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辣椒酱多人吃会不会脏

1 缘起柳胜赤脚踩在泥水里，粘稠的淤泥如同饥饿的嘴，

每一次拔脚都发出“啵”的一声响，声音在清晨的冷雨中格外刺耳。

他怀里紧紧抱着塑料布层层裹住的油布书包，里面装着铅笔、橡皮、准考证，

还有母亲塞给他的两个凉透了的红薯面窝窝。

去往县城考场的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泡得稀烂，泥泞不堪。

父亲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肩上扛着柳胜那双唯一没被泥水浸透、也是唯一一双打着补丁的布鞋，裤腿卷到了膝盖以上，

露出嶙峋的小腿。柳胜倔强地咬着下唇，泥水冰冷刺骨，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但他不敢停，

不敢慢。这场高考，是他从这泥泞里爬出去的唯一绳索，勒得他喉咙发紧，喘不过气。终于，

柳胜的脚在泥泞中挣扎着踏上了县城边缘柏油马路坚硬的边缘，灰色路面像一道突兀的界限，

隔开了两个世界。他弯腰，在路边浑浊的积水里胡乱洗掉腿上厚重的泥壳，

刺骨的冰凉反而让他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些。他接过父亲递来的鞋穿上，

布鞋湿冷地包裹着脚趾。父亲粗糙的手伸进怀里，

摸索出一个沉甸甸、油纸包裹严实的玻璃罐子，里面是自家熬制的、红得发亮的辣椒酱，

凝结的油脂封着口，在雨色里透着诱人的光。“拿着，城里……怕吃不惯。

”父亲的声音干涩，像旱季河床上裂开的泥缝。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压在柳胜脸上，

“考上考不上，都得记住，脚底下沾着泥巴，心里才踏实。”柳胜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

重重点头，把那罐沉甸甸的辣椒酱塞进书包最深处。他转身汇入涌向考场的人流，

湿透的衣服贴在背上，书包里那罐辣椒酱压得他肩胛骨生疼，像一枚滚烫的烙印。

他不敢回头，生怕看见父亲站在泥水边缘那道孤零零的影子。大学四年，

柳胜如同一个拧紧发条的机器，在图书馆惨白的光线下啃噬书本，

在食堂窗口选择最便宜的菜。他从不参与那些散发着啤酒与荷尔蒙气息的周末聚会，

也从不轻易尝试城市里那些眼花缭乱的“新玩意儿”。毕业时，

同学们纷纷挤向各大公司的招聘会，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柳胜却在校园深处那面爬满常青藤的征兵宣传墙前停住了脚步。他盯着海报上那抹军绿色，

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军营，

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继续咀嚼那份沉重，又能把脊梁骨挺得更直的地方。

父亲那句“心里踏实”的嘱托，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寻找一种更沉甸甸的锚。

2 从军军营的号角吹散了城市残留的书卷气。柳胜的棱角在日复一日的摸爬滚打中被磨砺，

又被打磨出新的锐度。汗水浸透迷彩服，肩膀被枪托撞得青紫，脚底磨出血泡又被磨成老茧。

他习惯了负重，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在极限边缘寻找平衡。

班长拍着他厚实的肩膀说：“柳胜，你身上有股劲儿，像块硬石头。守阵地要稳，可有时候，

更得学会开辟新阵地。” 这句话像颗种子，落进他心底那片被纪律和汗水浇灌过的土壤，

暂时蛰伏着。3 工作五年后，柳胜带着一个沉甸甸的背包和一纸退伍证，

回到了家乡那座在时光里似乎未曾变过的小县城。他拒绝了安置办提供的几个机关闲职，

将退伍费中不多的一部分寄回村里后，剩下的钱在县城边缘租了个小单间。不久，

他穿着一身略显局促的廉价西装，走进了县城唯一一家保险公司的玻璃门，

成了内勤部一个沉默的影子。这一坐，就是七年。七年间，他从青涩到沉稳，

处理堆积如山的保单，整理密密麻麻的客户数据，计算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理赔金额。

办公室的窗户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

望出去是县城一成不变的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迟缓移动的吊车。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的纸，

