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的雪》1 雪落朱雀街的清晨林默的讲解器在朱雀大街的牌坊下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正月的西安裹在白毛风里,青石板路冻得像块巨大的冰镜,游客们缩着脖子搓手,
呼出的白气撞上牌坊的朱漆立柱,瞬间凝成细碎的霜花。“各位现在站的位置,
是唐长安城的中轴线——朱雀大街,”他呵着白气,手指向远处的钟楼,
“当年宽一百五十米,比现在的长安中路还宽三倍。街东是万年县,街西是长安县,
中间隔着排水沟,冬天结冰时能当溜冰场。
”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姑娘举着棉花糖蹦跳:“小林导游,唐朝人也堆雪人吗?”林默笑了笑,
从帆布包里翻出张复刻的《唐六典》舆图,
上面用朱砂标着朱雀街的雪灾记录:“贞观十三年腊月,长安大雪三尺,朱雀街积雪没马膝。
太宗李世民亲自到西市赈灾,还让魏征写了篇《罪己诏》。”“魏征?
就是那个敢跟皇帝吵架的老头?”戴毛线帽的大爷推了推眼镜,帽檐上的雪簌簌往下掉。
“是他,”林默的指尖划过舆图上“西市”的位置,那里标着个小小的炭炉图案,
“史书记载,那场雪灾冻死了不少穷人,魏征在朝堂上跟太宗吵了三天,说‘百姓冻饿,
是君之过’,逼着太宗打开粮仓放赈。”说话间,一阵旋风卷着雪沫扑过来,
林默下意识护住胸前的青铜挂坠。缠枝莲纹里的雪花结晶遇冷发亮,
上周在马嵬坡故事里出现的冰晶,此刻像是活了过来,顺着纹路游走,
在莲心聚成个极小的雪粒。收团时,雪下得更紧了。
林默在西市遗址的残碑旁遇见那个戴珍珠项链的老太太,她正用放大镜看碑上的刻字,
雪花落在镜片上,融成小小的水痕。“这碑上有个‘魏’字,”老太太指着残碑角落,
“我老伴儿的笔记说,这是魏征当年赈灾时,亲手刻的‘民为邦本’的残片。”林默蹲下身,
挂坠突然发烫,烫得他指尖发麻。残碑上的“魏”字被雪水浸得发黑,
恍惚间竟像是滴正在凝固的墨——和他在历史系资料室见过的魏征手迹一模一样。
“天太冷了,”老太太把围巾裹紧了些,珍珠在雪光里泛着柔光,“我老伴儿总说,
贞观之治不是史书上的字,是雪地里的脚印——皇帝的,大臣的,还有老百姓的,
都冻在一块儿了。”那天晚上,林默住在朱雀街旁的民宿。窗外的雪积了半尺厚,
他对着挂坠翻《贞观政要》,看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这句时,
挂坠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莲心的雪粒炸开,白光淹没视线前,
他听见一阵车马碾压积雪的咯吱声,混着苍老的咳嗽。
2 雪灾里的木炭与奏章林默摔在雪地里时,最先呛进肺里的是煤烟味。
抬头看见朱雀街被白雪埋了半截,两侧的商铺屋檐垂着冰棱,像倒挂的水晶剑。
穿紫袍的官员骑着马碾过积雪,马蹄铁蹭着冰面,溅起细碎的雪沫,
打在路边蜷缩的乞丐脸上。他摸了摸身上的冲锋衣,
雪花落在袖口立刻化了——这次的穿越带着温度,挂坠的力量又进化了。
缠枝莲纹烫得像块暖炉,莲心的雪粒融进皮肤,留下道冰凉的印记。“让让!魏大人的轿子!
”两个衙役挥着鞭子清道,人群里一阵骚动。林默看见顶青呢轿子碾过雪堆,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张清瘦的脸,山羊胡上结着霜,正是史书里“面折廷争”的魏征。
轿子在西市牌坊前停住。魏征掀帘下车,冻得直跺脚,却没先往暖和的铺子走,
反而蹲在个卖炭翁面前。老翁的炭筐翻在雪地里,黑炭滚得满地都是,
混着白雪变成灰黑色的泥。“官爷行行好,”老翁抓住魏征的袍角,指关节冻得发紫,
“这炭是给宫里送的,翻了车,小老儿赔不起啊……”魏征没说话,弯腰捡起块炭。
炭块冻得硬邦邦的,在他手心里留下道黑痕。“宫里的采办苛待你了?
