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存在的价值,就是在堂姐岑霏逃婚后,替她嫁给那个据说快要死了的男人,裴时屿。
交易桌上,我爸,不,准确说是我大伯,将一份协议推到我面前,语气冰冷得像手术刀。
岑月,签了它。从今往后,你就是裴太太。岑霏的人生,不能有这种污点。岑霏,
那个永远活在云端的岑家大小姐,据说她一个喷嚏,整个金融圈都要感冒。而我,
是岑家耻于承认的阴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我听见岑霏在隔壁房间砸东西,
声音尖利。我凭什么要嫁给一个植物人!裴时屿现在就是块会呼吸的肉!我不要守活寡!
我替她难过了三秒。然后,那份协议,连同我未来的人生,就被标上了价码。
大伯说:只要你安分守己,裴家承诺的资源,岑家分你一成。我拿起笔,手都没抖一下,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岑月。反正我的人生早就一文不值,能换一成资源,算是赚了。
1我的婚房,是一间比医院特护病房更冰冷的别墅。我的丈夫,裴时屿,
安静地躺在二楼的主卧,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维持着他那口气。整个别墅,
除了我和一群面无表情的佣人,就只有一个叫忠叔的管家。他像个精准的机器人,
每天告诉我,什么时候该去“陪伴”裴时屿。所谓陪伴,就是搬一张椅子,坐在他床边,
什么也不用做。忠叔说:岑小姐,裴先生需要一个安静的、有生命气息的环境。你的任务,
就是提供这个环境。我懂了。我不是妻子,我是一株人形绿植,
还是带净化空气功能的那种。领证后的第二个月,奇迹发生了。裴时屿醒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花园里啃苹果。忠叔冲过来,第一次失态,拽着我就往楼上跑。
我隔着门缝,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坐在床上,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逆着光,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道视线,像冰锥一样,扎在我身上。那是我第一次感到,
我这株“绿植”,可能要活到头了。2裴时屿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忠叔命令我,
作为裴太太,必须陪同出席他回归的第一次高层会议。他说:这是你的责任。
我换上他准备的价值六位数的套装,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扮的祭品。会议室里,
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安静。一个男人站在投影仪前,
条理清晰地汇报着裴时屿昏迷期间的所有项目。他冷静、干练,气场强大。我想,
这就是传说中辅佐裴时屿的左膀右臂,李副总吧。会议结束,众人起身鼓掌。
我以为该我这个“贤内助”上场了,立刻挤出最温婉的笑容,走到那个李副总面前,
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老公,你辛苦了。空气瞬间凝固。我看到那个一向冷静的李副总,
脸涨成了猪肝色,手足无措地摆着。不……太太,您……您认错了……
他颤抖地指向主位上,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看着我的男人。裴时屿。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他没笑,
但眼神里的嘲弄,比当众打我一耳光还难堪。我的太太,他开口,声音像碎冰,看来,
你对我一无所知。3那天之后,我在别墅里的待遇,
从“人形绿植”降级为“待处理垃圾”。裴时屿把我当空气,忠叔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夷。
我倒无所谓,反正每天的进口零食和水果没断供。
直到忠叔面无表情地通知我:先生让你去书房。我嘴里还塞着半块提拉米苏,
含糊地问:干嘛?先生说,既然你是裴太太,就不能一无是处。我被赶鸭子上架,
去学那些岑霏擅长的一切。第一项,金融分析。我对着满屏幕的红绿线条,
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口水还流在了裴时屿一份价值上亿的合同上。第二项,高尔夫。
我一杆挥出去,球没飞走,倒是把裴时屿最爱的一盆兰花给削了个头。第三项,
调制健康果饮。我严格按照网上搜来的“超级能量配方”,
把十几种水果和蔬菜打成了一杯绿色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糊糊。我端到他面前,
还讨好地加了一句:补充维生素。半小时后,救护车呼啸而来。裴时屿急性过敏,
浑身红疹,被抬走的时候,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4裴时屿从医院回来那天,
整个别墅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他把我叫到书房,关上了门。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他坐在沙发上,病后的脸色还带着一丝苍白,
却更显得他轮廓分明,眼神锋利。岑月,他慢慢地说,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用?
他靠过来,身上带着消毒水和冷杉混合的味道,压迫感十足。除了呼吸,你还会做什么?
