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一千三百年，只为一次次与她重逢。第十世，她终于记得所有过往，却选择推开他，
原来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遇。我数着日子已经数了一千三百年。每一天清晨醒来，
我都会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最初是为了记住时间，后来是为了记住她。谢知夏，
这个名字刻在我心上比刻在墙上更深。我记得她第一次死在我怀里的样子，那年我二十二岁，
她十九岁。那是我们相识的第三年，也是她为我挡下那一箭的瞬间。
我记得她嘴角渗出的鲜血，记得她颤抖着说“好好活着”。我确实好好活着，活得太久了。
久到我已经看着她死去九次，又找到她九次。每一次转世，我都要重新让她爱上我。
每一次都要看着她再次闭上眼睛。每一次都要独自醒来，继续寻找下一世的她。
这是上天给我的诅咒还是恩赐？我至今分不清楚。我只知道，没有她的永生，
是最残酷的刑罚。今天是我找到她第十世的第三天。我站在她工作的图书馆对面，
隔着一条马路看她整理书架。这一世她叫谢雨晴，二十五岁，图书管理员。
黑色长发扎成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
她推了推眼镜的样子和一千二百八十年前一模一样。我几乎要冲过马路拥抱她，
就像前九世重逢时那样。但我停住了。因为这次不一样。这次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正低头对她耳语什么。她笑了，那个笑容曾经只属于我。我的手指掐进掌心，
却感觉不到疼痛。不死之身的好处之一是不会轻易受伤。坏处是连疼痛都变得奢侈。
那个男人搂住她的肩膀，她自然地靠过去。我的胃部扭曲成一团，即使活了一千多年，
这种痛还是新鲜的。前九世，她都是独自一人等着我。为什么这一世不一样？
我转身走进旁边的咖啡店，点了一杯黑咖啡。苦涩的味道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先生，
您看起来不太好。”年轻的店员关切地问。我摇摇头，递过钞票。“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一千三百年的往事。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继续观察图书馆里的动静。
谢雨晴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出来，她手里抱着几本书。阳光照在她脸上，
她眯起眼睛的样子让我想起我们在江南小镇的日子。那时她也是这样，
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对我笑。我放下咖啡杯，跟了上去。他们走进一家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站在街对面，透过玻璃看着他们交谈、微笑。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谢雨晴突然大笑起来。
我熟悉那种笑声，清脆得像风铃。一千年前，我讲笑话时她也是这样笑的。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古董店老板老周打来的。“沈先生，您要的那批唐代瓷器到了，
要不要来看看？”“改天吧。”我简短地回答，挂断了电话。
开古董店是我这几百年来的伪装之一。积累财富对我来说太容易，
活得久最大的优势就是知道什么东西会升值。我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餐厅里的情景。
我需要制定一个新的计划。前九世，我只需要出现在她面前，命运自然会让我们相爱。
这一世显然不同。我回到公寓，从保险箱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皮面笔记本。
里面记录着每一世找到她的细节。第一世，她是渔村医者的女儿，
我在海边捡贝壳时遇见了她。第二世，她是官家小姐，我在诗会上对她一见钟情。第三世，
她是茶楼歌女，我为她写了三百首词。......第九世，她是战地护士，
我在前线医院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每一世，我们相爱的方式都不同。
但结局总是相同——她死去，我活着。我翻到空白页，写下“第十世”三个字。
然后停住了笔。这次我该怎么做？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打开门，
是住隔壁的大学生小林。“沈先生，能借一下您的WiFi密码吗？我的突然连不上了。
”我点点头，把密码告诉他。“您脸色很差，生病了吗？”他接过纸条时问道。
“只是没睡好。”我敷衍道。“哦对了，”他转身前突然说，
“您知道市图书馆有个新展览吗？关于古代爱情的，听说很不错。
”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的？”“今天刚开幕，我女朋友拉我去的，还挺有意思的。
”我道了谢，关上门后立刻打开电脑搜索这个展览。果然，谢雨晴是策展人之一。
展览明天还有一天。这是一个接近她的好机会。第二天我早早来到图书馆，
展览区已经有不少人。我慢慢浏览着展品，大部分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时代。
一张宋代婚书的复制品让我驻足良久。那上面的字迹和谢知夏第一世写给我的很像。
“这件展品很特别，是吗？”我猛地回头，谢雨晴就站在我身后半米处。
她的眼睛在展厅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的喉咙发紧，
