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奸商的第九十九年，我收到了一条九尾狐尾。狐狸死了，这狐尾本是不值钱的东西。
我一反常态高价买入，叫人炼成了狐尾丹，还被仙君抢走了。人们都说，
奸商也有栽跟头的一天。他们不知道，我等这个抢劫的仙人，已经等了九十九年了。
我要的不是狐尾，我要的是他的命。1.魔尊屠了仇家满门，拿着地契找我卖地。
我看着魔气氤氲鸟不拉屎的地方，啧啧啧的叹气。魔尊啊，您这弄的忒晦气了，
我指着插在土里的一只断手，土都让血染红了。修仙的人最迷信，你这地方虽然大，
估计他们也不愿意要喔！我尽量给你卖，价格要低一点哦。魔尊很通人性的点了点头。
他转身刚走，我挥着铲子把残肢都埋好，拿出仙灵牌联系老药王。老药王，我兴奋道，
您不是想要个僻静些的大院子种仙草吗，我找到了！这地儿安静，一准儿没人打扰，
土地还是沤了肥的，特别好，说着我把露出来的手指头踩了进去。价格嘛…要高一点儿，
您快些定下，盯着的人可多了我给您留着！他急吼吼的把定金用阵法传来，
我数着钱勾起嘴角。又挣一大笔。我是修真界有名的二道贩子。
所有在我手上挂牌出售的东西，都能找到合适的买家。回到我的店里，
只听门口风铃叮咚作响。有一黑袍人，手中端着个红木匣子。透着一股子兽类的血腥味儿。
这是我曾经最熟悉的气息。那人咚的一声扔下木匣，打开的瞬间那条赤色狐尾冲进我的眼。
上头仍有断尾的血迹，仍有狰狞的伤痕。被薅掉的毛散落一片，亮晶晶的赤色惹眼。
九尾狐尾，他低声道，稀罕东西，十万灵石。找到了。
2.我强忍着清了清发涩的嗓子：原身狐死了吧，这东西没用了。能炼狐尾丹。
嗤，我不屑的笑了一声，指尖绕着自己的头发。小郎君，我可是内行，狐尾丹这东西，
除了让狐族恢复真气，没别的用。百年前那一场…让青山狐族都快灭绝了，
你还做梦以为这玩意值钱呢？他好像不太乐意，又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是事实。
没用处的东西，顶多拿来收藏，按着玩意儿给你打个价，五千灵石。
他咚的一声扣上盒子，要走的脚步迟迟迈不出去。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只有这次紧张到手都在抖。这样吧，他低声道，两万灵石，我搭给你炼丹的灵药。
这是亏本营生。许是他看出来我真心想要，才这样拿捏。我也只能应下。
那人拿了灵石扭身就走，我合了门轻抚柔软又干涩的狐尾。怔怔落下了一滴眼泪。
百年前啊…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狐狸。姐姐与我一母同胞，是少见的双生胎。
可她是千年难遇的九尾赤狐，我是近乎没有灵力的一尾白狐。
姐姐认为是她胎里抢了我的灵力，待我百依百顺。她元婴时，我才刚刚入道。
即使在修炼上废柴一个，连化形都难，我仍是世上最快乐的狐。直到万人敬仰的落尘仙君，
突然出现在青山狐族。我青山狐族与普通狐狸不同，天生就有灵智和灵力，
尾巴越多天资越高。普通狐狸千年修成人形，还叫妖修。我们出生便有人身，唤作灵修。
狐族用最高的礼节接待他，为他盛满清冽的山泉水、端上酸甜清脆的果子。他除魔受伤，
在青山修养了三年。这三年，我狐族子民一个一个的消失。长老低垂眉眼，
慈爱的摸着我和姐姐的头顶。我狐族劫难来矣。
他藏起了青山狐族最大的秘密——九尾狐姐姐。然后带领族人去质问仙君。
谁知仙君忽然嗤笑一声：狐族？本座爱人曾是狐族，除去魔尊一战伤及根本，
若不是只有同族血脉能救她，你们以为本座会亲临这贱地？3.他扼住长老的咽喉，
低声道：你们狐族都是一群废物。可本座知道，你族又有九尾狐降世了。
只有九尾狐能救吾爱，旁的不过勉强延长她的寿命。若你识相，交出九尾狐，
本座留你们青山血脉不绝，以备…不时之需。他找不到姐姐，愤怒至极，屠尽青山狐族。
姐姐和我在世上流亡。我们恨得目尽眦裂，只欲弑仙、撼动巍峨高山。
每当夜晚我在噩梦中惊醒，姐姐总是轻拍我的身子。给我哼一首狐族的安魂曲。
可姐姐踏入炼虚的天雷，还是引来了白玉京的仙君。落尘带走了姐姐。
