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狐缘初现我叫关九，九月初九生，爷爷说阳气重，克阴物，结果我二十三了，还单着。
中央大街的夜风跟后妈似的，一巴掌一巴掌往脸上抽。我蹲在马迭尔冰棍摊旁边，
面前铺一张黄布，上书“铁口直断，算不准倒找二十”。二十是我一天饭钱，我敢写，
是因为我算得准——准到没人敢回头。谁愿意听真话？都他妈想听甜的。“帅哥，算爱情。
”一个女声在我头顶炸开。我抬头，先看见一双过膝长靴，靴跟细得能戳穿地球，再往上，
是胡璐璐的狐狸眼。她手里拎着半斤羊肉串，油滴在雪上，冒白烟，
像我脑子里滋啦滋啦的胡思乱想。“璐璐？大半夜你不串肉，跑这儿练胆？
”我尽量让嗓子别抖，可一开口还是冒白气，像老式火车头。“我妈说今年我得嫁人，
你帮我看看，嫁谁。”她蹲下来，羽绒服拉链没拉，领口往里灌风，吹得她刘海乱飞。
我闻到孜然味混着洗发水，心跳得跟打更的梆子似的。我让她写个字。她叼着竹签，
顺手在黄布上画了个“路”。最后一捺挑得老高，像小尾巴。我掏出三枚铜钱，放手心摇，
叮叮当当，跟催命似的。铜钱落布，我脑袋嗡的一声——卦象红鸾，可鸾头倒挂，血光直冲。
我心里骂娘，脸上还得装淡定。“咋样？”她凑近，睫毛上沾雪，像撒糖霜的冻梨。“挺好，
真命天子，高富帅，一米八五，开路虎。”我张嘴就来。她笑得直打嗝，油花溅我脸上。
我顺手摸一把，心里却盘算：这卦要是准，她男人就不是我，我一米七九，骑共享单车。
她起身要走，我鬼使神差抓住她手腕，冰凉，像刚化冻的矿泉水。“璐璐，要是我说，
那高富帅其实——”“其实啥？你啊？”她挑眉，嘴角勾得我心口发紧。我怂了，松开手。
她甩甩头发，走了两步，回头冲我喊：“关九，明晚我收摊早，请你去江沿儿看冰灯。
”我点头，嗓子眼像塞了团雪，又冷又甜。等人影远了，我低头收铜钱，其中一枚裂成两半，
裂口齐整，像被刀切。我暗骂邪门，拿裂钱凑到路灯下，
一看差点坐雪里——铜钱背面竟刻着一只狐狸，线条细得头发丝似的，尾巴卷成爱心，
可那爱心尖上滴着血，红得扎眼。我收拾摊儿往回走，一路眼皮跳。租的平房在道外老胡同，
墙皮掉得跟牛皮癣似的。我推开门，屋里比外头还冷，暖气片是摆设。我灌了半壶自来水，
放炉子上烧，顺手把裂钱扔桌上了。水没开，裂钱先响了，“咔哒”一声，自个儿立起来，
转圈，像有人拿手指弹。我愣神的功夫，裂钱“噗”地冒火星，着了。火是蓝绿色，
冒出一股骚味，像狐狸尿。我呛得直咳，赶紧去抓，火舌舔我右手虎口，滋啦一声，
疼得我蹦高。火灭了，裂钱成灰，灰里露一根毛，火红，半根筷子长，
软得跟真狐狸尾巴似的。我捏起来，毛梢卷成小钩，钩我指腹，血珠子滚圆，滴在桌上，
竟自己往一块儿爬，爬成一张狐狸脸，尖下巴，眯缝眼，冲我笑。我操，我一把抹了，
血脸糊成一片，可桌上留下印，擦不掉。我心说完了，这是让仙家讹上了。爷爷说过，
咱们关家闯关东那会儿，太爷救过一只白狐狸，又扒了人家尾巴做围脖，结下梁子，
早晚得还。我当时当故事听，还笑太爷抠门，一条尾巴都不放过，现世报到我这儿了？
2 冰灯诡影后半夜我蜷炕上，右手火辣辣，伤口不流血，却发痒，像有毛往肉里扎。
我翻来覆去，一闭眼就梦见胡璐璐穿大红嫁衣，头顶盖头，被一只毛爪子牵进冰雕狐王嘴里。
