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中始终

知青岁月中始终

作者: 泡芙和可乐

其它小说连载

小说《知青岁月中始终大神“泡芙和可乐”将孙夯陈砺作为书中的主人全文主要讲述了:我叫晏是1973年秋天被一列哐当哐当的绿皮火从城里甩到这个叫靠山屯的犄角旮旯名字是早逝的妈取说潋字是水波盼我这辈子能柔韧结果下了火脚刚沾上这片黄土我就差点被现实砸个跟分给我的住是生产队牲口棚隔壁一间废弃的土坯墙皮簌簌往下掉一股浓烈的牲口味混着陈年霉直冲脑带路的孙夯队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汉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苍他皱着用脚尖踢开门口一...

2025-07-04 04:23:20

我叫晏潋,是1973年秋天被一列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

从城里甩到这个叫靠山屯的犄角旮旯的。名字是早逝的妈取的,说潋字是水波光,

盼我这辈子能柔韧点。结果下了火车,脚刚沾上这片黄土地,我就差点被现实砸个跟头。

分给我的住处,是生产队牲口棚隔壁一间废弃的土坯房。墙皮簌簌往下掉土,

一股浓烈的牲口味混着陈年霉灰,直冲脑门。带路的孙夯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汉子,

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苍蝇。他皱着眉,用脚尖踢开门口一堆不知名的干草,“就这儿了,

城里来的娇小姐,别嫌乎,能遮风挡雨就不错了!”他嗓门贼大,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我捏紧了手里唯一值钱的小布包,里头装着妈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一枚小小的珍珠发卡。

“孙队长,这……这能住人吗?”“咋不能住?”孙夯眼一瞪,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牲口都能住,你比牲口还金贵?赶紧收拾收拾,下午就跟妇女队下地割豆子去!

”他骂骂咧咧走了,留下我和一屋子凄凉。我靠着掉渣的土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没想过下乡苦,但没想到能苦成这样。下午,毒日头晒得人发晕。我握着镰刀,

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豆子地里,像个傻子。旁边的婶子大娘们,手起刀落,刷刷刷,

豆秸就倒下一片。我咬着牙,学着她们的样子,使劲一割。豆秸没断,

镰刀倒是差点脱手飞出去,人也踉跄着往前扑,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泥巴混着豆秸屑糊了一脸,嘴里一股土腥味。周围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哎哟喂,

这城里来的姑娘,是来给土地爷磕头的吧?”“细皮嫩肉的,哪是干活的料!”“孙队长,

你看这……”孙夯背着手走过来,脸拉得老长,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

他抬脚踢了踢我掉在地上的镰刀,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厌烦:“晏潋!你磨洋工呢?

连个镰刀都拿不稳?生产队的粮食是让你糟践着玩的?”我挣扎着想爬起来,

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砸进土里。“哭哭哭!哭顶个屁用!

”孙夯更来劲了,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我告诉你,完不成任务,晚上别想吃饭!

知青怎么了?到了靠山屯,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他骂得唾沫横飞。

我头发散了,狼狈不堪。下意识地,我抬手想去拢一拢散乱的头发,

手指碰到了别在发间的那枚小小的珍珠发卡。那是妈的东西,是我在城里最后的体面。

孙夯那双三角眼,毒得很,一下子就盯上了。他两步跨过来,粗糙得像树皮的大手,

一把就薅住了我的头发,力道大得我头皮一阵剧痛。“好啊!干活没力气,

戴这些资产阶级的臭美玩意儿倒挺积极!”他蛮横地一把将那枚发卡扯了下来。

细细的发卡钩子刮过头皮,带下几根头发,生疼。“还给我!那是我妈的!

”我尖叫着扑过去想抢。孙夯狠狠一推,我再次摔倒在地。

他捏着那枚小小的、闪着微弱珠光的发卡,对着阳光看了看,嘴角撇出个极其不屑的弧度。

“妈的?我看是你这小姐做派的根儿!没收了!好好改造改造你这身臭毛病!

