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苏婉送了我一份礼物。她像献宝一样,
双手捧着一根验孕棒递到我面前。脸上是那种混杂着狂喜与忐忑的复杂神情。“阿枫。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们有孩子了。”我盯着那两道鲜红的杠,
感觉它们像两道血淋淋的伤口,深深烙进了我的眼里。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心脏先是骤停,随即疯狂擂动。五年了。为了要一个孩子,我们几乎跑断了腿。
从西医的精密仪器到中医的苦涩汤药,家里的抽屉塞满了各种化验单。
每一张都像是在无情宣判我的失败。父母从最初的催促到如今的沉默,
那沉默像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这个孩子,本该是我们婚姻的救赎。可我,
却笑不出来。我强行扯动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身体很暖,带着熟悉的香味,在我怀里因幸福而微微颤抖。我抱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像避开瘟疫一样将她推开。我的心,在这一刻,
已经彻底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渊。因为就在昨天,市里最有名的生殖中心,
那位被誉为“送子观音”的权威专家。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将一份报告推到了我的面前。那份报告,被锁在我办公室最底层的抽屉里,
像一个不可告人的罪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成功率不到1%。
那位专家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告诉我:“林先生,恕我直言,以您目前的情况,
让您妻子自然受孕的概率……近乎为零。”“近乎为零。”这四个字,
将我身为男人的所有尊严和希望,砸得粉碎。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无法想象苏婉和我的父母知道真相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这个令我人生中最绝望的秘密。我还没想好如何去跟苏婉开口。我脑子里还在想着,
该如何用一个晚上,或者一个周末的时间。来告诉她,我们这辈子都可能不会有孩子了。
可现在,苏婉却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再次看向了那根验孕棒。
一个冰冷、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像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
终于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缓缓地,缓缓地探出了它猩红的信子。这个孩子,
到底是谁的?2.从那天起,我仿佛变成了两个人。白天的我是模范丈夫,煲汤喂饭,
体贴入微。夜晚的我则变成了一个幽灵,在黑暗中疯狂地寻找妻子出轨的证据。
苏婉的手机干净得不可思议,通话记录、微信聊天,没有任何可疑的男性。
但我很快从她的消费记录里发现了突破口。几笔大额的转账,
收款方是同一个名字:送福禅寺。备注都是香火钱。送福禅寺,我知道这个地方,
以求子灵验而闻名。苏婉以前从不信这些,现在却成了虔诚的信徒?我打开她的手机地图,
历史导航记录证实了我的猜测。在最近这一个月里,几乎每个周三下午,
她都会去送福禅寺的山脚下。而她告诉我的,是去公司加班,或是和闺蜜逛街。谎言,
一个接一个。我需要亲眼去看一看。周三这天,我请了假,悄悄跟在苏婉的车后。
她的车果然一路开往了送福禅寺的方向,但没有上山,而是在山脚下的一处岔路拐了进去。
路的尽头,是一栋戒备森严的仿古建筑,门口站着穿黑西装的保安。这里不像是寺庙,
更像是一个顶级的私人会所。苏婉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厚重的红漆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我把车停在远处的树荫下,手脚冰凉地坐在驾驶座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经过漫长的等待。两个多小时后,那扇门终于再次打开。苏婉从里面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脚步轻快。而送她出来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灰色中式长衫的男人。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清瘦,最关键的是。他是个光头。
阳光下,那颗剃得锃亮的光头,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站在门口,对苏婉温和地嘱咐着什么,
姿态亲昵。一只手甚至还在苏婉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苏婉则微笑着点头,那眼神里带着的。
是一种我从未在她看我时见过的,混合着崇敬、信赖与一丝娇羞的情绪。那一刻,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成了冰。
捐赠记录、寺庙、每周一次的秘密约会、一个光头男人……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指向一个让我几欲崩溃的答案。我疯了一样地开车回家,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在卧室里翻箱倒柜。终于,在苏婉床头柜最里面的一个首饰盒底层,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串佛珠。我记得这串佛珠,一个月前我问过苏婉。她一脸幸福地告诉我,
这是送福禅寺的释主持亲自为她开过光的。日夜佩戴,能保佑她心想事成。
释住持……我拿着那串冰凉的佛珠,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小区楼下的。我坐在车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心如死灰。
那串佛珠,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就在这时,车窗被人敲响了。是我妈。
她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桶,满脸是笑:“小枫!快看,妈给你和婉儿炖了补汤!
