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倾尽十年心血，用我一手建立的万贯商行，将我的青梅竹马谢辰舟送上了当朝首辅之位。
在他权倾朝野的庆功宴上，京城所有显贵齐聚一堂，他一身绯袍，风光无两。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当众谢我这位贤内助时，他却牵起了皇帝亲封的安宁公主的手，
走到了我的面前。“本辅能有今日，多谢安宁公主垂青。今日，我将正式迎娶公主为正妻。
”全场哗然，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恭维。他终于看向我，
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怜悯与施舍：“当然，我也不会忘了江宁你。本辅感念你多年扶持，
特许你为平妻，与公主共侍一夫。”“江宁，你应该会为我高兴的，对吗？
”1我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十年相伴的岁月，仿佛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还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思量着今晚该佩戴哪一支发簪。镜中的我，
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十年了，
我用无数的金银、人脉、乃至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一路将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穷书生，
推上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想起五年前，他因弹劾当时的户部尚书，
触怒龙颜，被政敌构陷入狱，前途岌岌可危。是我，连夜动用了万利商行所有的人脉，
斥黄金十万两，打通了宫中关节，又找到了那位尚书贪墨的铁证，
将他从天牢里毫发无伤地捞了出来。他握着我的手，眼眶通红地说：“阿宁，此生有你，
夫复何求。待我出人头地，必不负你。”我想起三年前，他母亲病重，
需要一味只在关外苦寒之地生长的罕见药材“雪顶参”。是我，派出了商行最精锐的商队，
顶着风雪，折损了七八个好手，才从雪山之巅将那株药材带了回来，救了他母亲的性命。
他跪在我面前说：“阿宁，你不仅是我的妻，更是我谢家的恩人。”可如今，
这些誓言都成了风中的尘埃。台下，文武百官，豪门显贵，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理所当然。他们夸他谢辰舟重情重义，
没有在登顶之后便抛弃我这个商贾之女。他们赞安宁公主大度贤惠，
愿意容忍我这么一个“平妻”的存在。他们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都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仿佛在期待我上演一出感激涕零、或是哭闹不休的戏码。
就连谢辰舟自己，也这么认为。他那双曾无数次对我许诺未来的眼睛里，
此刻只有志得意满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他怕我闹，怕我毁了他最风光的一刻。
站在他身边的安宁公主，则像一只得胜的孔雀，矜持地扬着下巴，
轻蔑地扫过我身上那件价值万金、却依旧被他们视作“商铜臭”的锦衣，
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地开口：“江姐姐，往后你我姐妹相称，妹妹定不会亏待了你。
”我笑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缓缓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对着他遥遥一敬。
“恭喜首辅大人，贺喜首辅大人。”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喧闹的大殿。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我。谢辰舟显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仿佛在说：你看，她果然是识大体的。“你能如此想，本辅甚是欣慰。”他故作大度地说道。
我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既是双喜临门，
那我也有一件小事，想请首辅大人一并解决了。”“哦？何事？”他饶有兴致地问，
心情好到了极点。我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了一卷厚厚的账册，轻轻拍了拍。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万利商行存在首辅大人这里的几笔小钱，如今我与大人缘分已尽，
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谢首辅大人自景元二十三年起，至今年秋，
共计从我万利商行支取白银三百八十万两，黄金五十三万两，用于打点同僚，结交权贵。
”“另有各类奇珍古玩，
朝大家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御赐的暖玉、东海的明珠等，
共计一百七十三件，折银约一百万两，用于贿……哦不，赠予各级官员。”“还有，
您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名仆从的月钱，您母亲的汤药费，您日常的衣食住行，十年间，
共计白银二十二万两。”我抬起眼，看着他愈发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
清晰地说道：“零头我们就不算了，本金一共是五百五十五万两白银。
按照我们商行年三成的利，十年利滚利，本金加利息，一共是两千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请首辅大人在迎娶公主殿下之前，将这笔小钱，还给我。”“不然，我怕公主嫁过来，
就要替夫君背上这还不清的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皇家颜面？”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谢辰舟那张春风得意的脸，
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如纸。2“江宁，你闹够了没有！”宴席不欢而散后，
谢辰舟在书房里，终于撕下了他温情脉脉的假面。他一把将我抵在门上，
眼中满是怒火与不敢置信。“我们十年的情分，在你眼里就只剩下这些黄白之物吗？
就为了一点名分，你就要在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此折辱我？”我冷冷地看着他，
觉得无比可笑。“折辱？谢辰舟，到底是谁在折辱谁？”“你将我贬妻为妾，迎娶公主，
是你的风光无限。我开口讨要我自己的钱，就成了我对你的折辱？”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显然气得不轻。“那不一样！我许你平妻之位，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否则以你商贾之家的出身，连给我做妾都不配！你不要不知好歹！”“啪！”我抬手，
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
是替十年前那个被你花言巧语骗了的我自己打的。”他捂着脸，彻底愣住了。他从未想过，