”他把发卡揣进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口袋里,转身就走,

撂下狠话:“今天割不完这三分地,你就睡地里吧!”豆子地的黄土滚烫,烫着我的脸,

烫着我的心。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着我。我趴在地上,

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气。妈,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天擦黑,

我才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挪回了那间破土坯房。手上磨了好几个水泡,破了,火辣辣地疼。

膝盖也摔青了。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最疼的还是心口,空落落的。妈的发卡没了。

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土炕冰凉梆硬,窗户纸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又累又饿又委屈,我蜷缩在炕角,抱着膝盖,眼泪无声地往下淌。不知道过了多久,

破木板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老鼠啃东西。我吓得一哆嗦,汗毛都竖起来了,

惊恐地看向门口。黑黢黢的门口,杵着一个高大沉默的影子。像半截铁塔,

几乎把门框堵严实了。月光从他身后漏进来一点,勾勒出一个极其硬朗的轮廓。肩背宽阔,

腰杆笔直。看不清脸,只觉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扑面而来。我心脏狂跳,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谁……谁?”那影子没说话,只是往前挪了一小步。动作有点僵硬。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粗糙黝黑的大手伸了过来。掌心摊开。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了!

那枚小小的、圆润的珍珠发卡,正静静地躺在他布满厚茧和细小伤口的掌心。微弱的光泽,

像黑暗里唯一的一点萤火。我愣住了,忘了害怕,忘了哭,只是死死盯着那发卡。

他见我不动,似乎有点急,又把手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那手,真大,真糙。

我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拈起那枚小小的发卡。冰凉的珍珠触感,

带着他掌心的粗粝和一丝奇异的温热。“谢……谢谢你……”我的声音细若蚊呐。他没应声。

高大的身影顿了顿,然后,极其迅速地,从他那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口袋里,

掏出两个东西,飞快地塞到我旁边的炕沿上。动作快得像做贼。塞完,他转身就走。

门板又是轻微的一声“吱呀”,那个沉默的高大身影,像来时一样,

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门外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炕沿上,

安静地躺着两个还带着微温的煮鸡蛋。和我手心紧紧攥着的、失而复得的珍珠发卡。屋子里,

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混着阳光晒过麦秸的气息。压过了牲口棚的臭味。

我握着发卡,拿起一个鸡蛋。蛋壳温热。我轻轻在炕沿上磕开,剥掉壳,

露出里面嫩白的蛋白。咬一口,真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鸡蛋。眼泪又涌上来,但这次,

好像没那么苦了。那个沉默的影子,叫陈砺。靠山屯土生土长,爹娘死得早,

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二十五六了,因为穷,因为性子太闷太硬,像块不开窍的石头,

还没说上媳妇。他是队上有名的“闷葫芦”,力气也大得吓人,是队里最好的劳力。

也是孙夯队长最不待见的人之一。据说孙夯想把他妹子说给陈砺,

被陈砺硬邦邦地一句“养不起”给撅回去了,让孙夯很没脸。第二天上工,我特意留了心。

割豆子的人群里,他离我很远。穿着打补丁的旧褂子,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

挥舞镰刀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

像蕴藏着无穷的劲。他从不抬头看人,只闷头干活,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古铜色的脖颈往下淌,洇湿了后背的粗布。孙夯背着手在田埂上溜达,

走到陈砺附近时,故意咳嗽一声,拖长了调子:“陈砺!磨蹭啥呢?没吃饭啊?

看看人家割多少了!”陈砺手里的镰刀顿都没顿一下,仿佛没听见。孙夯讨了个没趣,

脸一沉,又踱到我这边,看我笨手笨脚的样子,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中午歇晌,

大家三三两两坐在树荫下啃带来的干粮。我带的两个掺了野菜的窝窝头,又冷又硬,剌嗓子。

我小口小口艰难地啃着。忽然,一个粗瓷碗,带着点迟疑,伸到了我眼皮底下。

碗里是半碗清澈的、冒着丝丝凉气的井水。端碗的手,指节粗大,

指甲缝里还带着没洗净的泥。我抬头。陈砺站在我旁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毒辣的日头,

投下一片阴凉。他还是没看我,视线落在地上某个点,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喝……点水。

”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木头。说完,也不等我反应,把碗往我身边的石头上一放,

转身就走开了。我看着他走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背对着我坐下,

拿出自己的干粮——一个比我手里还黑还硬的窝窝头。他默默地啃着,背影沉默得像块山岩。

我端起那碗水。井水真凉,真甜。一直甜到了心里。我偷偷看向他宽阔的脊背,第一次觉得,

这沉默,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下午干活,我试着学他的样子,沉下气,稳住手。

虽然依旧割得慢,但至少没再摔倒。收工时,孙夯叼着烟袋锅子,挨个检查。

走到我割的那一小片地头,他眯着眼看了看,嗤笑一声:“晏潋,你这叫割豆子?

