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再婚，程阿姨带来了她十八岁的儿子程阳。他站在婚礼角落，
黑色衬衫敞着领口，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误闯领地的野猫。第一晚，他就抢走了我的房间，
藏了我的素描本，还定下三条规矩—不准靠近他，不准碰他的东西，不准喜欢他。
可他没说的是——他自己也一条都没遵守。第一章婚礼现场的空调开得太足了。
我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目光落在那个陌生男孩身上。"小诺，这是程阳，
比你大两岁。"爸爸的手搭在我肩上，"以后就是你哥哥了。"程阳倚在香槟塔旁边玩手机，
听到介绍连头都没抬。"阳阳，"程阿姨推了他一下，"跟妹妹打招呼。
"他这才抬眼扫了我一眼。"哦。"说完又低头继续打游戏。我攥紧了裙角。
他黑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系，露出一截锁骨。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右手腕上有道疤。
"林小诺。"我小声说。"知道。"他的声音像冰镇过的可乐，冒着冷气。
程阿姨尴尬地笑了笑："阳阳怕生，熟悉了就好了。"我盯着自己的鞋尖。
粉色小皮鞋是爸爸上周买的，磨得我脚后跟生疼。仪式结束后，程阳不见了。
我在酒店后门发现他蹲在台阶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棱角分明。"未成年不能抽烟。
"我脱口而出。他嗤笑一声，把烟摁灭在花盆里。"管得着吗你？"我转身就走，
听见他在背后说："喂，你鞋跟流血了。"低头一看，白袜子上果然渗出血迹。
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灰色拖鞋扔到我脚边。"换上。"他已经光脚站在地上，
"别让我妈看见。"拖鞋大得离谱，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我闻到上面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和刚才烟味混在一起。第二天他们去度蜜月了。我站在新家门口，程阳掏出钥匙。
"规矩先说好，"他推开门，"我住主卧，你住次卧。
""可爸爸说——""他们半个月后才回来。"他打断我，"这期间我说了算。
"我的行李箱被他拎进次卧。房间小得像鸽子笼，窗外是对面的墙壁。"WiFi密码多少？
"我问。他头也不回："求我啊。"我摔上门，听见他在外面笑。半夜饿醒时已经十二点半。
我轻手轻脚去厨房找吃的，打开冰箱只有几瓶啤酒和半个西瓜。"饿了？"我吓得差点尖叫。
程阳靠在厨房门框上，头发乱糟糟的，穿着黑色背心和运动短裤。"没有。"我嘴硬。
他拉开抽屉扔给我一包泡面。"密码是1225。"说完转身上楼了。我捧着泡面愣在原地。
1225，圣诞节，他生日？面泡好的时候，发现底下压着张纸条：别用微波炉，吵。
字写得真丑。我吸溜着面条，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吃了。早上被篮球砸门的声音吵醒。"起床！
"程阳在门外喊，"我饿了。"我顶着鸡窝头打开门，篮球差点砸我脸上。"自己做。
"我瞪他。他挑眉："你会修WiFi？"最后我煎了两个糊掉的蛋。他皱着眉头吃完了，
临走前扔下一句："晚上别锁门。""凭什么？""要交水电费。"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现金。"下午我偷偷溜进他房间找充电器。床头柜上摆着相框，程阿姨年轻时候真漂亮。
抽屉里有个铁盒，我鬼使神差地打开是我的素描本！上周失踪的那本。翻到最后一页，
多了一幅速写：我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连睫毛都画得很细。
门锁转动的声音吓得我赶紧合上抽屉。"找到想要的了吗？"程阳靠在门框上，
手里转着篮球。我耳朵发烫："我来拿充电器。"他拉开抽屉拿出充电器扔给我。
"下次直接问。"顿了顿，"画得不错。"原来他看过我的画。我攥着充电器落荒而逃。
周三放学时下雨了。我没带伞，缩在校门口等雨停。"林小诺！"三个女生围住我，
"听说你喜欢女生？"领头的拽住我衣领。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涩得发疼。
"我没有...""装什么清纯！"她扬起手。突然一声闷响，拽我的女生跌进水坑里。
