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镇北王府的嫡女，却在一夜之间成为沈家军的少帅。为家族、为兄长，我披甲上阵，
却被逼入绝境。十万大军覆灭，血与雪染红了落鹰峡。我从失明到装疯，从复仇到焚城，
我在阴谋与背叛中挣扎求生。即便面对至亲的真相和敌我的纠葛，我也绝不后退。
因为棋局一旦开始，只有生死，没有退路。1雪混着血，黏在我的铠甲上。
铠甲上面已经看不清原有的颜色。我趴在尸堆里，箭伤在肋下燃烧着。真疼，
疼得我呲牙咧嘴。这么冷的天，可是，我全身已被汗水浸透。——那是疼的。
像是有人拿刀在我骨头上刮一样疼。我咬着牙，努力的抬起头。我看到十丈外，
北燕的士兵正把沈家军的头颅一颗颗垒起来，已经堆成一座小山。最顶上那颗，我很是熟悉。
是副将陈叔的——他死前还瞪着眼，嘴里咬着一截敌人的手指。我远远的听到。“沈家军，
不过如此。”有人嗤笑，他们靴底碾过一面残破的沈家军旗。我咬住手腕，
用力地把呜咽咽了回去。血从牙缝渗进喉咙，腥的，烫的。半个月前，
我还没有过十六岁的生辰。半个月前，我还是镇北王府的嫡女沈昭，锦缎裹身，熏香染袖。
半个月前，哥哥躺在榻上，膝盖以下盖着毯子——那双腿废在五年前的雁门关，箭上淬了毒，
太医说，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半个月前，朝廷的诏书砸在父王案头，
朱砂淋漓八个字：“沈家军即日出征。”传旨的太监翘着兰花指笑：“王爷，
这可是摄政王体恤您年迈，特意让少帅历练呢。”少帅。我那个连筷子都握不稳的哥哥。
祖母哭着求父王想办法。父王仰头，不停地叹着气，无奈的摇头。我站在门外，
静静地看着哭泣的祖母，无助的父王。当夜，我便剪了长发，拿火漆烫喉结，
裹胸布勒得喘不过气。铜镜里的人眉目凌厉，像极了我哥哥二十岁的画像。
父王跪在祠堂里没回头：“沈家军可以死绝，但不能抗旨。”我冲他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现在我知道了。沈家军确实死绝了。十万大军，只剩下孤零零我一个人了。2五前天，
十万大军前进到这落鹰峡。突然，山崖上滚下无数的火油桶。箭雨来得比雷还快，
铁甲烧红了黏在皮肉上，惨叫声像地狱开了门。我拼命地挥剑砍断火的军旗时，
听见传令兵嘶吼：“少帅！路线图是假的——”一支铁箭穿透他喉咙，把他射死在我脚边。
我无助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倒在了地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当我醒来时，身边原是白茫茫的雪，染成了红色。红得让人看了刺眼。雪不知何时停的。
我用力地拖着断箭爬出尸山时，出奇的是，天空中竟然有一轮明月。
月亮正照在头颅垒起来的那座小山。那些头颅的脸都被烤焦了，分不清谁是谁。但我知道，
里面有给我编过蝈蝈笼的老赵，有偷藏甜糕给我的小兵阿树，
还有陈叔——他上月才得了孙子，袖子里还揣着没送出去的长命锁。我吐出一口血沫，
摸到腰间半截断剑。忽然听见雪地里有喘气声。我转身。那是个穿北燕铠甲的将军，
能明显地看到他腹部的伤口很深，还在往外流着血。我上前，掐住他脖子时，
他居然笑了：“小丫头……你指甲该剪了。”我断剑抵在他喉结上，声音很冷，
还带着少许地颤抖：“谁布的埋伏？”他咳着血，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自己看……朱批。
”羊皮上是沈家军的行军路线，右侧一道朱砂御批：“准此议。
”底下盖着竟然是萧煜宸的私印。这个印，我认得。——去年宫宴，
这位摄政王还用它蘸了胭脂，点在我眉心夸“沈小姐好漂亮”。这个摄政王，
在朝中是相当好口碑。为了南朝的稳定，至今三十有八，还没有婚娶。
我的断剑“当啷”掉在地上。我从怀里掏出一瓶止血散随手丢给了他。“陆祁。二十二岁。
”那将军自己包扎伤口，白布瞬间透红，“北燕左将军，现在被自己人追杀。
”我无意间看到了他腰间玉佩——龙纹缺一角，是南朝皇室嫡系才有的标记。“为什么救我？
”他忽然问。我抓起一把带血的雪搓着脸：“你活着比死了有用。”他大笑，
笑得伤口崩裂：“帮我杀个人，我告诉你谁真正想要沈家军的命。”“谁？”“萧煜宸。