跟狗啃的似的!工分扣一半!”我心里一沉,工分就是口粮啊!“孙队长,

我……”“我什么我?”孙夯不耐烦地打断,“干不好还有理了?明天去后山坳打猪草!

省得在这儿碍眼!”后山坳,路远草深,听说还有野牲口,是没人愿意去的苦差。我咬着唇,

不敢再争辩。转身去拿放在地头的破草帽和水壶。一抬头,

看见陈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几步开外。他手里拿着他自己的镰刀,

目光沉沉地扫过我割的那片地,又扫过孙夯那张刻薄的脸。眼神很冷。孙夯也看到了他,

大概是想起早上的事,更没好气:“看啥看?陈砺,你的任务完成了?赶紧滚蛋!

”陈砺依旧没说话,只是弯腰,拿起他那把磨得锃亮的镰刀,走到我割过的地头。他蹲下身,

动作快得惊人。刷刷刷!手臂沉稳有力,镰刀在他手里听话得像长了眼睛。只一会儿功夫,

就把我割得歪歪扭扭、残留着不少豆荚的茬口,重新收拾得整整齐齐,豆秸捆得利利索索。

孙夯的脸,瞬间变得很难看。陈砺直起身,把镰刀往肩上一扛,看也没看孙夯,

只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她的工分,我顶了。”说完,迈开大步就走了。

留下我和脸色铁青的孙夯。孙夯盯着陈砺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妈的,犟驴!

”又瞪了我一眼:“算你走运!”我捏着草帽,看着陈砺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后怕,感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顶了我的工分,意味着他自己那份口粮,

就得匀出来给我。他本来……就吃得很少。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背着个大背篓,

深一脚浅一脚往后山坳走。山路崎岖,露水很重,打湿了裤腿,冰凉。山坳里草深林密,

光线昏暗,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确实有点瘆人。我壮着胆子,挥舞着小镰刀,

埋头割那些半人高的猪草。手上昨天磨破的水泡又裂开了,火辣辣地疼。汗水混着露水,

糊了一脸。背篓越来越沉,压得肩膀生疼。正咬牙坚持着,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粗重的喘息声。我浑身一僵,头皮发麻,猛地回头。

只见灌木丛摇晃着,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一闪而过,像是什么小兽。我松了口气,

心还在砰砰跳。刚转回头,准备继续割草。一张油腻腻、带着酒气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眼前!

是孙夯!他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这里,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一双三角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小晏知青,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怕不怕啊?

”他喷着酒气,嘿嘿笑着,伸手就来抓我的胳膊。“啊!”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

拼命往后躲,背篓撞在树上,猪草撒了一地。“躲啥?孙叔还能吃了你?”孙夯逼近一步,

脸上的笑越发猥琐,“城里来的姑娘就是水灵……跟了孙叔,

保管你以后在队里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干这苦活儿……”他那双沾满泥污的脏手,

径直朝我胸口抓来!“滚开!”我惊恐到了极点,抓起地上的镰刀胡乱挥舞,“别过来!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孙夯被我激怒了,脸色狰狞,一把打掉我手里的镰刀,

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揪住我的衣领,就要往旁边的深草丛里拖。“放开我!救命啊!

”我死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血痕。“叫吧!这鬼地方,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孙夯喘着粗气,力气大得吓人。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就在这时——“砰!

”一声闷响!揪着我衣领的孙夯,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整个人踉跄着飞出去好几步,

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挡在了我前面。是陈砺!他背对着我,

肩膀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手里紧握着一根胳膊粗的柴火棒子。刚才那一下,

显然是他干的。“陈……陈砺?”孙夯狼狈地爬起来,抹着嘴角的血沫子,又惊又怒,

“你他妈敢打老子?”陈砺没回头看我,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刺骨:“滚。

”“反了你了!”孙夯暴跳如雷,指着陈砺的鼻子破口大骂,“为了个城里来的小妖精,

你敢对老子动手?老子是队长!信不信老子明天就开大会批斗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砺握着柴火棒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那一步,

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地上的枯枝败叶被他踩得咔嚓作响。他依旧没看孙夯,

眼睛死死盯着孙夯脚下那块地,声音低沉得像闷雷,一字一顿:“你碰她,试试。

”短短四个字,带着血腥气。孙夯被他身上那股子豁出去的煞气镇住了,

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捂着摔疼的腰,色厉内荏地指着陈砺:“好!好你个陈砺!

