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浸泡在浑浊的药液里,溃烂的皮肉黏着陶瓮内壁,耳边传来沈玥娇软的声音:"姐姐可知,为何你救下整个疫城,却落得通敌叛国的下场?"喉管早被热油浇毁,她只能发出嘶嘶的喘气声。
带着金护甲的指尖突然戳进她额头的旧伤,沈玥的笑声混着血腥气:"因为太子哥哥要娶的,从来都是凤命之女啊。
"剧痛中,沈昭听见自己颅骨碎裂的声响。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檐角铁马在风里叮咚,像极了及笄礼那日,萧宴清送来的鎏金铃铛。
砰——青瓷药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昭猛地抓住眼前晃动的珍珠帘,指甲在黄梨木案几上刮出五道白痕。
掌心传来的刺痛如此真实,映着菱花镜里少女明艳的容颜——这是她十五岁的模样。
"姑娘可是魇着了?"贴身侍女青霜慌忙掀帘而入,见她盯着鎏金缠枝烛台发怔,轻声提醒:"前院传话,宫里来宣旨的仪仗已过朱雀街。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是今日。
永庆十三年三月初七,那道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赐婚圣旨,此刻正握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手中。
前世的她满心欢喜以为要嫁太子,却在及笄礼上发现圣旨写的原是七皇子名讳。
"更衣。
"她扯断腕间佛珠,珊瑚红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把那套茜素金百蝶裙找出来。
"铜镜映出窗外一树玉兰,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沈昭抚过梳妆匣夹层,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牌——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暗卫符,前世直到被做成人彘都没能打开的保命符。
前院正厅乌木匾额上"忠烈传家"四个金字晃得人眼疼,沈昭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正听见继母徐氏用帕子压着眼角:"昭儿身子弱,若是嫁去北疆……""母亲慎言。
"她盈盈下拜,云锦裙摆在地面绽开血色涟漪,"雷霆雨露皆君恩,女儿怎敢挑剔?"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镇北侯沈铎皱眉:"你倒懂事。
"这位戎马半生的父亲,铠甲上还沾着关外的黄沙。
沈昭盯着他腰间那柄镶着红宝石的弯刀——前世他便是用这柄刀,亲手斩下她派去求救的信使头颅。
司礼监太监展开明黄卷轴:"特将镇北侯嫡女沈昭许配七皇子萧承睿为妃——""臣女接旨。
"她叩首时,余光瞥见沈玥腕间的鲛珠镯。
那是南海贡品,本该在她及笄礼上由皇后亲手赐予。
此刻十八颗明珠在沈玥腕间流转,映得少女面容皎若新月。
徐氏突然惊呼:"玥儿!"众人转头望去,沈玥正扶着额头摇摇欲坠,袖中滑落的丝帕染着暗红血迹。
"快去请太医!"沈铎霍然起身,"玥儿这咯血的毛病……""父亲莫急。
"沈昭突然握住沈玥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内关穴,"女儿近日研读医书,正好学过急救之法。
"她面上带笑,指尖却扣住鲛珠镯的机关暗扣。
前世沈玥就是靠这镯中迷药,在及笄礼上让她当众失态。
沈玥脸色骤变,腕间忽然传来剧痛。
刚要挣扎,忽听沈昭低语:"妹妹可知,西戎有种蛊虫最爱处子血?"趁她愣怔之际,三根银针已悄无声息刺入风池穴。
"啊!"沈玥突然尖叫着甩开手,整个人撞翻了香炉。
滚烫的香灰泼在圣旨上,瞬间烧出焦黑窟窿。
满堂死寂中,沈昭缓缓抬头,露出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莲胎记:"臣女愿为太子冲喜。
"第二章 烬余香紫宸殿的龙涎香混着药味,熏得人太阳穴发胀。
沈昭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听着帷幔后断续的咳嗽声。
前世她直到被囚冷宫才知,萧宴清根本不是病重,而是中了牵机毒。
"你当真愿嫁?"帝王的声音裹在痰音里,"太子昏迷月余,太医院……""臣女幼时得遇仙师,习得金针渡穴之法。
"她重重叩首,发间玉簪磕在大理石地面,"若不能唤醒殿下,甘愿殉葬。
"袖中藏着的金丝楠木盒隐隐发烫,里面是今晨从母亲旧仆手中接过的密信——二十年前云妃娘娘暴毙当晚,东宫曾丢失半本《千金翼方》。