”他舔着嘴角上的血。“巧了，我也想他死。”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
我用力地拽起他钻进山洞。过了好久，我听见自己说：“成交。”洞外风雪呜咽，
像沈家军十万冤魂哭泣着。陆祁发烧说胡话，一会喊“阿姐”，一会骂“老匹夫”。
我掰开他的嘴，他忽然睁眼，一把抓住正想给他喂丹丸的我手：“你刚才……是不是想用毒？
”我摊开掌心，露出半颗化了的丹丸。他居然又笑了：“够狠，配当我盟友。
”火光映在洞壁上的影子像两头互相警惕的狼。我摩挲着羊皮上的朱批，想起离府那日，
父王最后说的话——“昭儿，棋局一旦开始，只有生死，没有退路。”3一个月后。
金銮殿的地砖沁着凉气，像块冰贴着我的膝盖，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萧煜宸的声音从高处飘了下来，带着微笑地轻柔："沈少帅擅离职守，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竟还有脸回京？"我抬头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幼帝。
萧煜宸今日穿了件月白蟒袍，玉冠束发。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那珠子是血珀的，
每颗里头都凝着一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满朝文武百官的视线扎在我背上，
比战场上的箭还密。"臣，有本奏。"我扯开染血的战袍。肋下三处箭伤已经化脓，
红黄交错的腐肉翻卷着，露出白森骨茬。文官队列里有人干呕起来。
血书是我从死人身上撕的里衣写的。我把它铺在跟前时，
血渍晕开了最后一行字："北燕伏兵乃按图索骥，此图有朱批御印。
"萧煜宸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血珀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有一颗滚到我手边。我捡起来，
当着他的面塞进怀里。"这就是证据。"我说。满殿死寂，无人说话。我跪在冰冷的地直，
听着那些文武百官在两边议论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到两个简单的字：“退朝。
”便退回出大殿。柳如烟在宫门外接我。她今天穿得素，月白衫子藕荷裙，
鬓边只簪一支银茉莉。见我就红了眼眶："阿昭..."我轻轻拍了拍她手，
小声说："叫少帅。"她嗯了一声便改了口。我随着她坐马车到了茶楼。
她微笑着递来雕刻牡丹纹的茶盏："阿昭，新焙的云雾，你从前最爱..."茶气氤氲里，
我看见她指甲缝里沾着靛蓝粉末。北境有种毒草叫"夜盲藤"，捣碎了掺茶里，
三个时辰就能让人变成瞎子。我笑了笑。仰头饮尽...失明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约子时，
眼前一黑。我听见有人蹑手蹑脚进来，冰凉的指尖碰我眼皮。我闻到那熟悉的味道，
嘴角弯起了别人看不见的弧度。"阿昭，你别怪我。"她声音发颤，"你活着，
我们整个候府，包括我娘都得死..."她的手伸向了我的脖子。我猛地攥住她手腕。
她尖叫着后退，打翻了博古架上的珐琅钟——这是给外头望风的人报信。
我用力地抄起瓷枕砸向窗棂。黑影闷哼一声，从二楼栽下去。4装疯真是个技术活。几日后，
我披头散发在院里追着蝴蝶，把胭脂抹在祠堂牌位上。柳如烟带着太医来来给我看诊时，
我正啃着供果傻笑着。老太医把脉后。"惊惧、失心。"老太医摇头，"这病...难。
"柳如烟手中的帕子都哭湿了半幅，转头却往我药里加双倍夜盲藤。我趁她俯身时，
把药汁全灌进她领口。她烫得跳起来骂："你这个疯人！"骂完才想起我是个疯子。太迟了。
她和太医走后，我在他们身后笑了笑。跟踪她比猎兔子还容易。第二日，她夜半溜去城隍庙，
香案底下摸出封信。烛火一晃，照见末尾那个朱砂小印——和行军图上一模一样。
"主上问那疯子几时断气？"黑影低声问。
柳如烟绞着帕子："再等等...她那日竟认出我了..."我蹲在房梁上笑出声。
他们抬头时，我松手扔下准备好的绳套。割喉要用巧劲。太深会喷一脸血，太浅又死不透。
