩笑了笑，把一支穿着烤兔的木棍递给了她。“吃吧。”洛凝烟犹豫了一阵，

想来自己也不欠他的，只是自尊心又在作祟，她没有接。聿珩皱了皱眉，

心想：莫非是嫌弃这烤兔太大，怕影响吃相？他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她。

洛凝烟抬眸看了看身前的男子，她被这烤兔勾得馋了，这才接过。她咬了一口兔肉，

眸子亮了亮，竟觉得这野味比宫中穷奢极欲的佳肴还可口些。

聿珩眼中划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怕她吃不饱，把剩下的兔肉全留给了她。雨夜寒凉，

洛凝烟倚着石壁睡着了。她蹙着眉头，无意识瑟缩着。聿珩为她添了一件外袍。趁她睡着，

他也终于敢注视她。她是他心尖上的人。聿珩的眉眼间满是温柔他抬起手，

想帮她理一理耳边的碎发，手却停在半空。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又有何资格碰她？

他缓缓收回了手，喃喃道：“对不起……”当初是他无能，不然，

她也不会选择沈明曜了……他守了洛凝烟一夜。到晨光微启时，才沉沉睡去。

“贵妃娘娘——您在哪儿？”“贵妃娘娘——”……洛凝烟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吵醒，

她疲惫地睁开眼，冷汗顺着耳边的碎发缓缓滑落。看到另一边熟睡的他，

她才醒悟过来刚刚那一切都是梦……她得走了，不能让沈明曜知道他的存在。洛凝烟起身，

将身上的袍子盖在他身上。她从石砖下面寻了瓶驱虫的药粉，将它洒在聿珩周围。

呼唤声越来越近，她祈祷聿珩千万别这时候醒来。她朝着洞口跑去，回头看了他一眼，或许，

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吧……洛凝烟出了洞，循着呼唤声传来的方向走。狸儿见了她，

一时呆愣住。她悲喜交加，朝着洛凝烟跑了过去，哭着拥住了她。“娘娘，

您去哪儿了……”洛凝烟疲惫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上了？

”“奴婢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娘了……”狸儿一阵抽泣。“贵妃！

”只见沈明曜快步走来。洛凝烟看到了他那张原本俊俏的脸，却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沈明曜只当她是被刺客追杀受了惊吓。“来人，把朕的斗篷拿来。”他将斗篷披在她肩上。

洛凝烟垂着眼帘，有些反感与他近距离接触。“可有受伤？”洛凝烟摇了摇头。

沈明曜深知若那几个刺客真想杀她，凭她这小身板，绝对逃不过。“朕赶到时，

解竹已经濒死了。他告诉朕你往林东逃了去。”“是。”洛凝烟始终垂着眼帘。

沈明曜眸色一沉。“爱妃不擅武艺，是如何躲过追杀的？莫非……有高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