我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那些用来讨好人的伎俩,我一个也用不出来,也根本不想用。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我破罐子破摔地扯出一个笑,直视着他的眼睛,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他耳里。我的用处……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满意地看到他眉头蹙起。不是只有躺着的时候,才最明显吗?5我说完那句话,
书房里死一样寂静。裴时屿盯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解剖一只不知死活的虫子。他没暴怒,
反而笑了。那笑意很淡,却比任何怒火都让我脊背发凉。很好。他说,
既然这是你唯一的功能,那就履行你的职责。我被他拽进了主卧,
扔在了那张我只在“陪伴”他时见过的大床上。床单是冰冷的丝质,像蛇皮一样缠着我。
从今天起,你就睡在这里。他解开袖扣,动作优雅,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
直到我腻了为止。我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他没碰我,洗完澡后,
径直睡在了床的另一侧,我们之间隔着楚河汉汉界。夜里,我睡得极不安稳。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溺在深海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浮不上去。第二天醒来,我浑身酸痛。
裴时屿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排药。是安眠药。我看着那排药,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这是……嫌我吵?6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同床异梦。他白天是掌控一切的商业帝王,晚上回来,
就变成一个需要安眠药才能入睡的病人。而我,就是他身边一个有体温的抱枕,
一个能让他睡得安稳点的工具。我开始失眠。我发现裴时屿有个秘密。主卧的衣帽间深处,
有一扇从不上锁,却也从不打开的门。有一次,我趁他开视频会议,
悄悄拧开了那扇门的把手。门后,不是储藏室,而是一个房间。一个……女人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是梦幻的公主风,所有家具都是顶级定制,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早已过期的香水味。这和我,和整个别墅的冷硬风格格格不入。
像硬生生从童话里抠出来,镶嵌进这片地狱。我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巨大油画吸住了。
7画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向日葵花田里回眸一笑。
那张脸……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那张脸,和我的堂姐岑霏,有七分相似。不,
比岑霏更精致,更灵动,像是岑霏的完美升级版。我走近了,才看到画框的右下角,
用烫金的字体刻着一行小字。我的晚晚。晚晚。不是岑霏。我蹲下身,
鬼使神差地伸手触摸那个签名。在签名的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日期。那是我被岑家接回来,
被告知要代替岑霏嫁给裴时屿的,前一天。也是新闻里报道的,裴时屿出车祸的那一天。
一个荒唐、可怖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我全身发冷,手脚冰凉。我踉跄地退后,
撞倒了梳妆台上的一个相框。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照片里,
裴时屿搂着那个叫“晚晚”的女孩,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是我从未见过的,
属于裴时屿的温柔。我颤抖着捡起照片,在照片的背面,我看到了一行手写的字。月月,
生日快乐。等我回来。月月?我的小名,就叫月月。这不是写给我的。
是写给……我脑中一片空白,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原来,
我不是岑霏的替代品。我只是一个赝品。一个连替代品都算不上的,
用来填补另一个女人死亡空缺的,可笑的赝品。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裴时屿回来了。8门开了。裴时屿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第一眼没看地上的狼藉,而是看向我,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我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指尖冰凉,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他走过来,一步一步,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得像丧钟。他没有质问,没有怒吼。他只是弯下腰,
从我脚边捡起那个破碎的相框,用指腹轻轻拂去玻璃渣,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吓到你了?他开口,声音低沉,
甚至带着一丝……安抚?我看着他,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抬起眼,
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责备,
只有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了然的平静。也好。他轻声说,你该知道了。
他将那张他和“晚晚”的合照,小心翼翼地放回梳妆台,然后转向我,
像一个老师在教导一个愚笨的学生。她叫苏晚,他说,你可以叫她晚晚。
我的心脏疯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他走近我,伸手,冰凉的指尖碰了碰我的脸颊,
和我梦里那溺水的冰冷如出一辙。而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喙的笃定,
是我的月月。我猛地一颤,像是被蝎子蛰了。月月。他竟然用这种亲昵的口吻,
叫着这个从我出生起就属于我的名字。我不是……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沙哑得不像话,我叫岑月!我知道。他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
反而显得他整个人阴森无比,晚晚走了,我很想她。岑家说,可以再送一个‘月’来陪我。
本来是岑霏,但她不听话。他顿了顿,欣赏着我脸上血色褪尽的表情,继续说:你很乖,
月月。比她好。我终于明白,我不是替代品,也不是赝品。我是祭品。
是一件用来填补他心中空洞的、有温度的、会呼吸的“物品”。我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转身就想跑。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你要去哪儿?
