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正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刺骨的寒意从膝盖蔓延至全身，但我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痛觉神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折磨。
眼前，一双锃亮的顶级手工皮鞋，和西裤包裹下笔直修长的小腿，构成了一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画卷。
“林诺，你知错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淬了毒的寒气。
我的大脑一阵刺痛，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我，林诺，一个二十一世纪勤勤恳懇的社畜，猝死在了电脑前。然后，我穿书了。
穿成了我看过的一本名为《总裁的替身罪妻》的古早虐文里的同名女主。
一个集圣母、卑微、痴情、蠢笨于一体的终极恋爱脑。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本书的男主，顾衍。一个对我虐身虐心八百遍，最后只用一句“我爱你，之前都是误会”，就能换来女主原谅的顶级渣男。
按照原剧情，此刻，我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他白月光送的古董花瓶，正被他罚跪。接下来，我还得声泪俱下地承认错误，表示愿意为他做牛做马，然后被他甩下一句“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再关进小黑屋饿上三天三夜。
典中典，烂中烂。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操蛋的现实，眼前，突然飘过一行行半透明的、只有我能看见的文字。
呜呜呜，来了来了，全书最虐心的一段罚跪剧情！ 心疼死我了，我们诺诺做错了什么啊！ 顾衍你个狗男人！有本事冲我来，别欺负我家女主！ 姐妹们，眼泪不值钱，哭就完事了！ 抱抱诺诺，好想冲进去替你跪啊！
是弹幕。
是还在看这本书的、来自我那个世界的读者们的实时评论。
她们在心疼我，在为我哭泣。
我看着这些充满了同情和怜惜的弹幕，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温暖，反而觉得有点可笑。
在原来的世界，我也曾是她们中的一员。一边痛骂渣男，一边为女主的遭遇掉眼泪。
可是，有什么用呢？
眼泪能让我的膝盖不疼吗？心疼能让我不用被关小黑屋吗？
不能。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英俊得如同神祇，心肠却比蛇蝎还毒的男人。
然后，我笑了。
顾衍显然没料到我会笑，他英挺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的厌恶更深了：“你笑什么？不知悔改！”
我没有理他，而是看着虚空中那些不断刷新的弹幕，用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在和空气对话的语气，开口了：
“光心疼有什么用？”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顾衍愣住了，以为我在跟他说话，冷笑道：“怎么？还想狡辩？”
刷屏的弹幕，也因为我这句突兀的话，停滞了一瞬。
？？？女主在跟谁说话？ 刚刚那句话是……是诺诺说的吗？ 幻听了？她不是应该哭着求饶吗？
我无视了他们的疑惑，继续对着空气说：“你们这么心疼我，这么想帮我。”
“那就来点实际的。”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挑衅的弧度。
“别光用嘴，用你们的脑子，你们的技术，你们所有的一切来帮我。不然，就闭嘴，安静地看着我，是怎么被这个狗男人折磨死的。”
客厅里一片死寂。
顾衍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弹幕也陷入了长达数十秒的诡异沉默。
然后，下一秒。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彻底沸腾。
一行金色的、加粗的、仿佛要冲出屏幕的弹幕，横贯了我的整个视野——
姐妹，你……能看到我们？！
紧接着，红的、紫的、蓝的，各种颜色的弹幕如同火山喷发，瞬间淹没了我的一切。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神展开？ 女主觉醒了？她知道自己是书里的人了？！ 她说让我们来点实际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没等她们讨论出结果，一条闪着代码光芒的绿色弹幕，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出现了。
懂了。姐妹你挺住。我是计算机系的，给我十分钟，我先黑了顾衍公司的服务器，给他找点事做！
这条绿色弹幕像一声惊雷，炸醒了所有还在震惊中的读者。
卧槽！楼上姐妹牛逼！ 对啊！我们能看到剧情，我们就是上帝视角！我们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以前是干着急没办法，现在女主亲自开口求助了，这还等什么？！ 姐妹们，抄家伙！干他娘的！
一瞬间，弹幕的画风，从“心疼女主小可怜”，光速切换到了“干翻世界总动员”。
我看着眼前这片群情激奋的弹幕海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才对嘛。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热闹。
顾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我跪在地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笑得一脸诡异。他眼中的鄙夷和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林诺，你是不是疯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发疯。既然你不知悔改，就在这里跪到天亮！”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上楼，大概是去找他的白月光煲电话粥了。
“别急着走啊。”我慢悠悠地开了口。
顾衍的脚步顿住，回头冷冷地看着我。
我晃了晃因为长时间跪地而有些发麻的双腿，然后，当着他的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对，我站起来了。
没有哭，没有求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我径直走到客厅那张由意大利名家设计的、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让我的膝盖舒服了许多。
顾衍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大概从未想过，那个对他言听计从、卑微到尘埃里的林诺，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林诺，我让你站起来了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挑衅的怒火。
我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擦都没擦，咔嚓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我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跪麻了，站会儿。怎么？你们家的地板，坐一下沙发还要打报告申请？”
哈哈哈哈！爽！太爽了！就该这么怼他！ 诺诺A爆了！妈妈爱你！ 顾衍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精彩。
“你！”顾衍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就想把我从沙发上拽起来。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我胳膊的瞬间，他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动作一滞，不耐烦地掏出手机。
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变了。
是他的特助，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个点是绝对不敢打扰他的。
顾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是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顾……顾总！不好了！”电话那头，特助的声音带着哭腔，“公司……公司所有的服务器，全部瘫痪了！我们被黑客攻击了！”
“什么？！”顾衍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的核心数据，客户资料……全都被锁死了！对方……对方还在我们公司的官网上，挂了一张……一张小猪佩奇的动图！”
噗哈哈哈哈！姐妹牛逼！还挂了小猪佩奇！ 绿色弹幕小意思，常规操作。动图是另外一个黑客姐妹挂的，不是我，我没那么幼稚。 粉色弹幕是我挂的！我觉得很可爱啊！
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欣赏着顾衍那张从铁青到惨白，再到黑如锅底的脸。
这比看任何电影都有趣。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顾衍对着电话咆哮，“马上给我组织技术人员修复！不惜一切代价！”
挂了电话，他哪里还有心思管我跪不跪。他抓起外套，步履匆匆地就往外走，脸上满是焦头烂额。
路过我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眼神阴鸷地警告我：“林诺，这件事，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我冲他挥了挥手里的苹果核，笑得一脸无辜。
“慢走不送啊，顾总。”
大门被“砰”的一声甩上。
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眼前的弹幕，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哈哈哈哈！活该！让他虐我们诺诺！ 姐妹们，第一仗，开门红啊！ 技术组立大功！下一个谁来？
一条橙色的弹幕，慢悠悠地飘了过去。
别急，该我了。我是做公关的，刚注册了几个小号，把顾衍和他那个白月光在停车场激吻的照片，匿名发给了他商业联姻对象的爹。
？？？卧槽！还有商业联姻对象？ 书里提过一嘴！是为了家族利益，但他为了白月光一直拖着没订婚！ 楼上的姐妹，你这是要让他后院起火啊！够狠！我喜欢！
我看着这条弹幕，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黑客攻击，只是让他焦头烂额。
而后院起火，才能真正地，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痛苦”。
这个夜晚，还很长。
而这场由我导演，由全体“读者”参演的复仇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