程阳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滚。"他就说了一个字。
那三个女生骂骂咧咧地走了。程阳把伞塞给我，自己淋着雨往前走。"等等！
"我追上去把伞举高。他瞥了我一眼，接过伞柄。我们肩膀碰着肩膀，
雨水混合着他身上的薄荷味。"谢谢。"我小声说。"别告诉我妈。"他皱眉，
"她心脏不好。"到家时我们都湿透了。他扔给我一条毛巾："去洗澡。
"热水冲下来的时候我才开始发抖。刚才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心跳快得不像话。半夜发烧了。
喉咙像着了火，额头烫得能煎蛋。有人推门进来。"麻烦精。"程阳的声音。
冰凉的手贴在我额头上，舒服得我想哭。"吃药。"他扶我起来，水杯凑到嘴边。
我迷迷糊糊抓住他手腕："别走..."他僵了一下，轻轻"嗯"了声。天亮时烧退了。
程阳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我注意到他右手的疤是月牙形的。
阳光照在他鼻梁上，我突然想摸一摸。"看够没？"他突然睁眼。我慌忙闭眼装睡，
听见他轻笑了一声。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我蜷缩在被子里，闻着这个味道，
第一次觉得这里像家了。第二章我退烧后的第三天，程阳开始躲着我。
早餐时他把煎蛋推到我面前就出门，晚上我听见他钥匙转动的声音时，房门已经锁上了。
周五晚上我故意在客厅看电视到很晚。十一点半，门开了。"还没睡？"程阳站在玄关换鞋，
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意。"等你。"我按下暂停键，"我们谈谈。"他僵了一下，
把篮球扔进储物柜。"谈什么？""谢谢你照顾我。"我直视他的眼睛，
"还有...之前的事。"他嘴角抽了抽："什么事？""素描本。"我说，
"我看到你画的我了。"程阳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
他转身往厨房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过去："为什么偷我素描本？""顺手。
"他从冰箱拿出矿泉水，喉结滚动着灌了大半瓶。我趁机抓住他右手腕："这个疤怎么来的？
"水瓶砸在地上，水溅了我们一脚。程阳猛地抽回手："别碰我。"月光从窗户照进来，
在他睫毛下投出阴影。我突然发现他左眼下面有颗很小的泪痣。"对不起。"我低头找抹布。
弯腰时听见他叹了口气。"小时候摔的。"他突然说，"为了保护一只猫。"我惊讶地抬头，
对上他闪烁的目光。这一刻的程阳，莫名显得很脆弱。"那只猫...后来呢？""跑了。
"他耸肩，"白眼狼。"我忍不住笑了："跟你挺像。"他挑眉，
突然伸手弹我额头："胆子肥了？"这个动作太亲昵，我们同时愣住了。
他的手指还停在我额前，带着矿泉水的凉意。我的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程阳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琥珀色，像融化的蜜糖。他忽然凑近，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叮咚！
"门铃响了。我们触电般分开。程阳去开门，是外卖。"我没点..."他看了眼标签，
给病号补营养。我红着脸接过袋子，里面是皮蛋瘦肉粥，我最爱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程阳已经转身上楼："猜的。"半夜我辗转反侧，
爬起来去厨房倒水。经过程阳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没关严。
我鬼使神差地凑近门缝程阳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我的素描本，
正用橡皮小心地擦去页角的折痕。台灯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温柔得不像话。
我捂住嘴退回自己房间，心跳快得要蹦出来。这种感觉...不太对劲。周六早上，
程阳破天荒地敲门问我："去图书馆吗？"我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干嘛？""作业。
"他靠在门框上，"不去算了。""去！"我差点被面包噎住。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程阳坐在我对面，眉头紧锁地解数学题。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第12题..."我小声求助。
