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深夜惊魂夜色浓稠,江风呜咽。
长江奔涌着拍打堤岸,浪花在月色下泛着银白,如同散落的碎银。
江水时而低吼,时而轻叹,仿佛在诉说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风穿过竹林,掠过庭院,惊起一片沙沙作响。
张公馆巍然矗立在江畔,后倚青山,前临大江,红砖绿瓦掩映在梧桐与樟树之间。
张婉玉立在楼上厢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
深夜的寂寥与不安笼罩着她,纵然楼下花厅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也无法驱散她心头的惶恐。
佣人们早已回到后院的下人房。楼下门窗紧闭,铜锁森然。
烛火在琉璃罩中轻轻摇曳,却照不亮房间深处的暗影。
烛光映照下,张婉玉的面容白皙如玉,乌发如瀑,一双眼眸深邃如夜。
她年方二八,却已是沪上闻名的美人。
身着一袭水蓝色旗袍,腰身纤细,举止间透着大家闺秀的优雅。
一条银丝绒披肩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更添几分柔美。
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颈间的翡翠吊坠,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线条恰似一幅水墨丹青 -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鼻若悬胆玲珑,唇似点朱含情。
额前几缕碎发随着夜风轻轻飘动,平添几分俏皮。
但在这绝美的容颜下,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她的眼神时而警觉地望向窗外,时而担忧地看向父亲。
腰间暗藏的手枪和利落的动作,无不显示出她并非普通的闺阁女子。
那双纤纤玉手不仅能抚琴刺绣,更能开枪格斗。
这便是张婉玉 - 她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有江湖儿女的侠气。
望窗外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总是闪过一丝忧郁,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谁。
或许,只有天津水师学堂的老照片里,才能找到她最灿烂的笑容。
花园里除了风声,还潜伏着别的动静。两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保镖手持驳壳枪,在月色下巡视。
他们是张守山从青帮精挑细选的死士,既是在守卫,又像在等待什么。
忽然,回廊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张守山闪身入内,张婉玉惊呼一声,扑入父亲怀中。
"爹,我好害怕,"她低声啜泣,"这些天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张守山温柔地抚摸女儿的秀发:"玉儿,收拾几件衣物,我们要走了。
么事了?""有人要动我们张家,"张守山苦笑,"青帮分堂都被封了,连码头也保不住了。
不过别怕,爹还有后手。我们先去南洋避避风头。
""可是爹在上海滩......""快收拾!"张守山打断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婉玉不再多问,匆匆收拾细软。她深知父亲的性情,既然决定离开,必定是局势危急。
穿过花园时,张守山小心避开地上两具尸体。
一具倒在回廊下,另一具横在假山边,都是冲进宅子的杀手。江边早有一艘乌篷船等候。
四名水手悄无声息地摇橹,船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天明时分,一艘商船在江心接应,扬帆南下。
第一章 孤帆苏明远死死抓住翻覆的小舟,在长江口的浊浪中起伏。
这位北洋水师学堂的退役军官,此刻正在与滔滔江水搏斗。
每当浪头暂歇,他就高声呼救,呛咽的嗓音很快又被江水吞没。
破船在漩涡中翻滚,浪花不断扑打过来。
半个时辰前,一个巨浪打翻了他们的船,其他三个同伴已经失踪,只剩苏明远还在坚持。
他像骑马一样跨在船底,用膝盖、手肘死死抱住船身。
有时趁着浪势平缓,他能抬起头换口气;有时只能用一只手勾住船舷,在浪涛中苦苦支撑。
苏明远不怕死。在北洋水师时他就以胆识过人闻名。
他生得高大挺拔,一副标准的北方军人体格。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目如刀,轮廓分明。
多年的行军生涯在他脸上刻下深邃的线条,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
右眉角有一道短短的疤痕,那是十二年前在水师学堂守卫军械库时留下的印记。
浸湿的军服紧贴着结实的身躯,隐约可见胸膛和臂膀的轮廓。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手指修长,既能握刀持枪,又能写得一手好字。
这双手曾在北洋水师图书馆誊抄过不少海防图册,也在甲板上拉过无数缆绳。
目的是他的眼睛,深褐色的瞳仁透着坚毅,却在眼角藏着一丝温柔,那是他少年时代的烙印。
风雨飘摇的岁月没能磨去他眼中的执着,反而让那份坚持更显深沉。
此刻,他原本梳得整齐的短发被浪花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前。
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显示他已漂泊多日,但他始终保持着军人的警觉与尊严。
即便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腰板依然挺得笔直。
死亡的威胁并未让他退缩,反而激发了他的求生意志。终于,浓雾渐渐散去。
一缕微风从西面吹来,湍急的江水声也渐渐远去。
浪势虽然依旧汹涌,但已不似先前那般凶猛。
他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个铜壶,里面装着老白干。他灌了两口,感觉身子暖和些了。
另一个口袋里缝着六十两银票,是他变卖祖产的全部家当。一个小时后,浪势终于减弱。
秋日的阳光穿透薄雾,他看见不远处有一片芦苇荡。
正在他疲惫不堪之际,一声应答穿过浪涛传来。一条小船从芦苇中划出,船上有两个人。
一个站在船尾,一个坐在中间划桨。
苏明远以为是渔民,正要高声道谢,却见船尾站着一位披红纱的女子。
那名划桨的水手戴着金耳环,面色阴沉。
小船靠近时,苏明远想站起来,却因双腿发麻一个趔趄栽了过去。
听见一声枪响!等他挣扎着抬头,那名水手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那女子手持火铳站在船尾。
"他想杀你,"女子说道,声音还在颤抖,"他看见你口袋鼓鼓的,起了歹念。
"她蹲下身,用红纱掩面。苏明远看见船板下有一把匕首,刀柄是象牙的。
女子说,"快掉头!"他们把船划到一处偏僻的芦苇荡,女子跳上岸,又把苏明远拉了上来。
她似乎很着急要离开这里,一路在前引路。
穿过一片树林后,女子递给他一个罗盘:"向西南走,六里地就是镇子。
""你不跟我去?""我得回去。"她避开他的目光。"那儿很危险。""对你才危险。
"她转身欲走。
什么,脸色发白:"所以...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女子没有回答,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留下苏明远独自站在那里,心中百味陈杂。
这个救了他性命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告诉他,事情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第二章 旧事当苏明远睁开眼睛时,夕阳已经离开了门廊,只在西面的小窗上洒下一片红晕。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整理着昨日混乱的记忆。然后他翻身下床,穿上还沾着盐粒的皮靴。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条灰褐色的大狗趴在火塘边,身旁蜷缩着三只小狗。
母狗伏着身子,长吻搁在爪子上,炯炯的眼睛盯着床边的苏明远。
那警惕而凶狠的样子让苏明远觉得最好静悄悄地离开,去找老船长王伯。
他刚走到门口,火塘边的大狗就发出低沉的咆哮。他回头一看,那双眼睛正闪着凶光。
母狗没有抬头,但微微掀起上唇,露出尖利的獠牙。他站住不动时,咆哮声减弱了些。
他又试着向门口迈了一步,狗突然发出更响的吼声,吓得他一个激灵。但母狗依然纹丝不动。
凭着在北洋水师时与军犬打交道的经验,苏明远明白这狗是要他等主人回来。
既然如此,他也不勉强,若无其事地回到床边坐下。大狗立刻停止咆哮,收起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