我刀尖在柳如烟脖子上比划时，她竟然尿湿了粉色的石榴裙。
"阿昭...阿昭..."她哭得妆都花了，"你八岁落水，
是我跳下去..."我刀尖一顿。她趁机去摸发簪里的毒针。我捏碎她腕骨，
顺带割开了她喉咙。血溅在城隍爷金身上，像给他镀了层红釉。
我从她怀里摸出三样东西：一封没拆的信，里头写着明日未时醉仙楼密会；一包夜盲藤粉，
够毒瞎半座城的人；还有个小荷包，
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那是我十岁时初学女红时送她的。我把荷包塞回她尸身里，
信和毒粉收进袖袋。走出庙门时，晨钟刚敲到第三下。灰鸽子扑棱棱飞过屋脊，
羽翼划开青墨色的天。5半个月后，鸿胪寺的夜宴，酒气熏得人眼睛疼。北燕使团坐西席，
为首的老头子须发皆白，腰间玉佩刻着狼头我在陆祁给我看到的画像里见过——北燕大司马，
拓跋弘。我盯着他身后那个戴青铜面具的随从。那人手指修长，虎口一道疤，
正漫不经心地转着酒盏。我轻笑了笑。突然，萧煜宸抚掌："久闻北燕战舞刚烈，不如助兴？
"十二名舞姬水袖翻飞，最艳的那个旋到陆祁面前，指尖一勾——突然面具落地。满座哗然。
陆祁脸上有道新疤，从眉骨划到嘴角，皮肉还翻着红。
但真正要命的是他锁骨下三寸——那里留着箭疤，形状像朵梅花。五年前雁门关之战，
我哥一箭射穿北燕左将军的铠甲，箭簇卡在骨头上。一个月前，陆祁和我说，
这疤天下独一份。萧煜宸的玉著轻轻敲着碗沿："这位勇士，倒像故人。"陆祁咧嘴一笑，
疤跟着扭动："摄政王认错了吧？我第一次到贵国来。"舞姬突然撕开他衣襟。
梅花疤赫然在目。“那这是什么？”萧煜宸声音飘来“去年猎熊时挠的。
” 陆祁不紧不慢的道。我看气氛有些不对，摔了酒杯。檐上立刻传来瓦片响，
三支弩箭钉入舞姬咽喉。灯烛齐灭，有人尖叫着打翻酒案。
混乱中我拽住陆祁手腕："西角门，青骓马。
"他反手塞给我个冰凉物件："醉仙楼地字三号房。"御林军的铁靴声已到殿外。
我踹开窗户把他推出去，回头正对上萧煜宸的眼睛。他唇形无声翕动："沈、小、姐。
"抄家的御林军来得比夏雨还急。我翻墙进府时，父王正跪在祠堂里吞金。
他手里攥着半块虎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我急忙抠他嘴，他咬破我手指，
在香案上写了个"宸"字。血淋淋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6窗外开始下雨。
礼部尚书府的红灯笼在雨里泡发了，像两颗肿胀的眼珠。我跪在阶前磕头，
水洼里映出自己鬼似的脸："求大人救我祖母和哥哥。"门缝里飘出丝竹声，
夹杂着嗤笑："通敌叛国，死有余辜。"管家泼了盆馊水在我身上："快滚！
"馊水里漂着片金箔，是御赐的杏花蜜饯——去年父王还分过他们半匣子。子时刚过。
我拔出陆祁给的匕首。杀人比想象中安静。老尚书在榻上抽搐时，
喉咙处的血在咕咚咕咚的向外冒着。他小妾想跳窗，被我用刀钉在雕花棂上。
最吵的是那个穿红肚兜的最小的少爷，我割他脖子时，他手里还攥着糖人。糖人化了，
黏糊糊粘在我刀上。我在正堂屏风刻字，用的是尚书夫人的金簪："见死不救者，皆共犯。
"血顺着簪花纹路往下淌，像给牡丹描了红边...我查过，
是他联合其他的大臣向萧煜宸极力推荐让我哥带兵去支援的。寅时，
我到了陆祁说的醉仙楼的地字三号房。房间有股霉味。陆祁正在煎药，
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他肩头草草裹着布，血渍晕成紫黑色。"你父王死了？
"他头也不抬。我抹了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深吸了口气。
扯下帘子擦刀："你也被通缉了。"他忽然笑起来，笑得药罐子直抖："同是天涯沦落人？
"窗外雨打芭蕉，一声声像催命鼓。我走到他跟前，掰开他手心，
放进那半块虎符："我要萧煜宸的命。"他指尖在我掌心画了个圈："巧了，我也是。
"瓦片上传来野猫叫。我们同时吹灭了灯。几日后深夜。我带着陆祁偷偷地回到了沈家祠堂。
陆祁带回来的密信，熏着北燕皇室特制的龙脑香。信纸已经泛黄，边角被虫蛀出细密的孔洞，
像一张布满疮痍的脸。"雁门关战报，戊戌年七月初三。"陆祁的手指点在朱砂批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