一时说不出话来。“您是第一位在这件展品前停留超过五分钟的观众。”她微笑着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字很漂亮。”“确实，宋代女性的书法造诣常常被低估。
”她点点头，“我是这次展览的策展人之一，谢雨晴。”她伸出手。我轻轻握住，
生怕太用力会捏碎这个梦境。“沈墨川。”我说出这个她曾经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认出我，没有记忆闪回的迹象。
只是礼貌地微笑：“沈先生对古代文化很感兴趣？”“算是吧。”我松开手，“活得久了，
自然对过去的东西有感情。”她笑了：“您说话真有意思，好像已经活了几百年似的。
”我差点脱口而出“一千三百年”。“能请您带我参观吗？我对这个展览很感兴趣。
”我转移话题。她看了看手表：“我还有半小时休息时间，很乐意为您讲解。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是我这一百年来最幸福的时刻。她走在前面，
纤细的手指指点着各个展品，解释它们的来历和意义。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说话的侧脸，
偶尔附和几句。“您似乎对这些很了解？”在一个唐代铜镜前，她突然问道。“略知一二。
”我谦虚地说。实际上我认识这面铜镜的原主人，是个喜欢照镜子的歌伎。
“沈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好奇地问。“古董商，在城西有家小店。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太巧了，我男朋友是考古系的博士生。
”男朋友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但我保持着微笑：“那确实很巧。
”“他今天本来要来的，临时有课。”她继续说道，“不过您比他懂得多，
我刚才说的有几个地方都错了，您很委婉地纠正了我。”“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我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宠溺的语气。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调整回陌生人应有的态度。
她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后抱歉地说：“我得回去工作了，很高兴认识您，沈先生。
”“我也是，谢小姐。”我顿了顿，“不知道能否请你和你男朋友有空时来我店里看看？
有些藏品可能对他的研究有帮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我会跟他说的，
谢谢邀请。”我递给她一张名片，她接过后放进口袋。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我必须更加努力才能赢得她的心。因为这一世，她不是独自在等我的谢知夏。
她是已经有了爱人的谢雨晴。接下来的两周，我每天都去图书馆。有时是看展览，
有时只是坐在阅览区看书。谢雨晴渐渐习惯了我的存在，会主动打招呼。
但她从未提起要和她男朋友来我店里的事。直到一个雨天，我在图书馆门口遇到没带伞的她。
“需要搭便车吗？”我摇下车窗问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谢谢，沈先生。
今天真是倒霉，早上出门明明看了天气预报的。”“不用谢。”我递给她一条毛巾，
“地址是？”她说了个小区名，正好离我的公寓不远。车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你男朋友今天没来接你？”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了。
”她擦着头发回答。又一阵沉默。“其实，”她突然开口，“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您，
不是在这两个月，而是更早以前。”我的心跳加速了：“是吗？什么时候？”“说不清楚，
就像...梦里见过。”她摇摇头，“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我们前世见过。
”我半开玩笑地说。她却没有笑：“有时候我真的相信有前世这回事。”我紧紧握住方向盘，
生怕自己会说出什么吓到她的话。“到了。”我在她小区门口停下。“谢谢您。
”她解开安全带，“对了，林远——就是我男朋友——明天就回来了，
我们周末可以去您店里看看吗？”“当然，随时欢迎。”我微笑着说。她下车后，
我久久没有离开。雨点打在车窗上，像是一千三百年来我流过的所有眼泪。周末很快到来。
谢雨晴和她的男朋友林远如约而至。林远是个高个子年轻人，戴着黑框眼镜，
说话时总是先推一下镜框。我的古董店不大，但每件藏品都货真价实。“这...这是真品？
”林远指着一只青铜爵杯，声音都变了。“西周晚期的。”我点点头。“天啊，雨晴，
这比我们博物馆的品相还好！”他激动地说。谢雨晴却对一套宋代茶具更感兴趣。
“我总觉得这套茶具很眼熟。”她轻声说。那是我和谢知夏第二世一起用过的茶具，
我花了两百年才找齐一套。“宋代茶具形制都差不多。”我平静地解释。
林远完全沉浸在青铜器中，不停地问问题。我耐心解答，同时注意着谢雨晴的反应。
她在店里慢慢走动，时不时抚摸某件物品，表情恍惚。“沈先生，”她突然问，
“您相信物品会有记忆吗？”“什么意思？”“就是...它们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主人，
