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凤曦女帝最锋利的剑，为她镇守疆土十六载。直到她带回那个叫秦霄的少年。
他趴在她膝头轻笑：“萧珩功高震主，我看了他已经想要龙椅上的位置了，
现在不除后患无穷啊。”她漫不经心抚着他的发：“那便卸了他的兵权吧。”可谁曾想，
我对她早已心灰意冷。当年朝廷初定，她眼中那份为家国稳固而担起的责任，
如今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满心的秦霄。我递上辞呈那日，
宫人嗤笑：“陛下正陪秦公子赏梅。”1.朔风裹挟着刀割般的寒意，狠狠砸在朱红宫门上，
发出困兽般沉闷的低吼。更漏的残响被狂风撕得粉碎，碎成星点，坠落在无边无际的死寂里。
殿门沉沉闭着，厚重的扉页挡去了内里隐约浮动的丝竹靡音。
同时也将殿外那人跪在冰凉金砖上的萧索身影，牢牢锁在了寒风中。
萧珩挺直着脊梁跪在那里，雪花无声地飘落，
在他玄黑的肩甲、墨色的发顶积起一层薄薄的霜白。寒意顺着膝盖，蛇一样钻入骨髓，
远不及心口那片空茫的冷。白日里凯旋的喧嚣早已散尽，此刻的皇城，
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冰窖。宫灯昏黄的光晕在风里摇曳，将他孤峭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
模糊地融进更深的夜色里。他怀中揣着的东西，隔着冰冷的铁甲，
依旧硌得心口生疼一方玄铁铸就的虎符，一枚象征着他“安定侯”爵位的金印，
还有一卷素帛写就的辞呈。2.三日前，也是这宫门之下。“安定侯萧珩，北疆大捷！
斩敌首万余，拓土三百里！凯旋——献俘——”内侍尖细的唱喏声穿透铅灰色的天幕，
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亢奋。沉重的宫门隆隆洞开，露出里面象征帝国无上权威的层层殿宇。
萧珩一身染血的玄甲未卸，战袍被朔风刮得猎猎作响，
率领着同样风尘仆仆却杀气未散的亲兵，押解着垂头丧气的敌酋，踏入宫门。
铁靴踏在熟悉的御道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这条通往紫宸殿的路，他走了十六年，
每一步都浸透着血与火的记忆。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那高高的丹墀之上，
习惯性地寻找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然而，丹陛之上，龙椅空悬。他引以为傲的胜利，
他浴血搏杀换来的荣耀，此刻竟无人承接。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悄然爬上脊椎，
比北疆最酷寒的风雪更甚。他身后的亲兵们也察觉到了异样，原本高昂的头颅微微低垂，
握着兵刃的手紧了又紧。内侍总管李德全匆匆从侧殿小跑出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侯爷辛苦！陛下……陛下偶感风寒，龙体微恙，
此刻正在后苑休憩。”“特命老奴前来，代受献俘之仪，犒赏三军！
侯爷……请随老奴偏殿稍歇，陛下必有后赏！”风寒？萧珩的目光掠过李德全闪烁的眼神，
越过空寂的龙椅，投向那通向御花园的垂花拱门。凛冽的空气中，
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缠绵的暖香，被风断断续续地送了过来，
与这肃杀庄严的朝堂格格不入。他沉默着，将腰间悬挂的敌酋佩刀解下，
沉重的刀身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钝响，惊得李德全眼皮一跳。萧珩不再多言，转身，
玄甲摩擦发出冰冷的声响，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战场煞气，大步走向偏殿。身后的亲兵们，
沉默地跟上，沉重的脚步踏碎了殿前的寂静。偏殿内炭火融融，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却暖不了心口那块冰。萧珩独自一人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凋零的枯枝。殿门轻响，
李德全端着御酒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复杂神色。“侯爷，您饮杯酒暖暖身子吧。
”李德全放下托盘，声音压得极低。“近来政务，多委于那位新晋的秦先生了。”秦先生？
萧珩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划过。秦霄。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刺，
毫无预兆地扎进他的记忆深处。那是三年前，江淮百年不遇的大水灾。千里泽国，饿殍遍野，
女帝凤曦，不顾群臣劝阻，执意亲临灾区赈济。萧珩记得那日的混乱。
溃堤的浊流咆哮着冲垮了临时搭建的堤坝，人群惊恐哭嚎，如蚁般奔逃。
