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第一个瞬间,我听见婚纱裙撑里骨架断裂的细微声响,像某种命运被强行拗折的预告。
眼前的光线刺得人眩晕,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在视野里摇晃,
折射出无数个穿着繁复白纱的、失魂落魄的“苏糖”。空气里弥漫着腻人的香水百合气味,
混杂着宾客们刻意压低的、嗡嗡作响的议论。我僵立在鲜花拱门下,
脚下昂贵的蕾丝裙摆仿佛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流沙。
“新郎朱华先生……”司仪的声音透过音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难以置信的停顿,
如同卡壳的磁带,“因……紧急事务,暂时……暂时离开婚礼现场……”“紧急事务?
”我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舌尖尝到的全是前尘旧事冰冷的铁锈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前世积压的剧痛。十年,整整十年!
那个愚蠢透顶的苏糖,是怎么熬过那三千多个日夜的?守着朱华一句轻飘飘的“等我回来”,
看着他为了白莲一次次“不得已”的爽约,像个虔诚又卑微的信徒,
把自己所有的青春和尊严都供奉在名为“朱华”的神坛上。最终等到的,
却是他和白莲的结婚请柬,烫金字体刺得她双眼流血。那时的绝望,如同溺毙在深海里,
冰冷彻骨,无处可逃。“紧急事务?”这一次,冰冷的嘲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
清晰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大厅里。所有的嗡嗡声瞬间消失,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有惊愕,有同情,更多是赤裸裸的看戏。
我猛地抬起手,没有半分犹豫。手指抓住繁复头纱的边缘,那些点缀的珍珠和水晶硌着掌心,
带来微弱的刺痛感。手臂灌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外一扯!
“嗤啦——”昂贵的蕾丝和薄纱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如同一个精心编织了多年的幻梦被无情撕碎。轻盈的头纱像一只折翼的白鸟,
打着旋儿飘落在地,覆盖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这婚,”我的声音异常平稳,
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钉,狠狠钉入这片死寂的空气,“老娘不结了!
”没有理会身后炸开的惊呼、议论、甚至隐约的抽气声,也没有去看父母震惊而痛楚的脸。
我踩着脚下那双象征纯洁幸福的水晶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发出坚定而急促的“笃笃”声,
如同战鼓擂响。每一步都踏在那些虚假的承诺、那些浪费的时光、那个愚蠢旧我的尸骸之上。
我挺直了脊背,将那身累赘的、象征束缚的婚纱,连同过去那个懦弱的苏糖,
彻底地、永远地抛在了身后。三个月后,西南军区某新兵连的训练场上,
空气被七月的骄阳烤得滚烫扭曲。沙砾粗糙地摩擦着裸露的脚踝,汗水像无数条小溪,
从额角、鬓边、脊背汹涌而下,浸透了身上那套过于宽大、颜色发旧的迷彩作训服,
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又闷又沉,吸饱了汗水和尘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
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艰难地拉扯着。“目标!前方矮墙!低姿匍匐——前进!
” 班长粗犷的吼声炸雷般响起,几乎要撕裂耳膜。我猛地扑倒在地,
手肘和膝盖瞬间传来砂石磨砺的尖锐痛楚。尘土呛进口鼻,视野被汗水模糊。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个指令都像是要将骨头拆散重组。
前世那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糖,此刻正被这身迷彩服、被这残酷的训练场,
彻底地碾碎、重塑。眼前只有滚烫的沙地、前方那道矮墙,
以及胸腔里那颗因为剧烈运动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心脏。“苏糖!动作!快!
”班长的咆哮又在耳边炸开。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
手肘和膝盖在粗粝的沙地上交替用力,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疼。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沙土,手臂内侧被磨破了皮,汗水滴上去,针扎似的疼。
可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冰冷又炽热的火在燃烧,那是前世积压的恨与今生不甘的倔强。
矮墙越来越近,尘土和汗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软弱无能的影子,
正一点点被这滚烫的沙地吞噬、埋葬。“哔——!”尖锐的哨声终于响起,
宣告着地狱般训练的短暂终结。我几乎是瘫倒在矮墙后面,肺部火烧火燎,
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吸着灼热的空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汗水模糊了视线,
迷彩帽檐下黏腻的头发紧紧贴在额角。“苏糖!”班长的大嗓门再次响起,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器材室!把战术训练用的沙袋搬出来!动作快!