突然有宫人惊呼:"殿下!"玄色帷帐无风自动,露出榻上面如金纸的男子。
沈昭瞳孔微缩,萧宴清颈侧那道疤痕竟与前世她在地牢见过的死士一模一样。
"拿...拿吾的虎符来..."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骇人,"幽州...调兵..."沈昭反手扣住他脉门,脸色骤变。
这根本不是牵机毒的脉象,而是南疆噬心蛊!她猛地扯开萧宴清衣襟,果然看见心口处蛛网状的黑线——与他前世在地牢塞给她的血书图案完全吻合。
"陛下!"她转身时已泪流满面,"请准臣女为殿下施针。
"当第一枚金针没入膻中穴,昏迷月余的太子突然睁开眼。
沈昭望着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突然想起被做成人彘那日,有双染血的手轻轻覆住她残缺的眼睑:"别怕。
"第三章 烬中局五更梆子响过三声,沈昭站在听雪阁的露台上。
掌心握着从萧宴清枕下摸出的青铜钥匙——这能打开东宫密室,前世她花了七年才查出这个秘密。
"姑娘,徐姨娘往小厨房去了。
"青霜将暖炉塞进她手中,"按您的吩咐,那罐雪蛤里加了双倍的血燕。
"沈昭勾起唇角。
前世徐氏便是借着每日送雪蛤羹,将牵机毒掺进萧宴清药中。
她取下鬓边玉簪拨弄炭火:"听说七皇子昨日猎了只白狐?""是呢,说要给二姑娘做围脖。
"火星噼啪爆开,映亮她眼底寒芒。
明日围场春猎,该让那位擅长驯兽的七皇子尝尝被鹰啄目的滋味了。
她转身从暗格取出玉牌:"让玄字部的人把西戎使臣进城的时间,提前两个时辰。
"更鼓声里,沈昭摩挲着腕间新换的鎏金铃铛。
这是今早离开东宫时,萧宴清亲手系上的。
当时他咳得满帕子鲜血,却笑着往她袖中塞了块玉佩:"昭阳殿第三块地砖下,有你想要的答案。
"窗外的雪忽然下大了,沈昭望着镜中自己肩头的红莲胎记。
昨夜她故意打翻茶盏弄湿衣领,果然看见老侯爷瞬间惨白的脸色。
二十年前的巫蛊案,该从徐氏卧房那口梨花木箱查起了。
第四章 烬里刃春猎当日,围场旌旗蔽日。
沈昭抚着腕间铃铛,看沈玥一袭火红骑装奔向七皇子。
前世的今日,就是这位好妹妹"失手"将她的马引向兽坑,却又"恰好"被萧宴清所救。
"姐姐怎不换骑装?"沈玥笑靥如花地递上弓箭,"听说西戎送来十头雪狼……"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号角长鸣。
一队黑甲骑兵冲破围栏,弯刀映着雪光。
沈昭在混乱中看见领兵之人脸上的刺青——是西戎大皇子赫连骁!"保护殿下!"羽林卫的嘶吼声中,沈昭突然拔下金簪刺向马臀。
受惊的马匹带着她冲向密林,身后传来沈玥的尖叫:"姐姐不要!"疾风刮得脸颊生疼,沈昭却在笑。
前世赫连骁就是在今日掳走沈玥,成就一段"佳话"。
不过这次……她回头望向越来越近的黑甲骑兵,猛地扯开衣领。
红莲胎记在雪地里艳得刺目,赫连骁的瞳孔骤然收缩:"停箭!"当沈昭被掳上马背时,她听见林中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萧宴清的白衣染着血,手中长剑正滴落朱红,脚边躺着七皇子最爱的猎鹰。
"告诉你们大祭司。
"她用西戎语在赫连骁耳边轻声道,"他找的圣女,在镇北侯府梨花木箱第三格。
"疾驰中,她摸到赫连骁腰间冰冷的青铜令牌。
正面刻着浴火凤凰,背面是西戎文字——正是前世徐氏与五皇子通信用的印鉴。
第五章 烬生光上赫连骁的玄铁面具擦过沈昭颈侧,她闻见西戎人特有的苦艾草气息。
前世沈玥被掳三日后,西戎大军便陈兵幽州,如今她腕间鎏金铃铛随颠簸作响——这是给萧宴清留下的信号。
"圣女最好安静些。
"赫连骁的汉话带着古怪腔调,匕首却从她咽喉移开半寸。
沈昭瞥见他颈间挂着骨雕狼牙,忽然轻笑:"大祭司没告诉你?真正的圣女血,可破千机锁。
"马队骤然停驻在断崖前,沈昭趁其分神,猛地将发间玉簪刺入马眼。
疯马扬蹄长嘶时,她抓住赫连骁握缰的手往脉门一按:"你每夜子时心口剧痛,是因为噬心蛊在啃食心室。
"身后追兵声渐近,她纵身跃下悬崖的瞬间,看见萧宴清的白衣染着西戎人的血,在风雪中猎猎如旗。
水牢沈昭在腐臭中苏醒,腕上铁链悬着半截断箭——这是她跳崖前从赫连骁箭囊顺走的西戎军械。
潮湿的墙壁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她瞳孔微缩,这是沈家军传递密报的暗号。
"玄七在此。
"暗处响起沙哑女声,铁栏外露出半张烧伤的脸,"主子让属下问姑娘,璇玑图第七行十六字为何?"沈昭指尖在污泥中划出卦象:"云雷屯,君子以经纶。
"玄七眼底迸出精光,短刀劈开牢锁:"主子说,梨花木箱的钥匙在徐氏佛龛第三层。
"听雪阁更漏指向寅时,沈昭裹着玄狐大氅推开密室。
青霜捧着从佛龛取出的鎏金钥匙,忽然低呼:"箱底有暗格!"染血的鸳鸯枕赫然躺着半枚虎符,与萧宴清那日塞给她的正好合成完整兵符。
枕芯掉出泛黄信笺,沈昭就着烛火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