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业艰难城市七月,热浪裹挟尘埃在窗框上积了厚厚一层。陈实坐在电脑前,
屏幕荧光映着他灰败的脸。招聘软件页面冰冷地滚动着“已读不回”或“不合适”的标记,
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他仅存的自尊。三十五岁,
简历上那点可怜的“管理经验”在年轻、便宜、精力无限的竞争者面前不堪一击,
连面试的机会都吝啬给予。女儿小雨的学费单像烙铁压在胸口,灼痛无比。他猛地合上电脑,
那声闷响在狭小出租屋里空洞地回荡。他习惯性地捂住上腹,
那熟悉的、沉甸甸的绞痛又悄然袭来。这胃病是经年累月吃外卖落下的根子,
如同一个附骨之疽,与失业的焦虑互为表里,日夜折磨着他。
他拉开那个塞满过期胃药和止痛片的抽屉,胡乱吞下几粒,苦涩的药味在舌根蔓延,
却压不住心头的惶惑。“爸爸,下周...学校要交社会实践费了。
”小雨的声音怯怯地在门边响起,小手捏着那张薄薄的缴费单,
眼神里带着孩子特有的、对窘迫的敏锐感知和小心翼翼的懂事。陈实心头猛地一缩,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哦,
社会实践好啊!我闺女能去锻炼锻炼了!放心,爸爸一会儿就转过去。”他接过单子,
指尖划过那个刺眼的数字,虽然只有区区三百元,但对他此刻空空如也的账户而言,
无异于一座小山。他避开女儿清澈的目光,假装整理桌面,声音故作轻快,
“小雨今天作业多不多?先去做作业,爸爸...爸爸也还有点事要忙。”“嗯。
”小雨点点头,懂事地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前又小声加了一句,“爸爸,你胃又疼了吗?
别吃凉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女儿小小的背影。陈实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塌,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沉甸甸的债务。胃部的隐痛似乎更尖锐了。
他颓然坐倒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环顾这间不足二十平米、堆满杂物的出租屋,一张旧床,
一张桌子,一个塞满廉价衣服的简易布衣柜,便是全部家当。
墙上贴着几张小雨在学校得的“进步之星”奖状,是这灰暗空间里唯一鲜亮的色彩。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喧嚣隔着玻璃传来,却与他毫无关系。
他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的落难者,看着繁华的航船从身边驶过,却无法发出呼救。
他用力搓了把脸,掌心感受到皮肤粗糙的纹理和眼底的酸涩。工作,钱,
小雨的未来...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
反复几次,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骑手APP的下载图标上。
那蓝色的图标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又像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盯着它,眼神挣扎,
屈辱和不甘在胸腔里翻涌,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心脏。一个曾经穿着衬衫出入写字楼的男人,
如今要去风里雨里送餐?最后,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重重地按了下去。
冰冷的蓝色图标开始旋转、下载、安装。屏幕的光映着他灰败的脸,像一个无声的投降仪式。
2、跑外卖第一单外卖送达时,汗水已浸透陈实廉价的蓝色工装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
老旧的二手电动车仿佛在抗议,每一次启动都发出沉闷而费力的喘息。他笨拙地掏出手机,
对着订单上模糊的地址和眼前迷宫般的老旧小区单元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焦急和茫然交织。正午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晒得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空气像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后背的汗湿了又干,
在工装上留下大片白色的盐渍,黏腻不堪。“喂!骑手!我的餐呢?超时了知不知道!
”单元楼门禁对讲机里猛地炸开一个尖锐的女声,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陈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对着门禁按键:“对...对不起!