”周围的几个新兵悄悄交换着同情的眼神。谁都知道那堆沙袋死沉,
是班长“照顾”体能困难户的“加餐”。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咸涩的汗水刺激着眼角,
只低声应了句:“是!”器材室在训练场另一头,要穿过一小片空地。
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泼洒下来,晒得地面发烫。我低着头,
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里。“呵。
”一声短促的、充满轻蔑的嗤笑突兀地刺入耳膜。我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训练场边缘的铁丝网外,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
露出朱华那张曾让我前世神魂颠倒、此刻却只觉无比油腻的脸。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浅色衬衫,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架着副墨镜,嘴角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弧度。副驾驶上,
依偎着那个纤细柔弱的白莲,正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优越感的眼神看过来,
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不适的脏东西。“苏糖?”朱华摘下墨镜,
那双桃花眼里的嘲讽浓得化不开,像打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还真是你?
啧啧啧……”他夸张地咂着嘴,目光在我汗湿狼狈、沾满尘土泥污的迷彩服上来回扫视,
“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当初在婚礼上撕头纱不是挺威风吗?怎么,大小姐日子过不下去,
跑这儿来体验生活了?”他嗤笑一声,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羞辱,“就凭你?苏糖,
军营可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过家家的地方!别以为穿上这身皮就能装模作样,这地方,
你待不下去!”白莲适时地轻轻拉了拉朱华的衣袖,声音柔柔弱弱,
带着点假惺惺的担忧:“华哥,别这么说姐姐……姐姐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她看向我,
眼神里却藏着针,“姐姐,这里太苦了,你从小身体就弱,怎么受得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华哥他……其实也是关心你……”关心?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前世被这虚伪的“关心”骗得团团转的惨痛教训,足够刻骨铭心一辈子。
器材室门口堆放的训练沙袋,粗粝的麻袋表面磨着掌心。我面无表情地弯下腰,
手臂肌肉瞬间绷紧,青筋在汗湿的皮肤下微微凸起。
一个、两个……沉重的沙袋被我稳稳地抱起,压在胸前。
尘土和麻袋纤维粗糙的味道钻进鼻腔。我没有看朱华,也没有看白莲。目光越过他们,
笔直地投向远处训练场上飘扬的鲜红旗帜。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沙袋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让开。”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抱着沉重的沙袋,我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稳定而沉重地,
从他们那辆光鲜亮丽的轿车旁走了过去。鞋底踩在滚烫的地面上,
发出单调而有力的“噗、噗”声。身后似乎传来朱华恼怒的“喂!”和白莲娇柔的惊呼,
但那些噪音,连同他们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都被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前方,是训练场,
是尘土,是汗水,是班长严厉的目光,是那面迎风招展的红旗。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再苦,再难,跪着也要走完。为了不再做那个被轻易舍弃的苏糖,
为了把前世那个愚蠢软弱的自己,彻底碾碎在这片滚烫的土地上。汗水流进眼睛里,
又涩又痛。我用力眨掉,抱紧了胸前的沙袋,挺直了脊梁。新兵连的日子,
是汗水、尘土和意志的拉锯战。队列、体能、射击、战术基础……每一项都像沉重的磨盘,
反复碾压着身体和精神。我的体能底子太薄,每一次三公里跑都像在鬼门关前打转,
每一次战术匍匐都磨得手肘膝盖血肉模糊。班长的呵斥是家常便饭,
战友们最初也带着怀疑——毕竟,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看都和这铁血熔炉格格不入。
但那个婚礼上撕碎头纱的苏糖,骨子里也撕碎了某种软弱。疼痛和疲惫是真实的,
但前世那十年等待的蚀骨绝望和最终被弃如敝履的羞辱,是更锋利的鞭子。我咬着牙,
一声不吭。别人跑三公里,我跑五公里;别人休息,我加练单杠;熄灯后,
在走廊尽头借着微弱的光练据枪定型,手臂酸胀到失去知觉……汗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衣衫,
结出白色的盐渍,皮肤被晒得黝黑蜕皮,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老茧。笨鸟先飞。汗水不会说谎。
第一次实弹射击,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耳边炸开,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窝,
震得我半边身子发麻。报靶环数惨不忍睹。班长皱着眉,没说什么,
但那眼神里的失望像针一样扎人。我默默记下动作要领,缠着班副请教,
在别人午休时一遍遍空枪预习,体会着据枪、瞄准、呼吸、击发的微妙节奏。
肩膀被枪托撞得青紫一片,也浑然不觉。枯燥,疲惫,疼痛。
但每一次拼尽全力完成一个曾经不敢想象的动作,
每一次在濒临极限时又逼着自己多坚持一秒,心底某个冰冷空洞的地方,
就被一种微弱却坚韧的东西填满了一点。那东西叫尊严,叫掌控自己命运的可能。
新兵连结束考核那天,我站在队列里,汗水顺着帽檐滴落。当连长念到“苏糖”的名字,
宣布各项考核全部达标时,胸膛里那颗心,跳得异常沉重而有力。我抬起手臂,
敬了一个还带着新兵青涩、却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军礼。阳光照在崭新的肩章上,那抹红色,
滚烫得灼人。下连队时,我被分到了通信连。专业复杂,
密密麻麻的电路图、电台操作、密语背记……又是一个全新的战场。我像一块干渴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一切知识。深夜的机房,总有我对着模拟台操作的身影;休息时间,
抱着厚厚的专业书啃得昏天暗地。指尖因为反复练习电台操作而磨得发红,
眼睛熬得布满血丝。日子在紧张有序中流淌。汗水浇灌的种子,总会破土而出。
一次军区组织的通信保障大比武,作为新兵,我本只是观摩学习。但演练进入关键阶段,
扮演“蓝军”的电子对抗分队突然发动了强干扰,
我方主台信号瞬间被淹没在一片刺耳的噪音中。指挥所里气氛陡然紧张。“备用预案!快!