他正指挥着士兵拼命加固另一段摇摇欲坠的河堤，护住身后拥挤的灾民。就在最危急的关头，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上游汹涌的洪峰中，
一根巨大的浮木正朝着下游一处挤满老弱妇孺的低洼处冲去！“闪开！”他厉声嘶吼，
拔腿就要冲过去。然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比他更快！凤曦竟不顾一切地策马冲向那片洼地！
她的骑术是萧珩亲手教的，此刻竟被用在了这种不要命的场合。她俯身，从翻涌的浊浪里，
一把捞起了一个紧紧抱着浮木、眼看就要被洪水吞噬的少年。那少年浑身湿透，
脸色惨白如纸，惊惶如受惊的幼鹿，死死抓住凤曦的手臂。萧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要破腔而出。他疯了一般带人冲过去，用身体构筑人墙，
拼死挡住了紧随而至的洪峰冲击。凤曦的马在激流中惊惶嘶鸣，若非萧珩死死拉住缰绳，
后果不堪设想。“陛下！千金之躯岂可如此涉险！
”萧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后怕和愤怒而嘶哑，雨水混着汗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淌下。
凤曦惊魂未定，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她低头看着少年惊恐却异常清秀的脸庞，
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奇异的怜悯：“朕……朕总不能看着他死！
”她抬头看向萧珩，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被顶撞的不悦。“萧卿，你太紧张了。”那少年，
便是秦霄。他像一株柔弱的藤蔓，就此紧紧缠绕上了帝国至尊的华盖。
3.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被一声压抑的抽泣拉回现实。萧珩猛地回神，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御书房紧闭的门外。里面灯火通明，映着窗纸上两道模糊的身影。
“陛下，萧将军今日归朝，好大的威风呢。”一个年轻男子慵懒的声音，
带着刻意拉长的尾调，像沾了蜜的丝线，柔柔地缠绕着听者的神经。那人便是秦霄。
“满朝文武都去迎接了，连宫门口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知道的，说他是陛下的臣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说到这里秦霄他的话顿了顿。窗纸上，
那个依偎在女帝身侧的影子动了动，手指似乎缠绕着女帝垂落的一缕发丝。“以为什么？
”凤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被取悦的慵懒，全无朝堂上的威仪，更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还以为这江山，要改姓萧了呢”秦霄的声音更低，更柔，却字字如针，清晰地透出门扉。
“功高震主啊陛下，古往今来，手握重兵的武将，有几个能善终？
”又有哪几个真能对龙椅毫无念想？”您看看他今日那架势，啧啧啧，北疆的兵，
怕不是只认他萧字帅旗，不识天子诏令了吧”御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萧珩的手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翻涌的、带着铁锈味的冰冷洪流。十六年沙场喋血，
身上纵横交错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了守护她身下那张龙椅的安稳。如今，
竟被一个摇尾乞怜的弄臣，如此轻描淡写地构陷。“功高震主”凤曦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像是在掂量一件器物的价值。
“萧珩他确实权柄太重了些。”她稍作停顿，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仿佛终于敲定了什么，
语气忽然变得轻飘飘的，漫不经心里透着一股执掌生杀的随意。“那便寻个由头，
先卸了他的兵权，在京中荣养着吧，也省得他在北疆势力盘根错节，成了尾大不掉的麻烦。
”“陛下圣明！”秦霄的声音立刻充满了甜腻的崇拜。“就知道陛下最是英明果决，
为了陛下，为了大胤江山永固，这点小小的‘委屈’，萧将军身为忠臣，想必是能体谅的。
”门外的萧珩，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刹逆流冲上头顶，
带来一阵眩晕。他死死咬住牙关，齿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卸兵权？荣养？体谅？
那些用血肉之躯一次次为她挡下明枪暗箭、用铁血手腕为她荡平四海的岁月。
那些在沙场枕戈待旦、在朝堂殚精竭虑的日子，原来最终换来的，