马上到!马上到!”他慌乱地按下开门键,电梯老旧迟缓得像生了锈,数字缓慢地跳动。
终于到达楼层,他几乎是跑着冲到门口,将外卖袋递过去时,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门只开了一条缝,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伸出来,一把夺过袋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嘭!”门重重关上,冰冷的不锈钢门板几乎撞到他的鼻尖。
一句轻飘飘的抱怨隔着门缝飘出来:“磨磨蹭蹭,饭都凉了!”陈实僵在门外,
电梯井道里穿堂风带着灰尘的味道拂过脸颊。门板冰冷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鼻尖。
那句抱怨像根细针,扎在他早已绷紧的神经上。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转身,走向那架慢得令人心焦的电梯。电梯下降时,
狭小空间里只有沉闷的嗡鸣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胃部熟悉的绞痛在紧张和屈辱的双重刺激下不合时宜地发作起来,他死死抵住上腹,
额头抵着冰凉的电梯壁,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意。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滴在蓝色的工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闭上眼睛,
小雨那张带着期盼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中。为了那张脸,为了那声“爸爸”,
他必须吞下所有的难堪,在这滚烫的柏油路上,一趟又一趟地跑下去。
时间在车轮的滚动和订单的提示音中飞速流逝。送完一单又一单,
陈实感觉自己像一台上紧了发条又快要散架的机器。夜色渐深,晚高峰的喧嚣褪去,
城市的灯火亮起。他停在一个大型社区外的便利店门口,疲惫不堪地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靠着冰冷的玻璃幕墙滑坐在地上。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脚底被廉价的工鞋磨得火辣辣地疼。他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渴得冒烟的喉咙,
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他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着今天的“战绩”,奔跑了十一个小时,
完成三十六单,收入扣除平台抽成和租车费用后,不到两百元。
这数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距离小雨的学费单,还差一大截,
就连社会实践费都不够。胃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身体的透支。
他下意识地隔着工装按住上腹,指尖能感受到那里不正常的僵硬和冰凉。他苦笑着,
拧紧瓶盖,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写字楼群,那里曾经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如今,
他像这座城市里一只微不足道的工蚁,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疲于奔命。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汽油味和灰尘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挣扎着站起身,
跨上那辆老旧的电动车,拧动油门,再次汇入城市川流不息的光河。车灯的光柱刺破夜色,
照亮前方一小段路,也照亮了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坚持。3、发现猫腻凌晨一点,
城市喧嚣沉淀为一种粘稠的寂静,只有偶尔驶过的重型卡车发出沉闷的轰鸣,
震得地面微微发颤。陈实把电动车歪在“老刘烧烤”油腻腻的塑料椅旁,
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下来。汗水早已风干,在蓝色工装上留下地图般的白色盐渍,
紧巴巴地贴在皮肤上。腰背酸痛得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疲惫的肌肉。
胃里空荡荡的,但持续的隐痛让他对食物提不起丝毫兴趣。他只想喘口气,等完这最后一单,
然后回家瘫倒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上。“老刘!外卖单子,三个烤鱿鱼,五个羊肉串,
加急!”老板娘尖利的嗓音穿透弥漫的油烟,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割裂着空气。“催命啊!
没看见堂食都忙不过来?”老板老刘,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光头胖子,不耐烦地吼了回去。
他嘴里叼着烟,烟雾熏得他眯缝着眼,动作却麻利得很。
只见他转身拉开靠里一个亮着白炽灯、贴着“堂食专用”标签的大冷藏柜,柜门开启的瞬间,
一股带着海洋气息的凉气涌出。陈实下意识地望过去,
看到里面整齐码放着一盒盒鲜红的肉块,肉质纹理清晰,颜色鲜亮。
老刘熟练地抽出几串鱿鱼和羊肉串,鱿鱼须洁白饱满,
羊肉带着诱人的粉红色泽和细密的雪花纹路,在冷柜灯光下泛着新鲜的光泽。
他动作麻利地把这些鲜亮的串儿放到炭火正旺的烤炉上,刷油,撒料,动作一气呵成,
肉串在炭火炙烤下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激起青烟,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散开来,
引得旁边几桌等位的食客频频侧目。“老板,外卖加急!快点啊!
”手机里催单的提示音又响了一遍,尖锐急促。“催催催!就知道催!”老刘烦躁地嘟囔着,
狠狠嘬了一口烟,烟头的红光明灭不定。他随手把烟屁股摁灭在油腻的台面上,
慢悠悠地转过身,走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蒙着厚厚冰霜的旧冰柜。他弯腰,
费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结满冰花的柜门,
一股更冷、更浑浊、带着浓重腥膻和些许腐败气息的冷风猛地扑了出来。陈实坐得不远,
那股冷风像一只冰冷黏腻的手,猝不及防地拂过他的鼻端,让他胃里一阵翻滚。
他强忍着不适,借着昏暗的光线和冰柜里微弱的光源,眯起眼仔细看去。
冰柜里堆满了散乱的、裹着厚厚冰碴的肉块,那些肉的颜色明显不对!
