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驭三十六郎

痛。

像是被扔进了冰窖，又被钝器反复捶打四肢百骸，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钻心的寒意与剧痛。

凤瑶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所及，却是让她灵魂骤停的景象——

朽坏的茅草屋顶漏着天光，几缕惨淡的日影斜斜打在身下的破草席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动了动手指，只觉得胳膊重若千斤，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稍一用力，关节就发出“咯吱”的哀鸣。

这不是她的身体！

凤瑶猛地想要坐起，却被一阵剧烈的眩晕按回草席。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大雍王朝，女尊男卑。女子是天，男子是地，男子需恪守《男德》，足不出户，以相妻教子为天职。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凤瑶，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妪，无依无靠，唯一的“家产”，是三年前花了半袋粮食“娶”来的侍郎林楚砚。

原主懦弱无能，靠着给镇上煤矿做苦力换半袋粗粮过活，却偏要打肿脸充胖子，娶了个据说貌若天人的侍郎。

可她根本养不起人，林楚砚进门后，顿顿吃不饱，穿不暖，还得看原主的脸色过活。

半个月前，原主见粮食见底，想上山打猎碰碰运气，却不慎从陡坡摔下，摔断了腿，又染了风寒，拖到今天，终于咽了气——然后，来自现代的凤瑶，就占据了这具躯壳。

“咳咳……”凤瑶咳了两声，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枯瘦、黝黑，布满裂口和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

再摸摸脸，皮肤松弛，皱纹堆叠，下巴尖得能戳死人——这哪里是六旬老妪，分明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气的枯骨。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灵魂稳定，‘凤驭侍君’系统正式绑定。”

凤瑶浑身一僵。系统？穿越者的标配金手指？

“宿主：凤瑶。”

“当前身份：大雍王朝，青柳镇平民。”

“当前状态：身体机能严重衰竭腿部骨折、风寒入侵、营养不良，剩余寿命：3个月。”

“主线任务：解救36位侍郎，使其对宿主忠诚值达到100。任务成功：获得绝对忠诚天赋，登顶大雍权力巅峰，寿命与国运绑定。任务失败：灵魂消散。”

凤瑶的心脏骤然缩紧。

三个月寿命？失败就魂飞魄散？这哪里是金手指，分明是催命符！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试图与那机械音沟通：“解救侍郎？什么意思？林楚砚算吗？”

“回宿主，林楚砚为原主合法侍郎，可纳入解救名单。当前忠诚值：0。请宿主尽快提升其忠诚值，或解救新的侍郎，以延续寿命。”

机械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像是在嫌她不够绝望：

“提示：宿主当前身体状态极差，若不及时补充能量与治疗，可能撑不过72小时。请尽快行动。”

“……”凤瑶倒吸一口凉气。

她环顾四周，这所谓的“家”，说是破茅屋都抬举了——四壁是黄泥糊的，多处已经坍塌，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勉强支撑着；角落里堆着一捆看不出原色的干草，大概是原主和林楚砚的“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连个能盛水的破碗都没有。

凤瑶闭上眼，现代的记忆与这具身体的记忆交织着冲撞。她在现代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吃喝不愁，哪里受过这种罪？可现在，别说吃喝，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个问题。

36位侍郎……她连眼前这具烂摊子都收拾不了，还救36个？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凤瑶警惕地睁开眼，看向那扇用几块木板拼起来的“门”——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

透过缝隙，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很纤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青色襦裙大雍男子常穿的服饰，墨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

他似乎在发抖，不是冷的，更像是怕的。

是林楚砚？

凤瑶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侍郎只有“貌美”和“累赘”两个印象，具体长什么样，却很模糊。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谁在外面？”

门外的身影猛地一颤，随即传来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怯懦：“妻……妻主……是我……”

这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即使带着恐惧，也透着一股难言的好听。

凤瑶愣了一下。在现代听多了各种油腻、粗犷的男声，这样干净又柔软的声音，倒是新鲜。

“进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可原主的嗓子实在太破，说出来还是带着一股狠厉。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青年？低着头走了进来。