你等着!还有你,小狐狸精!你们俩给我等着!”他一边骂,一边狼狈地往后退,

生怕陈砺再给他一棒子。直到孙夯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陈砺紧绷如岩石的脊背,

才几不可察地松了那么一丝丝。但他依旧没回头看我。沉默地弯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镰刀,

又去收拾散落的猪草。动作有些僵硬。我惊魂未定,浑身还在抖,看着他沉默忙碌的背影,

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了上来。“陈……陈大哥……”我声音带着哭腔。他收拾猪草的手顿了顿。

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谢……谢谢你……”我哽咽着。他又沉默了,

只是动作更快地把猪草拢好,塞进我的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压实。然后,

他把那个沉重的背篓,轻而易举地拎起来,背到了自己宽阔的背上。“走。”他终于转过身,

看了我一眼。目光飞快地扫过我凌乱的头发和被抓破的衣领,眼神暗了暗,随即垂下眼。

“路远,跟着我。”他说完,转身就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但速度明显放慢了,

似乎在等我。我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赶紧小跑着跟上。山风吹过林子,

树叶哗哗响。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像一座移动的山,替我挡开了所有未知的危险和恐惧。

背篓那么大,那么沉,压在他肩上,他却走得稳稳当当。看着他汗湿的后背,

还有那根被他随手别在腰后的柴火棒子。我的心,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了落点。

踏实,又酸胀。回到屯里,关于我和陈砺的闲话,像长了翅膀的毒蚊子,嗡嗡嗡地传开了。

源头自然是孙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孤男寡女钻山坳”,“城里小姐勾搭光棍汉”,

“陈砺为了小妖精打队长”。农村的唾沫星子,有时候真能淹死人。我走在屯里的小路上,

总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夹杂着鄙夷和探究的目光。几个碎嘴的老娘们聚在一起纳鞋底,

看见我,故意提高嗓门:“啧啧,看着挺水灵,心思可不正!”“就是,

一来就瞄上陈砺那傻大个了?图他啥?图他穷?图他闷?

”“没准儿人家就图他那身力气呢……”“哎哟,可臊死人了!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我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赶紧躲回我那间破土坯房。

陈砺的日子更不好过。孙夯变着法儿地整他。最脏最累的活,派给他。挑大粪,挖河渠,

去最偏远的山坡地开荒……工分还克扣得厉害。连带着,以前愿意接济他一口饭的几户人家,

也因为孙夯的威胁和流言蜚语,渐渐不敢跟他走太近了。他本来就沉默,

现在更是整天绷着脸,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眼神沉得吓人。只有看到我时,

那眼神会稍微松动一点。但也仅仅是飞快的一瞥,然后立刻移开。他依旧每天上工下工,

像个不会疲惫的机器。只是人更瘦了,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我偷偷省下半个窝窝头,

或者一把炒豆子,想找机会塞给他。可他总是躲着我。像在避嫌。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有一次收工早,我看见他一个人蹲在村后废弃的打谷场角落里,

就着凉水啃一个梆硬的杂粮饼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我心里揪着疼,

鼓起勇气走过去。“陈大哥……”他听到声音,啃饼子的动作顿住,没抬头。

我把用手绢包着的两个温热的煮鸡蛋,放在他旁边的石碾子上。“这个……给你吃。

”他沉默着,盯着地上的土坷垃。好半晌,才闷闷地说:“不用。你吃。”声音干涩。

“我吃过了。”我小声说,“你……你干的活重。”他还是不动。气氛有点僵。

我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破褂子下面清晰凸出的肩胛骨,鼻子发酸。“陈大哥,

”我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委屈,“他们……他们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是我连累了你……”他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低垂着、显得有点木讷的眼睛,