走之前那鲜血横流的一眼，姐姐用定身术把我定在原地。
我的手中握住了她最后送给我的东西。一颗血淋淋的妖丹。她的皮毛被剥下，心脏被挖出，
尾巴一根根割掉。定身失效时，我已经失去了姐姐。世间青山狐族只剩我一人。
——连白玉京门槛都碰不到的废物。我浑浑噩噩，心如死灰。直到那日，有人说，
白玉京仙君的东西被偷了。他丢了一条九尾狐尾，流落凡尘。这条狐尾，现在在我手中。
4.我把狐尾给了天阶炼丹师碧玉。托她炼制狐尾丹。狐尾丹炼成那日，空中层云卷积。
乍破天光为苍白翻飞的衣袂开路，落尘仙君那样发冠高束、眉目低垂。
我躲在丹炉后的角落抬起头，恨意几乎要撕裂我的神经，连呼吸都在颤抖。九十九年。
每天梦里，我都能见到和姐姐逃亡路上那些狐族死不瞑目的眼。如今仍是最低微的修为，
我凭着狐族天赋踉跄苟活到现在。终于。若我天命将尽之前见不到他，杀不死他。
阴曹地府里，我都将唾弃自己的魂魄。落尘看着碧玉，一伸手，
那狐尾丹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找到了，他说。碧玉炼丹熏黑了半张脸，
手里还拿着法器扇，不满的喊道：你谁啊你？！光天化日抢别人东西，要脸不要？
落尘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欲离开。连句解释也无。
这样蔑视的举动点燃了年少成名的天才炼丹师，碧玉捏住法诀，她手里的扇子骤然变大。
猛地一扇就是凌厉的狂风乍起。落尘回身抬手，卷积风暴便从中间分开。
那扇子对着炼丹的火一扇，滚烫的烈焰就扑面而去。这样燎原的烈火也席卷过我的双眼，
那时我还是没有入道的小可怜。迷茫的天才炼丹师想要一战成名，她身有神火，
猎杀了十余条不配合的小狐狸。将他们炼成丹药，踩着狐狸的鲜血和哀嚎一鸣惊人。
唯独放过了我、像是没有灵智的普通狐狸的我。今天她又用这样的火为自己讨公道。
天底下哪有公道？有的只是我处心积虑的报复。碧玉惹恼了落尘，
白玉京的仙君看不上这些修仙之人。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日后可以成神，
下界的天资卓绝只是踏进白玉京的门槛。我憎恨的是这样的人。他嗤笑一声，再度转身，
我下意识伸手。哗啦啦碰倒了一片东西。落尘身形一顿，轻声道：有人…不太磊落啊。
5.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就像出逃那天一样。再一次、再一次，死亡近在咫尺。
落尘伸手一指，那些散落的东西都倒向一边。露出我不自觉颤抖的身子。…狐狸？
我在那瞬间化作原型，他伸手拎住了我的后脖颈子。然后在自个儿面前抖了抖。
好漂亮的白狐，落尘喃喃自语，多少有点儿灵力…不过好像没开灵智。
我装模作样的卖乖，忍着恶心偏过头在他手上蹭了蹭。他全然不认得我。也从未想过，
青山狐族会有幸存血脉。于他而言，灭一族也如碾死一只小虫，没什么可念着的。
好会谄媚的小东西，落尘把我抱在怀里，揉了两下，那便带你回去。他御剑而行，
上了白玉京。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我从未见过这样宏伟又威严的地界儿，
那楼宇仙雾飘渺、雪白润泽。怪不得叫白玉京，原来竟是白玉似的楼。落尘踏着云雾前行，
推门前低头对我道：小东西，你最好能讨她欢心。本座不养无用的玩意儿，
若你只是个废物…他拎着我的后脖颈子，往外晃着比划：那本座就把你扔出去。
大门静悄悄被推开，里头只有些更漏声。廊腰缦回，行上几个转，有个女人静坐在屋中间。
这地儿不应该叫屋，几乎是个大殿。女人长发惨白，眉目低垂。她的脸和唇具苍白没有血色，
闻声抬头看过来。与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身后生出七尾虚影。惶恐席卷了我的全身，
只觉得四爪都冷了。落尘的爱人居然是青山一脉的狐族。青山狐族有血脉相连的语言。
她认出我了。6.落尘欣喜的把我往前一递。挽娘，你看这是什么？一只白毛儿狐狸！