他歪着头看我,眼神无辜得像个孩子,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你的世界,就在这里。
哪儿也别想去。他把我推出了那个房间,我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落锁声。
他把那个房间锁上了。然后,他走到主卧门口,当着我的面,从外面,把主卧的门也锁上了。
咔哒一声。整个主卧套间,变成了我的囚笼。9我被软禁了。食物和水会由忠叔定时送进来,
但他从不多说一句话,放下东西就走,眼神里充满了怜悯。那种怜悯,
比任何鄙夷都更让我绝望。我试过砸门,用尽全力嘶吼,但隔音效果好到令人发指,
我的声音被这华丽的牢笼吞噬得一干二净。窗户被钢筋封死,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通风。
裴时屿,用最温柔的方式,为我打造了一座滴水不漏的地狱。他不再睡在这里,
但他每天都会来看我一次。隔着那扇冰冷的门。月月,今天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
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平静温和,却让我从骨子里发冷。我从不回答,只是蜷缩在角落,
像一头困兽。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唯一的希望,是岑家。无论如何,我是岑家的血脉,
他们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我被一个疯子囚禁。我找到了机会。忠叔送餐时,
我假装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趁他慌乱地去打电话叫医生时,我冲出去,
抓起他放在门口桌上的手机。我甚至来不及翻找通讯录,凭着记忆,
直接拨通了我大伯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岑月?大伯的声音冷硬如铁,
没有丝毫意外。大伯,救我!裴时屿是个疯子!他把我锁起来了!我语无伦次,
声音里带着哭腔。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我听到了一个让我坠入冰窟的声音。岑月,
听话。大伯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训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现在的身份是裴太太。哄好他,是你的本分。不要再闹了,岑家的脸,丢不起第二次。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我握着手机,傻在原地。原来,我不是被卖给了裴时屿。
我是被岑家和裴时屿,联手献祭了。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僵硬地转过身,
看到裴时屿站在那里,他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款式和画中“晚晚”穿的那件,
一模一样。你看,他朝我走来,脸上带着悲悯的微笑,没有人会来救你。穿上它,
月月。该上课了。10我的反抗,成了一场笑话。从那天起,
裴时屿开始了对我的“改造”。他不再把我锁在房间里,却用一种更可怕的方式,
禁锢我的灵魂。他会亲自为我挑选衣服,全都是苏晚喜欢的风格。白色,浅粉色,蕾丝,
雪纺。他会纠正我的用餐习惯,我拿刀叉的姿势,喝汤时嘴唇的角度,
都必须和苏晚一模一样。他甚至找来苏晚生前所有的录像带,让我一遍遍地看,
学习她的笑容,她走路的样子,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我稍有不从,他不会打我,
也不会骂我。他只会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走进那个锁起来的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夜。第二天,
他会变得更加沉默,别墅的气氛也会压抑到极点。忠叔和佣人们看我的眼神,
就像在看一个罪人。那种无声的谴责,比任何惩罚都更让我窒息。我开始麻木。
我学着苏晚的样子微笑,学着她走路,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开始不自觉地模仿。
镜子里的那个我,越来越陌生,像一个被操控的精致木偶。裴时屿对我的“进步”很满意。
他开始允许我在别墅里自由活动,甚至带我去了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向日葵,
和油画里的一样。他就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我走在花田里,眼神温柔又迷恋,
仿佛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一天晚上,我趁他睡着,偷偷溜进了书房。
我不知道想找什么,或许只是一种本能的挣扎。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
我发现了一本上锁的日记。锁很简单,我用一根发夹轻易地撬开了。日记本的扉页上,
是秀气的字迹——苏晚。我的手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112月14日,晴。
时屿送我的向日葵开花了,他说我笑起来比向日葵还灿烂。他总是这样,情话说得那么认真,
认真到让我有点害怕。他的爱太重了,像一片海,我怕有一天会被淹死。日记里的苏晚,
和裴时屿描述的那个完美天使完全不同。她是个鲜活的、会恐惧、会不安的女孩。
她爱着裴时屿,却也害怕着他那份偏执到极致的占有欲。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像一个窥探者,潜入了她短暂而热烈的人生。直到我看到某一页,我的呼吸停滞了。
5月20日,阴。霏姐今天来找我,有点奇怪。她一直在问我时屿的行程,
细致到他几点出门,走哪条路线。我开玩笑说她是不是暗恋时屿,她笑得很不自然。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霏姐。岑霏。我的心狠狠一沉。我继续往下翻,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5月25日,雨。时屿明天要去邻市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他说回来就陪我去过生日。
我把霏姐送我的新车开去保养了,她说这是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正好明天可以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新车。生日礼物。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车祸!我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匆匆写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