我惊醒了，窗外天灰灰，雪粒子砸玻璃，噼啪作响。我摸手机，六点整，有条微信，
璐璐发的：今晚七点，江沿儿冰灯入口，不见不散，给你介绍个人。我心里咯噔，介绍谁？
她那卦里倒挂的红鸾，真要来收命？我一天没出摊，窝屋里翻爷爷留下的破书，
全是手抄符咒，纸脆得直掉渣。我照猫画虎画了一张，揣兜里，心想大不了鱼死网破。
傍晚我套上最厚的羽绒服，右手缠纱布，仍隐隐作痛。雪下得跟不要钱似的，
我深一脚浅一脚往江沿儿挪，远远就看见璐璐，她穿白色长款羽绒服，帽檐一圈毛，
衬得小脸像冻梨肉，白里透粉。她冲我挥手，身边站着个男的，正一米八五，黑呢大衣，
领口一圈貂，脸比雪还白，眼睛细长，自带眼线。我心里“操”了一声，
这不就是卦里那尊路虎成精？“关九，这是我表哥，胡路生，刚从长春过来，做皮草生意。
”璐璐介绍。那男的伸手，我握了一下，冰凉，没脉搏似的。他冲我笑，嘴角咧得有点宽，
我瞅见他虎牙特长，像犬齿。我寒暄两句，心里算盘噼啪：姓胡，做皮草，
狐狸尾巴别不是他祖宗吧？我们仨往冰灯展里走，五彩灯透过冰雕，光怪陆离。
路过一座巨型狐狸冰雕，高两米，九条尾巴，雕得活灵活现。胡路生停住，伸手摸狐狸下巴，
回头冲璐璐笑：“小时候爷爷还说，你出生那晚，狐狸趴在咱家窗台，尾巴扫雪，
扫出九条道。”璐璐咯咯笑，我却在冰面上看见倒影——那狐狸冰雕竟扭头看我，嘴角上扬，
眼睛绿幽幽。我猛地转身，冰雕好好的，纹丝不动。我心里骂娘，幻觉也忒勤快。
走到江心人少处，胡路生忽然说去买车热饮，留我跟璐璐。江风刀子似的，
璐璐鼻尖冻得通红。她跺脚哈气，忽然伸手抓住我右手，隔着纱布按那伤口，疼得我龇牙。
她眯眼问：“关九，你昨儿给我算的，是真话吗？”我舌头打结，实话在嗓子滚半圈，
又咽回去。我想说“真话是你得离这表哥远点”，可到嘴边成：“比真金还真。
”她盯我几秒，笑了，笑得像雪里突然开杜鹃，又艳又邪。她踮脚，嘴唇贴我耳朵，
小声说：“那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表哥，其实不是人。”我心脏咯噔一声，像冰面炸缝。
她退后一步，冲我眨眼：“你怕不怕？”我喉咙发干，刚想回话，后颈忽然一凉，
一只胳膊搭上来，胡路生不知何时回来了，递给我一杯热豆浆，笑得温文尔雅：“关先生，
手还疼吗？我皮草厂有自制伤药，狐狸油熬的，一抹就好。”那“狐狸油”仨字他咬得极轻，
我却听出金属味。我接杯子，指尖碰到他指甲，又长又硬，像兽爪。豆浆冒热气，
我低头一看，液面漂着几根红毛，跟早晨那根一模一样。我抬头，胡路生笑得牙根都露出来，
虎牙在冰灯映照下，闪着寒光，像准备开饭。我右手开始跳疼，纱布里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我知道，今晚这卦，得见血了。3 封正之酒我攥着那杯热豆浆，愣是没敢喝。
胡路生盯着我，笑得跟黄皮子讨封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我寻思，
这要是一口闷下去，指不定明早我就得在江面上飘着，屁股上还缺条尾巴。“表哥太客气了，
小伤，我自己有药。”我把豆浆往回推，顺手在裤腿上抹了把手心的汗。
