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证揣进兜里那刻,霍临掸了掸西装袖口。他眼皮都没抬。“熊令姿,不出三个月,
你准回来求我。”这话像颗冰碴子,砸在我心口,又冷又硬。我没吭声。捏着那本薄薄的证,
转身就走。阳光刺得眼睛发酸。求他?求他什么?求他继续把我当空气?
求他那个永远比我重要的“红颜知己”柳依依?还是求他施舍一点,
像给宠物狗丢骨头似的关心?我叫熊令姿。嫁给霍临五年。五年,够把一颗滚烫的心熬成灰。
刚结婚那会儿,我也傻。以为捂块石头,也能捂热乎。他工作忙,应酬多。我理解。
家里大事小事,从不让他操心。他胃不好,我天天早起熬小米粥。他衬衫领口,
永远挺括干净。他半夜喝醉回来吐一地,我忍着恶心收拾。他夸过我一句吗?没有。
他觉得理所当然。好像我熊令姿天生就该伺候他霍大爷。后来,柳依依出现了。
霍临的大学学妹,单身,漂亮,会来事儿。霍临说,她一个女孩子在江城打拼不容易,
要我多照顾。怎么照顾?柳依依半夜一个电话,说水管爆了。霍临二话不说,套上衣服就走。
留我一个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柳依依胃疼,霍临能丢下重要的客户会议,送她去医院。
我呢?我发烧三十九度,给他打电话。他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吃点药,多喝热水。
我这边忙,挂了。”忙。永远在忙。忙着陪柳依依。那晚,我烧得迷迷糊糊。
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打车去医院。急诊室冰凉的椅子,坐了一宿。吊水瓶子里的液体,
一滴一滴,砸在我心上。砸穿了最后那点念想。出院那天,我没回家。直接找了律师。
离婚协议送到霍临面前。他像看个疯子。“熊令姿,你闹什么?”“我没闹。
”我把协议推过去,“签字吧。”他盯着我,眼神像刀子。“为了依依?我跟她清清白白!
”我笑了。真可笑。“霍临,跟别人没关系。是我,不想跟你过了。”他脸色铁青。“行!
你别后悔!”他抓起笔,龙飞凤舞签下名字。力透纸背。像在宣判我的死刑。
离婚手续办得飞快。拿到证,他就撂下那句“求我”的话。然后,柳依依像掐着点似的出现。
她小鸟依人地挽住霍临胳膊。“临哥,别生气了,
熊姐可能只是一时冲动……”霍临看我的眼神,充满怜悯和笃定。仿佛在说:看,离了我,
你什么都不是。我确实什么都不是。没工作,没存款。五年家庭主妇,和社会脱节得厉害。
霍临倒是“大方”。给了套市郊的小两居,还有五十万“分手费”。五十万,在他眼里,
大概就是打发叫花子。我捏着那张卡。搬进了那套冷冷清清的房子。房子很旧,
有股潮湿的霉味。空荡荡的。像我的心。躺在地板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地流。流干了,
脑子反而清醒了。后悔?绝不。与其在那种婚姻里烂掉,不如爬出来,哪怕摔得头破血流。
求霍临?下辈子吧。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活下去。五十万,在江城,不经花。坐吃山空,
就是等死。我得找事做。找工作?简历一片空白。除了“霍临前妻”这个名头,我有什么?
去商场转了一圈。导购,服务员。站一天,腰酸背痛。工资低得可怜。
还不够我以前买件衣服的零头。现实像盆冰水,浇得我透心凉。难道真让霍临说中了?
我心烦意乱,走进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姓刘,嗓门大,热心肠。
“哎,小姿啊,脸色这么差?来,喝瓶酸奶!”我摇摇头。看着店里堆得满满的货架。
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刘姐,你这店……转让吗?”刘姐一愣,随即叹气。“唉,想转啊!
老头子身体不好,得回老家照顾。这破店,位置偏,挣不了几个钱,挂出去大半年,
问都没人问。”位置是偏。小区老旧,住的多是老人和租户。消费能力不高。
我盯着货架上的方便面,火腿肠。脑子里飞快地盘算。房子是现成的,不用租金。
五十万本金。便利店,门槛低。我别的没有,时间有的是。能吃苦。“刘姐,”我吸了口气,
“你看,转给我行吗?”刘姐眼睛瞪得像铜铃。“小姿?你?开便利店?