一张张，白得单调，滑得抓不住。偶尔，深夜加班伏案时，

他会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抽屉最深处那罐未开封的辣椒酱，

瓶身冰凉粗糙的触感能带来一丝奇异的平静，仿佛在提醒他一些遥远的东西。

父亲的身影偶尔在梦里出现，依然站在泥水边缘，沉默地看着他。七年，

足够让一个退伍军人的腰背微微佝偻，也足够让一种无声的焦渴，

在按部就班的计算和表格里，像野草般悄然滋长，根须悄然缠绕住他的心脏。

三十四岁生日那天，柳胜在办公桌上收到一份公司统一发放的、包装简陋的生日蛋糕。

劣质奶油甜腻的气味在空调房里弥漫。他盯着蛋糕上那根孤零零的蜡烛，火苗跳跃着，

映在对面冰冷的电脑屏幕上，也映着他眼中沉寂已久却在此刻陡然沸腾的火焰。

、军营的沙场、七年如一日堆叠的保单……最终定格在父亲递来辣椒酱时那双沟壑纵横的手。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在同事们错愕的目光里，

他推开那份甜腻的蛋糕，径直走向经理办公室，递上了一份早已写好的辞职信，

纸张边缘被他的手指攥得微微发潮。4 折腾第一站是零食批发。

他蹬着一辆借来的破旧三轮，车斗里塞满了膨化食品和廉价糖果，

车把上挂着一个掉了漆的塑料水壶。他穿行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脸膛晒得黝黑，

汗水浸透廉价的T恤，贴在背上。他扯着嗓子吆喝，声音在嘈杂的市井里常常被淹没。起初，

小超市老板们还带着点对退伍兵的客气，零零散散拿点货。可生意冷清得如同深秋的河水，

他那些微薄的积蓄迅速见底。他蹲在租来的、堆满滞销零食的逼仄库房角落，

就着冷水啃干硬的馒头，库房里弥漫着膨化食品受潮后的油腻气味。终于，

一场连绵的阴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库房顶棚漏了，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纸箱上，

泡软了包装，也泡烂了他最后的希望。看着一箱箱报废的零食被清走，

柳胜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比军营里最苦的训练还要涩。不甘心。

他盘下了县城老汽车站附近一间窄小的门面。店面旧得厉害，墙皮剥落，

露出里面黄褐色的土坯。他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胜家百货”。他起早贪黑，

进货、上架、算账、吆喝，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他脸上堆着笑，迎来送往，

一分一厘地计较着利润。生意竟真如这店名一般，渐渐有了起色，

像一株终于熬过寒冬的小草，冒出了点倔强的绿意。然而好景不长。斜对面，

一家装潢一新的连锁超市如同巨大的阴影般拔地而起，明亮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把“胜家百货”破旧的门脸衬得愈发寒酸。人流像被磁石吸走，他的小店门可罗雀。

他站在柜台后，看着对面超市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货架上堆积的商品落上了一层薄灰。

隔壁五金店的老张头叼着烟卷踱过来，看着对面超市闪烁的霓虹招牌，叹了口气：“柳子，

这年头，小舢板抗不过大轮船啊。” 柳胜没说话，只是默默拿起鸡毛掸子，

拂去货架上的灰尘，动作很慢，很沉。那罐依旧未开封的辣椒酱，

就放在柜台底下最顺手的位置，瓶身上也蒙了一层细灰。又一个夜晚，

柳胜独自坐在清冷的小店里，一盏昏黄的灯泡在他头顶摇晃。

他机械地扒拉着碗里凉透的、毫无滋味的素面条。胃里空落落的，嘴里更是寡淡得发苦。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柜台底下那罐蒙尘的辣椒酱。鬼使神差地，他放下碗筷，

俯身把它拿了出来。油纸封口早已发脆，轻轻一揭就开了。

一股久违的、霸道而醇厚的辛香猛地冲了出来，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浓烈得几乎有实体，

直冲鼻腔，甚至有些呛人。那香气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带着泥土的腥气、阳光的暴烈和时光沉淀的醇厚，像一把钥匙，

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生锈的锁孔——暴雨中的泥泞田埂，父亲沉默递来的手，

那沉甸甸的、带着体温的油纸包……他颤抖着手指，用筷子尖挑起一点凝固着红油的酱，

送入口中。刹那间，一股汹涌澎湃的灼热感在舌尖轰然炸开，辣得猛烈而直接，

霸道地驱散了口腔里所有的寡淡。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