鱿鱼呈现出一种可疑的灰白色,边缘甚至有些发暗发黑;羊肉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暗红色,
像是淤积的血色,完全看不到堂食羊肉那种粉嫩的色泽和诱人的脂肪纹理,
表面覆盖着一层浑浊的冰晶。老刘看也不看,直接抓起几串冻得硬邦邦的鱿鱼和羊肉串,
像丢垃圾一样,“啪”的一声扔在旁边的脏水槽里解冻。冰碴迅速融化,
血水混着浑浊的冰水蔓延开来,在油腻的水槽里蜿蜒流淌,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腥臊气。
那暗沉的肉色在浑浊的水中浸泡着,显得更加污浊不堪。
老刘面无表情地拿起这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串,甚至懒得甩干水珠,
直接丢到了旁边一个专门烤外卖单子的炭炉上。这个炉子炭火明显不如堂食的旺,
温度低了许多,肉串丢上去,没有悦耳的滋滋声,只有沉闷的“噗”一声,
腾起一股带着水汽的白烟。他胡乱刷了点油,撒上一大把厚厚的、颜色深褐的孜然辣椒粉,
浓重的香料味瞬间盖过了食材本身可能存在的异味。陈实僵在原地,后背一阵阵发凉,
胃里的绞痛骤然加剧,像有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拧动!
他死死盯着那两炉截然不同的烤串,堂食的,在旺盛的炭火上跳跃,油脂滴落,香气四溢,
肉质饱满鲜亮;外卖的,在温吞的炭火上“闷”着,裹着厚厚的调料,
掩盖着食材本身的暗沉和可疑。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起自己这几个月为了省钱、为了赶时间,狼吞虎咽吃下去的那些廉价外卖,
想起那一次次深夜发作、痛得他蜷缩在床上的胃病!难道...难道他的胃,小雨的学费,
他拼死拼活挣来的每一分钱,
换来的就是这些从散发着腐败气味的冰柜里掏出来的、被浓重调料包裹的劣质货?!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猛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滴在油腻的塑料桌面上。他看着老刘那张在烟雾缭绕中麻木而油滑的脸,
看着那两炉天壤之别的烤串,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胃里的疼痛,
此刻仿佛有了一个清晰而肮脏的源头,正源源不断地向全身输送着冰冷的毒液。
4、收集证据那晚之后,陈实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而肮脏的冰窟窿,
四周充斥着无声的欺骗和冰冷的麻木。胃部的隐痛如同永不消逝的警报,
每一次发作都在尖锐地提醒他“老刘烧烤”冰柜里那堆暗沉的冻肉和浑浊的血水。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麻木奔跑的骑手,他变成了一只沉默的猎犬,在城市的食物链条里,
嗅探着隐藏的腐烂。他开始有意识地选择那些专做外卖、门脸狭小甚至没有堂食的小店取餐。
每一次推开油腻的玻璃门,每一次等待在充斥着食物混杂气味的狭小空间里,
他的眼睛都像装了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后厨的每一个角落。他很快发现,
这绝非“老刘烧烤”的个案。在一家名为“快味黄焖鸡”的拥挤后厨,他佯装看手机,
实则用前置摄像头对准了操作区。老板正从一个大冰柜里拖出一整袋冻得梆硬的鸡块,
那鸡块颜色灰白,表面凝结着厚厚的黄白色油脂,粘连在一起。老板熟练地抡起斧头,
“哐哐”几下劈开冻块,看也不看,直接丢进旁边一口翻滚着浓稠酱汁的大锅里。
那酱汁颜色深褐,散发着浓烈的香料味。当老板弯腰拖拽冻鸡块时,
陈实清晰地看到冰柜内壁凝结着厚厚的、颜色发黄的陈年冰霜,
角落里甚至散落着几片可疑的、颜色发暗的碎肉。手机镜头无声地记录下这一切。
他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心中的寒意,接过那份滚烫的黄焖鸡外卖,塑料碗在手里沉甸甸的,
却感觉不到一丝食物的温度,只觉得冰冷粘腻。另一天中午,
在一家号称“现炒快餐”的小店,取餐台前排着长队。陈实排在队伍里,
目光锐利地穿过送餐口向内张望。负责打包的大妈动作快得眼花缭乱。
只见她转身拉开一个半人高的冷藏柜,里面是码放整齐、颜色鲜亮的蔬菜和切配好的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