发生过的事？”林远笑了起来：“雨晴又开始说这些玄乎的东西了。
”我没有笑：“我相信有些联系是超越时间的。”她的眼睛直视我的，
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天他们在我店里待了三小时。临走时，
林远热情地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下周六，就在我们家，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他说。我看向谢雨晴，她微微点头。“我很荣幸。”我接受了邀请。关店后，
我去了常去的茶馆。老板老陈是我七十年前救过的人，现在已经是老人的孙子在经营了。
“老样子？”年轻的陈老板问。我点点头，坐在角落的位置。茶上来后，
我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谢雨晴今天的反应很特别。前九世她都没有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难道这一世会有什么不同？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沈先生，
我是谢雨晴。今天在您店里感觉很特别，有些问题想单独请教您，不知明天能否请您喝咖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第一次她主动联系我。我回复了同意，
然后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这不符合常理。如果她对林远忠诚，不应该单独约我见面。
除非...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除非她开始恢复记忆了。
前九世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每次转世，她都是一张白纸，全新的生命。
如果这一世她开始记得过去...我喝干已经凉了的茶，手指微微发抖。明天一切都会揭晓。
第二天，我在约定时间前半小时就到了咖啡店。选了个靠窗但隐蔽的位置坐下。
谢雨晴准时出现，今天她把头发放下来了，像黑色的瀑布垂在肩上。“沈先生。
”她在我对面坐下，“谢谢您来。”“我的荣幸。”我递给她菜单，
“你男朋友知道我们见面吗？”她摇摇头，眼睛看着菜单：“他不知道。”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谢知夏会做的事。她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从不隐瞒。“那...为什么约我？
”我直接问道。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因为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什么事情？
”“关于您...关于我...关于那些梦。”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什么梦？
”“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做一个重复的梦。”她压低声音，“梦里我是个古代女子，
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变老的男人。”我的呼吸停滞了。“在梦里，我一次次死去，
他一次次找到转世的我。”她继续说，“最近这个梦越来越清晰，
直到...我在图书馆见到您。”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您就是那个男人，对吗？
”她直视我的眼睛，“沈先生，或者我该叫您...墨川？”一千三百年来，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我的茶杯从手中滑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
咖啡店里的其他顾客都转头看向我们。服务员快步走来清理，我机械地道歉。
但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谢雨晴脸上移开。“你...记得？”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点点头，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悲伤。不是这一世谢雨晴的眼神。是谢知夏的眼神。
是所有九世我爱过的灵魂的眼神。“记得多少？”我颤抖着问。“全部。”她轻声说，
“每一次生，每一次死，每一次你找到我。”我的视线模糊了，
一千三百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为什么这一世不一样？”我抓住她的手，
“为什么你有男朋友？为什么不认我？”她抽回手，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我跟着她走出咖啡店，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
她带我来到附近的公园，找了个僻静的长椅坐下。孩子们的笑声从远处的游乐场传来，
与我的心境形成残酷对比。“这一世是我最后一世。”她直视前方说，“不会再转世了。
”我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什么意思？”“我出生时就带着所有记忆。”她终于看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