你以前……”“以前是以前。”我打断她,“我现在就想找个事做。您开个价。
”刘姐看着我认真的样子。犹豫半天。“这店……连货带设备,
还有半年房租……你给二十万吧。唉,也就是你,别人我还不放心呢……”二十万。
心在滴血。但这是我能抓住的,唯一像样的稻草。“行!”我咬牙,“刘姐,我接了!
”手续办完。“熊家便利店”的招牌,歪歪扭扭挂了起来。刘姐走之前,拍着我的手。
“小姿,不容易,好好干!进货渠道我都给你,不懂就打电话问我!”我点头。
看着这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店。货架蒙灰,灯光昏暗。心里没底。但比在霍临家当金丝雀时,
踏实多了。一切从零开始。凌晨四点,批发市场。人挤人,吵得像菜市场。
我推着比我还高的平板车,跟着一群老手抢货。“让让!让让!挤什么挤!
”“这箱薯片是我的!”“老板!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还有货吗?”汗流浃背。头发黏在脸上。
顾不上形象。抢到便宜又新鲜的货,就是胜利。搬货,上架,理货。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腰像断了一样。以前霍临总嫌我身上有油烟味。现在,我浑身都是泡面味、洗涤剂味。
手上磨出了茧子。收银机都搞不懂。第一次打烊算账,少了五十块。心疼得一晚上没睡着。
慢慢摸索。笑脸迎人。“王阿姨,今天鸡蛋新鲜,给您留一盒?”“李大爷,
您要的红双喜到了!”“小朋友,棒棒糖不能多吃哦,一天最多一个!”小区里的人,
渐渐熟了。他们叫我“小姿老板”。虽然辛苦。但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踏实。霍临?
早被我抛到脑后。直到那天下午。阳光懒懒地照进店里。我正在整理刚到的牛奶。
门口的风铃响了。“欢迎光……”我抬头。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霍临。他站在门口。
一身高定西装,和这小小的、堆满杂货的便利店格格不入。他皱着眉。打量四周。眼神里,
有惊讶,更多的是……嫌弃?像看什么脏东西。“熊令姿,”他开口,
声音还是那种居高临下,“你就干这个?”我放下牛奶箱。拍了拍手上的灰。“嗯,
我干这个。霍总有事?”他眉头拧得更紧。似乎很不习惯我这种平静的语气。以前,
我对他总是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你缺钱?”他语气生硬,“缺钱跟我说。
何必……”“我不缺钱。”我打断他,拿起抹布擦柜台,“霍总要是没事,别挡着门,
影响我做生意。”他脸色沉下来。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识好歹”。“熊令姿,别逞强!
这种地方,这种营生,你……”“霍临,”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的店,我的生活,
跟你没关系了。麻烦让让。”他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怒气,有不解,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昂贵的皮鞋踩在门口有些脏污的地砖上。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高高在上的霍总,大概觉得我离了他,就该灰头土脸,
穷困潦倒,然后痛哭流涕回去求他吧?可惜。让他失望了。日子像流水。
便利店渐渐有了起色。我琢磨着怎么多挣点。小区老人多,腿脚不便。我印了小卡片。
“熊家便利店,满三十元,免费送货上门!”刚开始,只是送米送油。后来,王阿姨打电话。
“小姿啊,我降压药没了,能帮我带一盒吗?”“行!阿姨,什么牌子?我记下!
”李大爷家的灯泡坏了。“小姿老板,我这老胳膊老腿,爬不了梯子……”“您等着,大爷,
我关会儿店,马上过去!”张奶奶的孙子想吃城东那家老字号的绿豆糕。“小姿,
听说你骑电瓶车?能不能……”“没问题!奶奶,我下午进货顺路!”送货上门,代买跑腿。
不额外收费。就当是街坊情分。没想到。这点情分,像滚雪球。老人们口口相传。
“熊家便利店那个小姿,人真好!”“实在!信得过!”店里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货架上的东西,周转得飞快。我每天忙得像陀螺。进货,理货,收银,送货,修灯泡,
换水管……累。但充实。心里那点被婚姻掏空的窟窿,好像被这些琐碎的忙碌,
一点点填满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再是以前那种郁郁寡欢的苍白。那天。
我正在给货架补酱油。门口风铃又响了。“欢迎光临!”我抱着箱子回头。愣住了。
不是街坊。是柳依依。她打扮得精致时髦。香风小套装,踩着细高跟。手里挎着个名牌包。
站在我堆满纸箱、飘着泡面香的小店里。像走错了片场。她皱着鼻子。
用手在鼻子前轻轻扇了扇。眼神里的优越感,藏都藏不住。“令姿姐?”她故作惊讶,
“真的是你啊?我听临哥说你开了个小店,没想到……”她环顾四周,啧啧两声。
“这么……接地气啊?”我没接话。把酱油箱放下。“买东西?”她笑了笑。那笑容,
假得很。“随便看看。令姿姐,你何必这么辛苦呢?临哥其实……挺惦记你的。”惦记?