我托人搞来的正宗老山参,大补元气的!你可得给我喝三大碗,把身体养好,
别亏了我那宝贝大孙子!”她一边说,一边还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红布包。
说是求来的固本培元偏方,让我偷偷吃了。“男人家嘛,这种事不好声张”。
我妈的每一句关怀,都在深深的刺痛着我的内心。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大孙子,
很可能不是我的!她更不知道,她现在拼命想为我固本培元。
我不知道如何和我妈去开口讲述这件事。一股无法遏制的恶心和暴怒,
瞬间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我猛地推开车门,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深褐色的汤汁流了一地。没有理会我妈惊愕的呼喊,我重新坐进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咆哮着冲了出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见那个光头。我把车开得飞快,
蛮横地停在那两扇红漆木门前。我用“替苏婉还愿”的借口,闯了进去。
在院子正中的一间茶室里,我见到了那个光头男人。他正跪坐在一张紫檀木茶台后,
姿态优雅地摆弄着茶具。见到我,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微抬眼,
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林施主,请坐。”“我不是什么施主,我是苏婉的丈夫,林枫。
”我站在他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贫僧知道。”他微笑着,
将一杯刚泡好的茶推到我对面。“苏施主是贫僧的贵客,她的事,贫僧自然知晓。
林施主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苏施主腹中的果吧?此乃天大的喜事,可喜可贺。
”他竟然还敢提孩子!我再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别他妈跟我装神弄鬼!释住持是吧?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对我老婆,到底做了什么?”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抬起头,
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变了。温和与悲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叹了口气。用一种充满禅意,却又字字诛心的语气,
缓缓说道:“林施主,你这又是何苦呢?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尘缘有缺,强求不得。
”他顿了顿,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我最不堪的伤口。“苏施主慧根深厚,
与我佛有缘,贫僧只是顺水推舟,为她点化迷津罢了。”他甚至伸出手,想拍我的肩膀。
我厌恶地躲开。他也不恼,收回手,脸上的怜悯之色更浓了。“林施主,你可知,
这世上有些福报,非自身强健所能及也,需得借些外力,方能渡化圆满。”这句话,
像一道惊雷,在我的脑海里炸响。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不行!所以他才敢这么嚣张!
所以他才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我气得浑身发抖,捏起拳头,
想一拳砸烂他那张虚伪的脸。可我的拳头,却在半空中凝固了。因为我看到他眼神里的东西。
不是恐惧,而是玩味和嘲弄。他笃定我不敢动手,因为一旦动手。我,就会成为全城的笑柄。
一个连老婆都守不住,还被奸夫当面嘲讽不行的废物。我死死地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最终,我还是屈辱地放下了拳头。我转身,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身后,
却传来了他那不紧不慢的,仿佛带着无尽慈悲的声音。“林施主,慢走。记得替贫僧,
向苏施主问声好。”4.我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一开门,就看到苏婉正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我新买的孕妇裙。肚子还没有显怀,但脸上已经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她正温柔地抚摸着小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看到我,她立刻迎了上来,
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老公,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妈打电话说你把她的汤打翻了,
你没事吧?”她的关心,此刻听在我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和虚伪。我没有回答她,
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那串佛珠,狠狠地扔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苏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林枫,你……”“别叫我的名字。”我打断她,
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我嫌脏。”我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复述着那个男人对我说的话:“尘缘有缺,强求不得。
”......“需借外力,方能渡化圆满。”我每说一句,苏婉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我说完最后一句时,她已经血色尽失,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她眼中的惊恐和慌乱,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我发笑。“他……他都跟你说了?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还需要他说吗?”我冷笑一声,
把我这几天调查到的所有东西。她去禅院的照片,大额的转账记录,全都摔在了她的脸上。
“苏婉,你演够了没有?你每周三都去他那个所谓的禅院!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个戴了帽子还高高兴兴的傻子吗?”纸张散落一地。苏婉看着地上的证据,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没有再辩解,也没有抵赖,只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阿枫,对不起!我错了……”她泣不成声,死死地抓住我的裤腿。
“我……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我想要一个我们俩的孩子……我快想疯了……”“我们的孩子?