不过是君王口中轻描淡写的“权柄太重”和弄臣一句轻飘飘的“体谅”！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悲凉，如同冰水，从头到脚将他彻底淹没。
他挺直的脊背第一次感到难以支撑的僵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在冰冷的廊柱上，
发出一声闷响。“谁？！”御书房内传来秦霄警觉的呵斥。萧珩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应。
他猛地转身，像逃离瘟疫般，大步离开那片让他窒息的地方。
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卷起一道弧度，扫过冰冷的地面，带起几片零落的枯叶。
4.偏殿的灯火昏黄而寂寥。萧珩背对着殿门，身影凝固在窗边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案几上，是李德全方才送来的、尚有余温的御酒，
澄澈的酒液在玉杯中微微晃动，映着跳动的烛火，像一滴凝固的泪。他缓缓抬起手，
指尖触到冰冷的胸甲。甲胄之下，紧贴心口的地方，藏着一方冰冷坚硬的玄铁虎符。
这枚虎符，曾是他无上荣耀的象征，是他守护家国、守护她的权柄。无数个浴血的黎明，
无数个枕戈的寒夜，这冰冷的触感总能带给他力量与决心。而此刻，它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灼得他心脏剧痛。指尖再往下，抚过腰间悬挂的印囊。安定侯金印。
这个她用山河为注、亲手为他加封的爵位，曾是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顶点。如今听来，
却只余下无尽的讽刺。十六载光阴，沙场征袍上的血痕尚未淡去，
朝堂博弈中的刀光剑影犹在眼前，最终换来的，竟是她轻飘飘一句“权柄太重”，
和那个弄臣秦霄枕在她膝头的一句“功高震主”。
他这柄为她开疆拓土、为她荡平荆棘的利剑，在她眼中，已成了悬于龙椅之上的威胁。
一股冰冷的疲惫感，如同附骨之蛆，从四肢百骸深处蔓延上来，
沉甸甸地压垮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
那曾燃烧于胸中、足以焚尽一切艰难险阻的忠诚之火，终于在这彻骨的寒意与背叛面前，
寸寸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卷素帛。提笔，蘸墨，手腕悬停于纸上，
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十六年，多少奏报军情、多少建言献策的笔墨，都凝练在这支笔尖。
而这一次，他要写的，是告别。“臣萧珩，蒙陛下拔擢，忝居高位，
效命疆场……”十有六载墨迹在素帛上晕开，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带着沙场铁血的硝烟，
也带着心口被剜开的钝痛。他写得极慢，每一笔都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诀别。写至末尾，
“旧伤沉疴，力有不逮，难堪驱策，恳请陛下天恩，允臣骸骨归乡，卸甲归田。
”“所掌北境兵符、安定侯印信，随本附呈。”最后一个字落下，笔尖重重一顿，
墨迹在“卸甲归田”四字上晕开一片浓重的悲凉。他放下笔，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仿佛带走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只留下一个空寂的躯壳。
他亲手解下腰间象征着安定侯无上尊荣的金印，冰冷的金属触感刺骨。又探入怀中，
取出那枚沉甸甸、浸染了无数铁血与寒霜的玄铁虎符。两件重物落在辞呈之上，
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声响，像两颗心脏同时停止了跳动。
他拿起那卷承载着他全部过往与最终决断的素帛、印信与虎符，握在手中。它们冰冷而沉重，
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推开殿门，寒风裹挟着更大的雪片扑面而来，刀子般刮过脸颊。
宫道漫长而空旷，两侧高耸的宫墙在风雪中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兽。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玄色的身影在茫茫风雪中显得渺小而孤绝。铁靴踏在积雪上，
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咯吱”声，是这寂静深宫里唯一的回响。5.终于，
他又一次站在了那扇象征着至高皇权的紫宸殿门前。巨大的宫门紧闭着，
将殿内的暖香、丝竹和那些令人心寒的密语隔绝在内。
白日里凯旋的喧嚣早已被风雪彻底埋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寂。他屈膝，