直到他站在离草席几步远的地方，凤瑶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倒的叶子。

那张脸埋得很低，只能看到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

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与身上那件灰扑扑的襦裙形成鲜明对比，衬得露在外面的手腕愈发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他双手交握在身前，指节泛白，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妻主……您醒了？”他的声音依旧很轻，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害怕触怒对方，“我……我去给您找点水……”

说着，他就要转身，却被凤瑶叫住：“等等。”

青年的脚步顿住，身体绷得更紧了，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逃跑。

凤瑶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在现代，她也是个女生，最见不得男生这么唯唯诺诺、任人欺凌。

可这是大雍，女尊男卑是天经地义，原主苛待他，周围人嘲笑他，似乎都“合情合理”。

“你叫林楚砚？”凤瑶问道，努力回忆着原主的记忆。

“是……”林楚砚的头埋得更低了，“妻主有何吩咐？”

“你……”凤瑶想问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原主的德行，突然关心人，怕是会吓到他。

她换了个话题：“家里还有吃的吗？”

提到吃的，林楚砚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垮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掩的苦涩：“回妻主……只剩下……小半把麸皮了……”

麸皮？那是连猪都不爱吃的东西。

凤瑶的心沉了下去。她这身体急需营养，光靠麸皮，别说恢复了，能吊着命就不错。

就在这时，那机械音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生存危机，发放新手礼包。是否立即领取？”

凤瑶眼睛一亮：“领取！”

“新手礼包发放成功：粗粮10斤，基础体力恢复药剂x1。物品已存放至系统空间，宿主可凭意念取出。”

凤瑶几乎是立刻集中意念，下一秒，一堆黄澄澄的粗粮看起来像是小米和玉米的混合体凭空出现在她手边的草席上，旁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玉瓶。

她拿起玉瓶，拔掉瓶塞，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飘了出来。她想也没想，仰头就把里面的药液喝了下去。

药液入口微苦，顺着喉咙滑下，却很快化作一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

原本剧痛的身体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活力，骨折的腿没那么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连眩晕感都减轻了不少。

“呼……”凤瑶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活下来了。

而站在一旁的林楚砚，早已惊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妻主明明什么都没做，那堆粮食和小玉瓶就凭空出现了！

妻主……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想起镇上老人说的“鬼神之说”，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妻……妻主饶命！楚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凤瑶看着他这副吓破胆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原主不仅苛待他，怕是还经常打骂，才让他这么怕自己。

她收起玉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起来吧，我不怪你。”

林楚砚没动，依旧死死地跪着，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凤瑶无奈，只能拿起一把粗粮，晃了晃：“这些粮食，是给你和我吃的。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全吃了。”

提到“吃的”，林楚砚的身体才微微一动。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凤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凤瑶的呼吸漏了一拍。

那是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然的媚意。可此刻，那双眼睛里蓄满了水汽，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的琉璃，清澈又易碎。

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再往上看，是挺直的鼻梁，小巧的鼻尖因为紧张泛着淡淡的粉红。

嘴唇的颜色很淡，唇形却极为好看，此刻紧紧抿着，带着一种倔强的脆弱。

难怪原主就算饿肚子也要娶他，难怪镇上的人说他是“填不满的花瓶”——这样的容貌，确实担得起“绝色”二字。

凤瑶前世也算见过不少帅哥明星，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张脸带来的冲击。

不是因为他有多完美，而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混合了脆弱、羞怯、以及被生活磋磨出的卑微，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了凤瑶的心上。

“看什么？”林楚砚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又想低下头。

“没什么。”凤瑶回过神，把手里的粗粮递给他，“去弄点吃的吧。煮点粥就行。”

林楚砚迟疑地接过粗粮，指尖触碰到粮食的颗粒感，才终于相信这不是幻觉。

他咬了咬下唇，小声问：“妻主……这些粮食，真的是……”

“别管那么多。”凤瑶打断他，“快去做饭。”

“是。”林楚砚不敢再问，捧着粗粮，如蒙大赦般转身，快步走向茅屋角落里那个破得快要散架的土灶台。

看着他纤细的背影，凤瑶靠在草堆上，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三个月寿命，36位侍郎，权力巅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老妪的身体，又看了看那个在灶台前忙碌、连生火都小心翼翼的绝色青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

但……她凤瑶，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活下来，然后，看看这个女尊世界，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