”连长急得额头冒汗。备用预案需要启用一套极其复杂的备用频率组合和跳频模式,
操作要求极高,容错率极低。负责的老兵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头也见了汗,但干扰源太强,
几次尝试都未能成功建立稳定链路。“报告!”一个声音在紧张得几乎凝固的空气里响起,
不大,却异常清晰。是我。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惊愕和质疑。
连长眉头紧锁:“苏糖?说!”“报告连长!我能试试!”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些在无数个深夜反复练习、几乎刻入骨髓的备用频率操作流程在脑中清晰闪现。
前世为了朱华能“高升”,我曾偷偷学过不少通信和情报知识,
那些曾经用于错误目的的记忆碎片,此刻竟成了唯一的希望。我深吸一口气,
迎上连长审视的目光:“我熟悉这套流程!请让我试试!”死寂。
只有电台里“滋滋”的干扰噪音在疯狂叫嚣。连长盯着我看了几秒,
那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灵魂。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终于,
他猛地一点头,几乎是吼出来的:“上!通信三号位!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几乎要撞碎肋骨。我冲到三号操作台前,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
但一触碰到熟悉的键盘和旋钮,一种奇异的镇定感迅速覆盖了慌乱。
前世那些见不得光的“学习”画面,此刻剥离了所有不堪的目的,
只剩下纯粹的技术本身在脑中飞速流淌。干扰的噪音如同实质的墙壁压迫着耳膜,
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屏蔽杂念,指尖在键盘上疾走,旋钮被精准地拨动,
输入一串串冗长复杂的频率代码。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容不得半分差错。
“频率锁定!”“跳频模式启动!”“尝试接入!”操作指令从我口中快速而清晰地报出,
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静。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操作台上。
整个指挥所鸦雀无声,只有我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电台里顽固的干扰噪音在对抗。突然,
电台里刺耳的“滋滋”声猛地一弱,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号音挣扎着穿透了干扰的屏障!“信号!有信号了!
”旁边一个老兵失声喊道。“保持住!稳定增益!”连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保持住!稳定增益!”连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的指尖更加稳定,
细微地调整着参数。那微弱的信号音如同风中残烛,在我的操作下,
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稳定起来!最终,一个清晰有力的声音穿透所有干扰,
回荡在指挥所里:“红军指挥所!红军指挥所!这里是‘利刃’前指!收到请回复!
收到请回复!”“通了!通了!”指挥所里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我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这才感觉到后背的军装早已被冷汗湿透,
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抬起头,撞上连长难以置信却又充满狂喜的目光。
他大步走过来,重重地拍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好样的!苏糖!好样的!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质疑、曾经的屈辱,
都被这巨大的成就感和被认可的狂潮冲刷得干干净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砸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尝到了汗水的咸涩,
也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属于苏糖自己的、滚烫的甜。这次意外立功,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
在我平静或者说埋头苦干的军营生活里激起了涟漪。连队嘉奖、营里表扬,
名字破天荒地登上了旅里的快报。然而,更大的波澜还在后面。一天下午,
指导员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连部。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递给我一份文件。“苏糖,看看这个!”白纸黑字,
抬头是醒目的“特种作战大队女子特战队员选拔预通知”。
件:超强的体能极限、顶尖的军事技能、过硬的心理素质、卓越的团队协作……每一项后面,
都像矗立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四肢百骸,指尖微微发麻。特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