此刻直直地看向我。眼神很沉,像压着千钧重担,又像烧着暗火。“不关你事。”他打断我,

语气斩钉截铁,“他,欠打。”说完,他又垂下眼,拿起那个硬饼子,狠狠咬了一大口,

用力嚼着,仿佛在嚼着某种深仇大恨。我知道他说的是孙夯。看着他这副样子,

我那些劝他“忍一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风刮过空荡荡的打谷场,卷起几根枯草。

他把饼子啃完,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看了一眼石碾子上的鸡蛋,

又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拿鸡蛋,而是把背在身后的手摊开。

粗糙的掌心里,躺着几颗红得透亮的野山楂。“酸,”他声音有点哑,“开胃。

”他把那几颗野山楂塞进我手里,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掌心,带着粗粝的温热。然后,

他背起地上沉重的农具,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依旧沉默倔强,

像一棵在盐碱地里也要拼命扎下根去的树。我握着那几颗还带着他体温的山楂,小小的,

圆圆的,红得像火。放进嘴里一颗。真酸。酸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可酸过之后,

舌尖又泛起一丝奇异的回甘。日子在流言蜚语和孙夯的刁难中,艰难地往前挪。转眼入了冬。

靠山屯的冬天,是真能冻死人。西北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我那间破土坯房,

窗户纸糊了好几层,还是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土炕跟冰窖似的。

我把自己所有的破衣服烂被子都裹在身上,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大概是白天挑水滑了一跤,寒气入体,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头昏沉得像灌了铅,

嗓子眼干得冒烟,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冷,一阵阵发冷,裹紧被子也没用。

想爬起来倒口水喝,手脚却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意识迷迷糊糊,一会儿像在火炉里烤,

一会儿又像掉进了冰窟窿。我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烧得人事不知。不知过了多久,

好像听到门板被拍得砰砰响。“晏潋!晏潋!上工了!死屋里了?

”是孙夯那尖利刻薄的声音。我挣扎着想应一声,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呜咽。

“妈的,装死是吧?”孙夯骂骂咧咧,似乎踹了一脚门板,“扣工分!饿死拉倒!

”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了。世界又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和死寂。绝望像冰冷的潮水,

一点点淹没我。妈,我好难受……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沉沦的时候。

“哐当!”一声巨响!那扇破旧的木板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硬生生踹开了!

寒风卷着雪粒子猛地灌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风雪寒气,

像一堵墙似的冲了进来。是陈砺!他大概是刚下夜班队里安排他守夜看仓库,

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眉毛和短短的头发茬子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他一眼就看到了炕上蜷缩成一团、烧得满脸通红的我。他几步就跨到炕边,蹲下身。

一只粗糙冰凉的大手,带着屋外的寒气,猛地覆上我的额头。

那刺骨的凉意激得我哆嗦了一下,却奇异地缓解了额头的滚烫。

“嘶……”他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了,倒抽一口冷气。“晏潋?”他低声唤我,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慌乱。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

只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焦灼的眼神。“冷……”我牙齿打颤,只能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他二话不说,猛地转身。我听到他翻箱倒柜的声音,动作急促而粗暴。

我那小破箱子被他翻得哐啷响。很快,他抱来我所有的、单薄的破被褥,

一股脑全压在我身上。可那点东西,在靠山屯的严寒里,杯水车薪。

我依旧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站在炕边,看着裹成粽子还在发抖的我,

像一头发怒却找不到出路的困兽。呼吸粗重。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把扯开自己身上那件打着补丁、却厚实许多的旧棉袄!然后,他掀开我身上堆叠的破被子,

在黑暗中,毫不犹豫地躺了进来!一股带着男人强烈气息的滚烫热源,

瞬间包裹了我冰冷的身体。我惊得瞬间僵住,连发抖都忘了。他的身体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隔着薄薄的单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惊人的热量。手臂有些僵硬地环过我的肩膀,

把我更紧地、几乎是笨拙地按向他滚烫的胸膛。“别……别动。”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捂汗。”我的脸紧贴着他只穿着单薄里衣的胸口。

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结实、滚烫的肌肉,还有那擂鼓般急促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

震得我耳膜发麻。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味和阳光晒过麦秸的气息,

混合着强烈的男性气息,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我整个人都懵了,像被施了定身法。

僵硬地被他禁锢在怀里。起初是极度的震惊和羞窘,烧迷糊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可那源源不断的热量,真的太舒服了。像冻僵的人扑进了火堆。冰冷的四肢百骸,