你常说你在白玉京想念狐族，瞧，我给你带了个小玩意儿。嘶，
他把我举起来打量了一下，这是怎么了，刚才好像不长这样。耳朵怎的背过去了？
吓得，我是吓得。挽娘，这只青色眼睛的七尾狐狸，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她一眼就看破了我的血脉，不知道内心正怎样搅动。
不知道是否和我一样…本以为世上再无一样血脉的家人。我前爪合并，
屈辱的学着村口乞食的狗。给她拜了拜。意思很明显，好歹流着一家的血脉，饶我狐命，
求你！谁知她本来只是冷着的脸，居然眉头蹙了起来。可能是觉得我丢人。我不要，
她开口看向了落尘，把它拿走。落尘面色一僵，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拉着她的手摸我：挽娘，你摸摸它。还是热乎的，你真不喜欢？
挽娘碰到我的瞬间猛地缩回手，用力推了落尘一把。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大喊大叫起来：我不要！滚！都滚！把这只脏狐狸拿远点！脏狐狸？
你他娘的才是脏狐狸！我一天洗两回澡，是世上最香的狐狸。
之前以为落尘所谓的爱人不过是普通狐族，如今看来和灭族的仇人厮混，哪来的脸说我脏？！
我气的要命，嗷嗷嗷的吠叫。你看，落尘轻声道，她舍不得你。我说了，让她滚！
若是非要把她留下，那我就走，咱们就此一刀两断！落尘还要再劝，只听啪的一声。
挽娘一巴掌扇在了落尘的脸上。7.我愣住了。落尘也是。他先轻轻磨蹭了一下脸上红痕，
然后低声问：怎么这样生气？你许久没这么激动了，挽娘。
这只狐狸…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挽娘闻之一顿，紧接着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落尘嗤笑一声：不说，那便是它惹你不高兴了。本座杀了它便是。
他说着手就捏住了我的咽喉。一瞬间就眼前昏黑，喉咙剧痛。不能呼吸、不能反抗，
意识愈发稀薄。我忽的意识到，可能这个挽娘，根本不像我一般深爱着家人。
她希望世上只有她一只青山狐也说不定。那些青山狐族能炼丹治病的消息，
说不准也是她告诉落尘的。我恨的心脾俱碎，拼了命的挣扎却愈发无力。马上就要被掐死时，
才听见了一句：因为她是母狐狸。什么，落尘忽然松了劲，追问道。我被扔到一边，
趴在地上又喘又咳。血沫子顺着我的嘴往下滴，
好不容易捡回的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被收走。因为她是母狐狸，挽娘又重复了一遍。
她泪光盈盈，轻咬下唇，美的不可胜收。母狐狸生性浪荡、惯会勾引，
你还找只母狐狸回来，说什么陪我解闷儿，这不就是想纳妾吗？说好了一生只爱我一人，
却要用情不专，还不如我现在就走，剩的日后相看两厌！落尘脸上渐渐开了花，欣喜极了，
抱着挽娘又哄又亲。这是…这是那事以后百年来你头回这样对我剖白心意！他追着去哄，
挽娘半推半就。两人马上要闹得白日宣淫了，才听挽娘说：先把那狐狸扔出去。
8.落尘匆匆起身，急色都写在脸上。他也不想杀我了，只把我随地一扔。好狐狸，
多亏了你。他笑的开怀：若不是你，挽娘现在还与我冷战，本座放你条生路。
白玉京是个好地方，往后如何，便是你的造化了。他说完匆匆走了。我一路狂奔，
跑到无人角落，才化成人形。捂着喉咙一阵阵的低咳。好不容易找到了落尘，
跟着来了白玉京。却差点命丧于此。幸好挽娘是个痴的，只在乎是不是有狐抢她夫君，
不然我实在难逃一死。现在要想办法混成谁家仙娥，先找到姐姐的狐心才好。
我掸了掸衣裳站起了身，远处一队小仙娥捧着匣子走过。我依着她们的模样变了身衣裳，
步子刚迈出去。落尘却去而复返。他口中喃喃：应该是往这边跑的没错…见到我，
他的眼睛一亮，紧走几步：你是谁家仙娥，怎么落了单？
方才可看见一只白色狐狸跑…落尘说着一顿，往前走了两步。我下意识的后退，
一瞬间就被定了身。他俯身在我颈边嗅了嗅，又伸手蹭了蹭我颈子上狰狞的痕迹。