”我感觉自己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我们的孩子需要去求一个和尚灌顶开光?苏婉,
你别把你的肮脏,说得那么伟大!”“我没有!”她哭着摇头:“我一开始只是去拜佛求子,
是那个住持……他说他有特殊的法子,能帮我……他说这是借果,
是无上的功德……我当时鬼迷心窍,我就……”她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在我本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次狠狠地捅了进去。原来,我所以为的婚姻,我所以为的爱情。
早已在她一次又一次踏入那个禅院的路上,被碾得粉碎。哀莫大于心死。我心中的怒火,
在这一刻,诡异地平息了。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我缓缓地挣脱她的手,
从沙发上拿起我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最上面的,是离婚协议书。
而压在下面的,是我那份诊断报告。“签字吧。”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净身出户。
”苏婉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死死地护住自己的小腹,
疯狂地摇头:“不……林枫,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着你的……怀着我们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我笑了,笑声很轻。“苏婉,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伸出手指,
点了点那份被扔在离婚协议书旁边的诊断报告。“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看清内容后。
她瞳孔骤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终于明白了。她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终于明白,我眼里的那片死寂,从何而来。我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心中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无尽的悲凉。我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我等你。
”说完,我转身。决绝地走出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现在却令人作呕的地方。
5.我在民政局门口,从九点整,一直等到十点半。苏婉终究还是来了。她眼睛红肿,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在工作人员公式化的询问下,
我们提交了离婚申请,正式进入了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走出民政局,阳光刺眼。
我没有回头,打车去了一趟家里,取走了我所有的私人物品。
然后找中介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小的单身公寓。我搬出那个家的第三天,
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我的丈母娘。电话里,她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林枫!
你跟我们家婉儿到底怎么回事?她一回家就哭,什么都不说,只说你们要离婚!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我告诉你,我们苏家的女儿,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咆哮,没有辩解,也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报出了我新家的地址。“妈,
您要是想知道真相,就过来一趟吧。我等您。”挂了电话,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静静等待。一个小时后,丈母娘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她一进门,
就用审视的目光将我和这间简陋的屋子打量了一遍。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
我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将一沓打印好的照片和转账记录,推到了她的面前。“妈,
您自己看吧。”丈母娘狐疑地拿起那些东西,一张一张地翻看。她的脸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愤怒转为震惊,从震惊转为煞白,最后变成一种铁青的颜色。
当她看完所有的证据时,她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和尚是谁?
婉儿怎么会……”她抬起头,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我面无表情地,
将苏婉是如何以求子为名。与这个住持发生的一切。用最客观和最冷静的语调,
全部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个光头对我说的,那些诛心的话。我说完,
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丈母娘瘫坐在沙发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她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些肮脏的证据。浑浊的眼睛里,先是痛苦,然后是无尽的羞耻和愤怒。
许久,她猛地站起身。“这个畜生!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个住持,还是在骂自己的女儿。她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抓起桌上的证据,
转身就走。那背影里带着一股要杀人的气势。我没有拦她。那天晚上,
我接到了丈母娘的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像是大病了一场。
“小枫……”她顿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是……是妈对不住你,是我们苏家,教女无方,
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且响亮的耳光声,
紧接着是苏婉压抑的哭泣。“我打她了。”丈母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厉。
“我恨不得打死她!我们苏家几代人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语气里充满了愧疚和决绝。“小枫,这婚,你离得对。你是个好孩子,
是苏婉她……她配不上你。冷静期一过,你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这事,妈支持你。你放心,
我们苏家,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