我差点笑出声。“是吗?”我拿起抹布擦手,“那替我谢谢他惦记。”柳依依走近两步。
香水味有点冲。“令姿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女人啊,有时候姿态别放太低。你看你,
把自己搞成这样……”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心”的劝诫。“临哥心软。
你要是服个软,回去求求他,他肯定……”“柳依依。”我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很冷,
“我开我的店,挣我的钱,不偷不抢。姿态低不低,是我的事。
至于霍临……”我看着她精心修饰过的脸。“你喜欢,你拿去。别在我这儿指手画脚。
要买东西就挑,不买,门在那边。”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这么硬气。以前在霍临面前,我对她,总是隐忍退让的。她脸色变了变。有点挂不住。
“熊令姿!你别不识好歹!临哥是可怜你!”“我不需要他可怜。”我拿起鸡毛掸子,
掸着货架上的灰,“慢走,不送。”柳依依气得脸都白了。高跟鞋狠狠一跺。“哼!
你就嘴硬吧!我看你能撑多久!”她扭着腰走了。风铃被她甩得叮当乱响。我继续掸灰。
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哼歌。求霍临?柳依依大概还在做她的春秋大梦。时间过得很快。
我的小店,成了这片老小区的小小枢纽。谁家缺盐少醋,第一个想到我。
谁家孩子放学没人接,临时放我这儿写作业。谁家夫妻吵架,大娘会拉着我诉苦。“小姿啊,
你说我家那死老头子……”“小姿老板,这新到的砂糖橘甜不甜?给我称两斤!
”“小姿姐姐,我妈妈让我来拿快递!”烟火气。实实在在的人情味。
这是我以前在霍临那个冰冷的大房子里,从未感受过的。钱挣得不多。但够花。心里踏实。
我甚至开始盘算,攒点钱,把店面重新装修一下,亮堂些。偶尔。
会听到一点关于霍临的消息。从那些爱八卦的街坊嘴里。“哎,小姿,
听说你以前那个……霍老板?最近生意做得可大了!”“是啊是啊,电视上都看到他了!
跟那个姓柳的女明星,走得可近了!”柳依依?女明星?我笑笑,低头理账。“是吗?挺好。
”关我什么事。直到一个深夜。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凌晨两点。谁啊?
我迷迷糊糊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瞬间清醒。霍临?离婚大半年。
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有病吧?我直接按掉。翻身想继续睡。手机又响了。锲而不舍。
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急躁。我皱眉。接通。没好气。“喂?”电话那头,不是霍临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男声,很焦急。“喂?是熊……熊女士吗?霍总他……他胃出血!很严重!
刚送到市一院抢救!他手机里紧急联系人……只有你……”我脑子懵了一下。胃出血?抢救?
“你打错……”我下意识想说打错了。我和他没关系了。“熊女士!求您了!
霍总昏迷前一直喊……喊您的名字!我们……我们实在不知道还能联系谁!
”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怎么可能。大概是痛糊涂了。我捏着手机。
指关节发白。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路灯昏黄的光。去?凭什么?他当初怎么对我的?不去?
万一……真的……心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最终。我骂了句脏话。掀开被子下床。
飞快地套上外套。我告诉自己。不是心软。是看在……好歹是条命的份上。最后一次。
冲到医院急诊室。浓重的消毒水味。霍临的助理小王,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我,
像看到救星。“熊姐!您来了!太好了!”我往里看。霍临躺在抢救床上。脸色惨白得像纸。
闭着眼。身上插着管子。额头上全是冷汗。看着……有点惨。“怎么回事?”我问小王。
小王一脸懊悔。“霍总今晚跟柳小姐……哦不,柳依依小姐,还有几个投资人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