”他的声音像冻裂的冰面,“说好的‘每斤炭值百钱’,是不是只给了五十?”老翁愣了愣,
眼泪混着鼻涕淌下来:“官爷怎么知道……他们说‘宫价就是这数’,
还打了我两鞭子……”魏征把炭塞进筐里,从袖中摸出块碎银:“先去买碗热汤。这炭,
我替你送进宫。”他转身对轿夫说,“去大理寺,把采办官给我叫来。
”林默跟着魏征往皇宫走,发现自己能留下脚印了。雪地上,
他的运动鞋印和魏征的皂靴印并排着,像两条并行的线。太极宫的丹墀上,
唐太宗正对着雪地里的梅树写诗。明黄色的龙袍在白雪里格外刺眼,
他手里的狼毫笔悬在纸上,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团。“魏征来了?”太宗没回头,
声音里带着笑意,“正好,朕这‘雪梅诗’少个结尾,你替朕补上。
”魏征把炭筐往丹墀旁一放,黑炭滚出来,在白玉台阶上留下道道黑痕。
“陛下还有心思写诗?”他的声音比寒风还冷,“西市有百姓冻饿而死,坊门贴满了卖身契,
您却在这儿赏梅?”太宗的笔顿了顿,墨滴又晕开些:“朕已命户部放赈,你还想怎样?
”“臣想请陛下看看这个,”魏征从袖中掏出卷竹简,狠狠摔在地上,
“这是万年县上报的冻死人数,三天前是十七,现在是三十一!采办官克扣炭钱,
地方官隐瞒灾情,陛下的赈粮还堵在朱雀街的雪堆里——这就是您的贞观之治?
”林默看见太宗的指节捏得发白,龙袍的袖口微微颤抖。他想起《资治通鉴》里的记载,
这位千古明君其实脾气暴烈,曾想杀了魏征,被长孙皇后劝住才作罢。“放肆!
”太宗的声音陡然拔高,雪花被震得从梅枝上簌簌往下掉,“魏征,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魏征往前走了一步,山羊胡上的霜落进领口:“臣死不足惜,只怕陛下成了桀纣之君。
”他指着炭筐里的黑炭,“这些炭,是百姓用命换来的。他们说‘皇恩浩荡’,
可连口热汤都喝不上——陛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太宗盯着炭筐看了许久,
忽然把诗稿揉成一团,扔进雪地里:“传朕旨意,采办官杖责三十,流放岭南。
赈粮由魏征亲自督办,谁敢阻拦,先斩后奏!”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
把朕的御膳房拆了,木料给西市的难民盖棚子。”魏征躬身行礼时,
林默看见他的袍角沾着块黑炭,和雪地里的诗稿混在一起,像幅泼墨画。
3 坊门后的卖身契与御膳房的木料挂坠第二次发烫时,林默正在整理魏征的资料。
他没抗拒,任由意识沉入更深的风雪里——这次落在西市的“积善坊”,
坊门的木牌被雪压得歪歪斜斜,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是份卖身契:“民女阿翠,年十六,
因父冻死,愿卖自身,换棺木一具。”雪地里跪着个穿破棉袄的姑娘,发髻上插着根枯树枝,
正是卖身契上的“阿翠”。几个恶少围着她起哄,
其中一个胖脸的伸手去摸她的脸:“小娘子,跟爷回府,有吃有穿,比在这儿冻着强。
”“放开她!”声断喝从坊门后传来。林默看见个穿绿袍的小吏冲出来,手里攥着本账簿,
账本的边角卷着毛,像是翻了无数次。“王书吏,少管闲事,”胖脸恶少嗤笑,
“这是她自愿的,有卖身契为证。”被称作王书吏的年轻人把阿翠护在身后,
账本在雪地里拍得啪啪响:“自愿?她父亲是被你们逼债冻死的!我这儿有账,
你们放的是‘驴打滚’,借一贯,三个月要还三贯!
”林默认出他——是魏征身边的文书王敬之,《旧唐书》里提过,这人因替百姓鸣冤被罢官,
魏征力保才复职。恶少们骂骂咧咧地走了。王敬之把阿翠扶起来,从怀里掏出个麦饼,
饼上还留着牙印,像是自己啃过几口。“先垫垫,”他的手冻得发僵,
递饼时差点掉在雪地里,“魏大人说了,赈灾粮下午就到。”阿翠咬了口饼,眼泪掉在饼上,
晕开个小小的湿痕:“王大哥,我爹……还在破庙里躺着,能不能……”“我去说,
”王敬之把账本往胳肢窝一夹,“魏大人最见不得这个。对了,你会写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