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甚至有些卑微的我，敢动手打他。“你……你敢打我？
”“你敢打我儿子？反了天了你！”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尖利的声音。谢辰舟的母亲，
如今的首辅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冲了进来，一双三角眼淬毒似的盯着我。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商户女！我们辰舟看上你，是你们江家祖坟冒了青烟！
如今他得公主垂青，是天大的福气，你不跪下磕头谢恩，还敢动手？”她说着，
扬起拐杖就要朝我身上打来。我侧身躲过，
任由那根沉重的花梨木拐杖砸在了名贵的紫檀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老夫人，
说话之前，最好想清楚。”我掸了掸衣袖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无波，
“您儿子欠我的钱，不是小数目。您今天这根拐杖要是落在我身上，利息，
可能就要再加一成了。”老夫人被我噎得一口气没上来，
指着我浑身发抖：“反了……反了天了！辰舟，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这就是个讨债鬼！
搅家精！”谢辰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阿宁，
我们非要走到这一步吗？那些钱，我哪一笔不是用在了打点关系，铺就我们的未来上？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不也该是我的吗？你我之间，何必算得这么清楚？”“我们的未来？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的未来，是和安宁公主一起，
住在皇城脚下的首辅府里。我的未来，又在哪里？”“阿宁，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证，
首辅夫人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公主她……她身体不好，你懂吗？”他凑近我，压低声音，
说出了让我毛骨悚然的话。原来，他连公主的后路都算计好了。何其恶毒，何其凉薄。
我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彻底被这句话碾得粉碎。“我懂了。”我点点头，退后一步，
与他拉开距离。“我懂了，所以，我也请首辅大人听懂我的话。”“从明日卯时起，
我万利商行将暂停对京城所有钱庄的银根供应。同时，开始回收所有外放的贷款，第一批，
就从吏部尚书张大人，兵部侍郎李大人，还有您的亲舅舅，户部主事王大人开始。
”“他们三位，一共欠了我们商行一百二十万两。我给他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是还不上，
账册的副本，就会出现在都察院所有御史的案头，以及……皇城各大钱庄的门口，
供百姓们瞻仰瞻仰，几位大人是如何‘为国为民’的。”谢辰舟的脸色，一变再变，
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权力网络中最关键的三个节点，全都被我一句话点了出来。他知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你敢！”他嘶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你看我敢不敢。”我转身，拉开书房的门，“谢辰舟，好好享受你最后几天的首辅生涯吧。
”3天光乍亮，一场无声的金融风暴席卷了整个京城。万利商行，
这个掌控着大半个王朝经济命脉的庞然大物，毫无征兆地收紧了银根。一夜之间，
无数依赖万利拆借的钱庄、商铺，都陷入了绝境。米价、布价、盐价开始飞涨，人心惶惶。
而更惶恐的，是那些平日里与谢辰舟称兄道弟的官员们。吏部尚书府的大门，
天一亮就被万利商行的伙计堵了。白纸黑字的借据，客气却不容置疑的催款，
让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张大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兵部侍郎、户部主事，
一个都没跑掉。一时间，首辅府门庭若市，但来的不再是道贺的，而是求救的，是来质问的。
“首辅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利商行怎么会突然发难？”“是啊大人，
我们当初可是因为您，才从万利借的钱啊！”“您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要被逼上绝路了！
”谢辰舟焦头烂额，他派人去万利商行找我，得到的回复是：东家出京了，归期未定。
他想动用官府的力量去查封万利，却发现万利的背景错综复杂，背后牵扯着江南无数的世家，
甚至还有几位闲散宗室的影子。他引以为傲的权势，
在这个纯粹由金钱和利益构建的帝国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力。他冲进我们曾经的卧房，
里面早已人去楼空。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发簪，一方手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我这个人，从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他气急败坏地砸碎了屋里所有的瓷器，
却依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恐惧。他终于明白，我不是在威胁他。我是在……通知他。
而此时的我，正在一间茶楼的雅间里，听着手下的汇报。“东家，一切按计划进行。
张、李、王三位大人已经派人来接触我们，想要宽限几日。”“告诉他们，可以。
让谢辰舟亲自来谈。”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东家，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下，暗流汹涌。谢辰舟是一张网的中心，要毁掉他，
就要先剪破他的网。而要剪网，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朝堂之上，皇子七人，太子懦弱，
二皇子有勇无谋，五皇子沉迷丹青……都不是合适的人选。我的脑海里，
浮现出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身影。七皇子，萧景。当今圣上最不起眼，
也最受排挤的儿子。生母早逝，无外戚扶持，因少年时坠马伤了腿，落下了些许残疾，
便彻底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只有一个“闲王”的虚名。在旁人眼中，
他是最没有价值的投资品。但在我看来，他却是最完美的璞玉。第一，他与谢辰舟有仇。
当年他坠马，背后就有谢辰舟为了讨好二皇子而做的手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第二，
他势单力薄，没有根基。这意味着他若想崛起，就必须完全依赖我的财力和情报，
我们的合作将由我占据绝对主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执掌的“镜台”情报网，
曾对他做过最全面的评估。此人，在“与世无争”的表象下，
藏着的是不亚于任何一位帝王的隐忍、智谋与野心。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