缓缓跪倒在冰冷的、覆盖着新雪的金砖之上。雪花无声地落在他挺直的肩背，
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迅速融化，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双手高高托起那卷辞呈与印信，
举过头顶。“臣，萧珩，请见陛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风雪，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撞向那两扇紧闭的、厚重的朱漆大门。
殿内丝竹之声似乎停顿了一瞬。过了许久，
久到萧珩手臂的肌肉因长时间的托举而开始微微颤抖，久到雪花几乎将他堆成一个雪人，
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细缝。一个年轻的小内侍探出头来，
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畏惧。“侯爷？”小内侍缩了缩脖子，声音被寒风吹得发颤，
“您……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快请起吧！”萧珩一动不动，双手依旧高举：“臣，
有本启奏陛下。”小内侍瞥了一眼他高举的卷轴和印信，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压低声音：“侯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陛下……陛下这会儿正陪着秦公子在梅园赏雪呢！
兴致正高，吩咐了……谁也不见！”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不够分量，
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补充道:“秦公子说了，雪景难得，最忌烦心事搅扰。
您这还是改日再来吧！”说完，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飞快地缩回头去，
“哐当”一声将侧门紧紧关上。最后一线微光也被门扉彻底掐灭。雪落得更急了。
冰冷的雪片钻进他的领口，融化，带着刺骨的寒意流淌下去。梅园？赏雪？秦霄？谁也不见？
烦心事？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期盼她至少会看一眼这辞呈，
会问一句缘由，会念及半分旧情。在这一刻，
被这扇冰冷的宫门和小内侍轻慢的话语彻底碾碎，化为齑粉，混入这漫天风雪之中。
原来十六年的守护，十六年的血火情谊，在她眼中，
终究抵不过一个弄臣陪她赏雪的片刻欢愉。他托举着印信和辞呈的手臂，终于缓缓垂下。
那卷沉重的素帛和冰冷的金属，被他轻轻搁在了身前的雪地上，如同埋葬一件无用的旧物。
动作轻缓得近乎温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然后，他站起身。
积雪簌簌地从他肩甲、披风上滑落。他没有再看那紧闭的宫门一眼，
没有再看地上那象征着他半生戎马与荣耀的印信。他转过身，挺直了脊梁，迈开脚步，
朝着宫门之外，朝着风雪肆虐的茫茫黑夜，一步一步，踏雪而去。玄色的身影，
渐渐被漫天飞雪吞噬，最终消失在皇城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深处。雪地上，
只留下那卷素帛和印信，如同被遗弃的祭品，很快便被新雪覆盖，再无痕迹。6.紫宸殿内，
暖香馥郁。凤曦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捻着一颗剥好的水晶葡萄，
慵懒地送入口中。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云锦纱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秦霄半跪在榻前，正捧着她一只玉足，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巾擦拭着，
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神情专注而温顺。“陛下，您尝尝这新贡的蜜桔，甜得很呢。”秦霄拿起一枚金黄的蜜桔，
仔细地剥开，剔去白络，将一瓣晶莹的果肉递到凤曦唇边。他指尖微凉，带着桔子的清香。
凤曦就着他的手含住，甘甜的汁水在口中溢开。她眯起眼，享受着这份无微不至的伺候，
目光落在秦霄低垂的、线条优美的侧脸上，带着几分迷离的欣赏。殿内燃着昂贵的银丝炭，
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雪与寒意。丝竹之声重新响起，
靡靡之音在温暖的空气中流淌。“霄儿的手艺越发好了。”凤曦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喑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