璐璐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补一句：“关九，你可别逞强，我表哥家的偏方灵着呢，
去年我崴脚，他一抹就好了。”我心想，你那是崴脚，我这是让仙家点了名，能一样吗？
我借口上厕所，溜到冰灯展后头，掏出手机给爷爷发语音，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爷，
出事了，狐家找上门了，你快给我支个招。”发完又怕他听不见，干脆拨电话，关机。
我骂了声老不死的，关键时候掉链子。抬头看见远处狐狸冰雕，灯换颜色了，从蓝变红，
像给狐狸披层血皮，九条尾巴在冰里晃，晃得我眼晕。我正愣神，后颈一凉，
胡路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过来了，呼吸喷我耳朵眼里，痒得我直缩脖。“关先生，你怕我？
”他说话声音低，像用指甲刮玻璃。我强撑着笑：“怕啥怕，我阳气重，一般邪祟近不了身。
”他“哦”了一声，尾音拖老长，顺手递给我一张名片，黑底红字，
上头印着“胡路生皮草有限公司”，地址在阿城，背面竟用金粉描只九尾狐，
摸上去凹凸有致，像真嵌了毛。“有需要，去厂里找我。”他说完，拍拍我肩膀，
力道大得我差点跪。我瞅着他走远，心里骂娘，这哪是表哥，分明是债主。我把名片揣兜，
寻思得先下手为强，不能等人家把我当围脖拆。我绕回江沿儿，璐璐正蹲冰面上划圈，
见我来了，招手让我过去。她问我：“关九，你信世界上有狐仙吗？”我嘴硬：“信科学。
”她撇嘴，忽然伸手扯我领口，把我拽得低头，她贴我耳边小声说：“我信。我还知道，
你右手伤口里，有根狐毛，正在往里扎，再扎深点，你就得听它的。”我浑身一炸，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她怎么知道？我低头看右手，纱布外头竟透出一点红，
像里头藏着盏小灯。璐璐拉着我往江坝下走，那儿有排废弃的防洪洞，黑咕隆咚。
她轻车熟路，钻进去，回头冲我勾手指。我犹豫两秒，还是跟进去，外头雪光透进来，
照她侧脸，像给镀层银边。她走到洞尽头，搬开块水泥板，竟露出个小佛龛，
里头供着张黄纸，纸上画红狐，跟人似的站着，穿马褂，戴瓜皮帽，眼睛用黑墨点两颗，
活灵活现。佛龛前摆着两个小酒杯，一个里头漂油花，一个空着。璐璐把空杯递给我，
又摸出把小刀，拉过我右手，纱布一揭，伤口翻着，像小孩咧嘴。她拿刀尖轻轻一挑，
挑出根红毛，那毛一离肉，竟自己扭动，像活蛇。她把毛放酒里，毛一沾酒，
“嗤”地化成红水，酒瞬间变成深红，像掺了血。她冲我抬下巴：“喝。
”我头皮发麻：“这啥？”她眨眼：“封正酒。你喝了，就封它做守堂仙，它保你，
不然它就缠你，直到你疯。”我瞅那杯酒，心里天人交战。爷爷说过，封正不能随便，
一旦开口，就得供一辈子，狐家最难缠，贪心不足。可不喝，看那毛往肉里钻的劲儿，
我这条小命未必撑得到天亮。我咬牙，接过杯，一口闷。酒辣得我龇牙，可后味竟带甜，
像冻梨化开的汁。我杯子刚放下，佛龛里那张黄纸“哗啦”一声，无火自燃，火苗蹿老高，
把洞顶冰碴都烤化了，水滴滴我脖子里，冰凉。火灭后，纸灰不散，竟在空中聚成个狐狸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