挽流云的香气，他低低笑了，这是本座给挽娘一人的香。你一个陌生的下等仙娥，
怎么会沾上这个气味？还是说…有只狐狸，方才骗了本座。9.哈哈。狗鼻子。
你装作灵智未开的畜牲，随本座来了白玉京，是为着什么呢？他好像在问我，
又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根本没期待过一个答案。算了，落尘放弃思考，歪了歪头，
你还是去死吧。他伸手又要捏我的脖颈，我一瞬间被惶恐吞噬。整个人都颤抖不已，
脑中却飞速想着对策。在他碰到我之前，猛地跪到了地上。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讨好一笑：因为妾身爱慕仙君。落尘伸出来的手顿住了，脸上的表情很是困惑。
百年前，妾身对仙君一见倾心，我膝行几步，抓住他的衣角，若痴若狂，思之不忘。
妾努力修行，却天资愚钝，无法自个儿爬上白玉京，与您相见。故而欺骗了您。
他蹲下身来，与我对视。浅色的瞳，里头盛满了我的仓惶。倾心本座，他兀自低语，
哦，本座知晓了。许你剖白心意已是恩赐，现下可以没有遗憾的去死了。
他当真没有…心。想杀就杀，什么也不会多想。看着逼近的手，我在心中尖叫：谁来救救我？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哦，没人。我的家人早死了，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我不甘心。
死多是一件美事，可以和我的家人团聚。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刹那间灵光一闪，我抓住了他的手：我不是普通狐妖，我是灵山白狐！
灵山白狐天生可以知人心事，魅惑人心。仙君，我诚恳的看着他，
我可以叫您的爱人死心塌地的爱您。落尘不屑的笑了一声。10.然后本要掐死我的手，
在我肩上拍了拍。若不成，本座剥了你的皮。然后起身走了，留我一人跌坐在地，
大口喘息。暂时…活下来了。落尘让我进了流云宫，做挽娘的贴身侍女。他怕挽娘不高兴，
还给我编了个身份，只说是医女，完后又在我身上加了层障眼法。
只怕被瞧出来我是那惹人嫌的狐狸。我本以为不一定有用，免不了又会闹上一场。
结果许是他法力高强，竟真没被发现。挽娘患有心疾，时常绞痛难忍。故而人也不怎么挪动，
大多就在殿里静坐，或是撑着头去看窗外的云。他俩只和好了那天的一时半会儿，
平日里挽娘仍对落尘爱搭不理。实在烦了还会口出恶言。我为保一条小命，
只能暂时回归老本行。为人说和，和我做奸商没什么不同。两边忽悠罢了。
这日落尘心血来潮采了一千朵人间的花，缠着挽娘一白天都在捣鼓这些。月色升起时，
挽娘怒了。她忍无可忍指着落尘骂道：滚出去，你烦了我一白天，夜里仍要害我的命吗？！
落尘脸色阴沉的走了，我紧着追上去。他哑声道：这就是你魅惑的人心？是啊，
挽娘关心您呢，我欢快道。他一愣：什么？仙君您斩妖除魔，繁忙得很，
我小声道，却陪了她一白日，挽娘这是关心您，叫您夜里赶紧休息，
又挨着面子不好意思直说，恼羞成怒了不是？她说您害她的命，实则是怕您累的病了，
她实是爱您，您若病了，这不是害她的命吗？又有一回，落尘受不住了。
挽娘天天冷眼对待，叫他受尽苦楚。没忍住指着挽娘骂道：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养活你？
！你家人通都死了，世上只剩下我，若你再这样不知好歹，我就把他们挖出来鞭尸，
骨头拿去喂狗！他捏住挽娘的下巴：挽娘，别逼我。挽娘气的犯了心疾，
捂着胸口疼得趴在地上。落尘却冷笑一声走了。你也知道她的家人通都死了啊。
我青山狐族被屠戮殆尽，没成想竟成了他仙君口中一句气话。您别气坏了身子，
其实仙君也是爱您太深。他说的都是气话，指不定是觉得风水不好，
想给您的家人迁坟呢？我把挽娘扶到榻上，自个儿平息了半天。
药…药在墙上左数第十六上数第三十九的暗格…我去打开暗格，为她拿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