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救命的温暖。僵硬的身体,在他滚烫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

意识又开始模糊。只感觉那只环着我的手臂,起初僵硬得像铁箍,慢慢地,

似乎也放松了一点点。只是那心跳,依旧擂得又急又重。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发顶。

黑暗中,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屋外呼啸的风雪声,和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在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声和令人窒息的热度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

竟然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深沉。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烧退了。身上虽然还酸软,

但那股要命的寒意和高热已经消失了。我睁开眼。土炕上,只有我一个人。

身上严严实实盖着所有被子,还有……他那件厚实的旧棉袄。棉袄上,

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和温度。炕沿上,放着一个粗瓷碗,

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熬得浓稠金黄的小米粥。旁边,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我坐起身,拥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旧棉袄,看着那碗热粥。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塌陷了一块。

又软又烫。从那天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陈砺不再刻意躲着我。虽然话还是少得可怜,

但眼神里那种生硬的隔阂,淡了许多。他会在我挑不动水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走过来,

接过扁担,把两个沉重的水桶挑得稳稳当当。会在我做饭被烟呛得直咳嗽时,皱着眉,

蹲下来三下五除二帮我疏通好那破炉灶。会在下大雪的清晨,我推开屋门,

发现门口堆着一捆劈得整整齐齐、干燥的柴火。无声无息。像田埂边沉默生长的麦子。

屯里的闲言碎语,因为孙夯的刻意煽动,并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啧啧,

都睡一个被窝了,还装啥?”“陈砺那傻小子,被个城里狐狸精迷晕头了!”“孙队长说了,

这叫作风不正!要抓典型!”这些话传到陈砺耳朵里,他依旧沉默。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干活时下死力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憋闷都发泄在土地上。孙夯的刁难也变本加厉。终于,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冲突爆发了。公社年底要评先进生产队,靠山屯的指标,

孙夯志在必得。这关系到他的“前途”。他勒令所有劳力,

必须连夜把后山坡那片冻得梆硬的荒地开出来。天寒地冻,土冻得像铁块。镐头砸下去,

火星四溅,震得虎口发麻。干到后半夜,人困马乏。我力气小,手上水泡摞血泡,

每挥一下镐头,都疼得钻心。陈砺就在我不远处,他脱了棉袄,只穿着单褂子,

精壮的胳膊上肌肉虬结,汗水混着寒气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蒸腾。一镐头下去,

能砸开一大块冻土。孙夯揣着手,缩着脖子在旁边监工,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都麻利点!没吃饭啊?陈砺!说你呢!磨蹭啥?想偷懒?

”陈砺动作没停,只当他是空气。孙夯自觉没趣,又把矛头指向我:“晏潋!

你刨那点土够干啥?挠痒痒呢?我看你就是故意磨洋工!拖累大家!”我咬着牙,没吭声,

拼尽全力挥下镐头。咚!镐头砸偏了,狠狠砸在一块隐藏的硬石上。

巨大的反震力让我虎口剧痛,镐头脱手飞出,人也向后踉跄着摔倒。“啊!”我痛呼一声。

“废物!”孙夯立刻尖声骂道,“连个家伙什都拿不住!

我看你就是存心……”他骂声戛然而止。因为陈砺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转过身,

一步一步走到孙夯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完全笼罩住了矮小的孙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平静。但那双眼睛,黑沉沉的,

像结了冰的深潭,底下却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不高,

却像冰碴子刮过地面。孙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又挺起胸脯,

色厉内荏地吼道:“咋?我说错了吗?她就是个拖后腿的废物!还有你陈砺!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一对狗男女!

老子明天就去公社告你们……”“告”字还没落音。陈砺动了!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钵大的拳头,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愤怒和屈辱,划破冰冷的空气,

结结实实、狠狠地砸在了孙夯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上!“砰!”一声闷响!

伴随着清晰的骨头碎裂声和孙夯杀猪般的惨叫!孙夯整个人被打得离地飞起,

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重重摔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满嘴是血,

门牙掉了两颗,鼻子也歪了,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哼哼唧唧地哀嚎。

所有人都惊呆了!整个后山坡,死一般寂静。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陈砺站在月光下,

胸膛剧烈起伏,拳头紧握,指关节上沾着孙夯的血。他低头看着地上哀嚎的孙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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