他拖过我的卷子，草稿纸上唰唰写下解题步骤。字还是那么丑，但步骤清晰得惊人。"笨。
"他推回卷子，指尖沾了点墨水。我盯着那抹蓝色出神，直到他用笔敲我脑袋："看题。
"中午在图书馆附近的拉面馆，我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程阳的筷子停在半空："谁说我讨厌你？""你抢我房间，藏我东西，
还——""那是为你好。"他打断我，"次卧离卫生间近，你半夜老上厕所。
"我瞪大眼睛："那素描本呢？""..."他低头喝汤，"你画得太多，该休息眼睛。
"这理由扯得我都想笑："那在我同学面前说我喜欢女生？""那小子配不上你。
"他擦擦嘴，"他同时撩三个女生。"我哑口无言。原来那些"欺负"，全是他别扭的关心。
"程阳，"我突然问，"你想你爸吗？"他的表情瞬间冷下来："死了。
"我知道程阿姨是单亲妈妈，但没想到..."对不起。""骗你的。"他站起身，
"只是不想提。"回家的公交车上，我们肩并肩坐着。夕阳把车厢染成橘红色，
程阳的侧脸像被镀了层金边。"我爸和程阿姨..."我犹豫着开口，"你觉得会幸福吗？
"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不知道。但比起吵架的父母...""是啊。"我轻声附和。
他的手突然覆上我的，温暖干燥。"林小诺，"他声音很低，"这里就是家了。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他的手心有一层薄茧，蹭得我皮肤发痒。
周一早晨我发现自行车胎被人扎了。程阳叼着面包片走过来，蹲下检查。"谁干的？
"他声音冷得像冰。我摇头。其实我有怀疑对象——上周那三个女生。"上来。
"程阳推出他的山地车，"我载你。"我小心翼翼坐上后座，抓住他衣角。风掠过耳边时，
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抱紧。"他突然加速，"摔了别怪我。
"我慌忙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他的心跳声透过布料传来，又快又稳。
放学时那三个女生又来了。程阳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拽过我手腕："走。"他的手掌很烫，
握得我生疼。转过街角才松开，我腕上已经红了一圈。"她们再找你麻烦，告诉我。
"他阴沉着脸。"你不是说...不要惹事吗？"他嗤笑："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这句话让我耳根发烫。程阳似乎也意识到失言，快步走到前面去了。晚上我正洗澡，
热水突然停了。冻得直哆嗦时，听见程阳在门外喊："热水器坏了！"我裹着浴巾出来，
正对上他递来的干毛巾。他的目光在我裸露的肩膀上停留一秒，迅速别开脸。"穿好衣服。
"他声音有点哑，"我去修。"十分钟后热水恢复了。我换好睡衣出来，
看见程阳蹲在热水器前，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谢谢。"我递给他毛巾。
他随意擦了擦头发："你头发在滴水。"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拿起毛巾包住我头发轻轻揉搓。我们站得太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
"程阳..."我抬头。他的动作顿住了。我们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错。时间仿佛静止，
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头发干了。"他后退一步，声音不太稳，"早点睡。
"门关上后，我滑坐在地上，捂住发烫的脸。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明明应该讨厌他的...周五美术课，老师宣布了全市中学生绘画比赛的消息。
我晚饭时随口一提，程阳突然放下筷子。"你参加。""啊？
我没把握...""你画得很好。"他难得认真，"那个...素描本里的。
"原来他真的一页页翻过。我胸口泛起奇怪的暖意："那你来看我比赛？""看情况。
"他又恢复那副冷淡样子，但耳根红了。睡前我听见敲门声。程阳站在门外，
手里拿着个新素描本。"给你的。"他塞到我怀里，"比赛用。"封面上烫金的小兔子，
和我原来那本一模一样。我翻开第一页，发现角落里画了只简笔狼，正盯着远处的兔子。
"这是...""晚安。"他迅速关上门。我抱着素描本在床上打滚，嘴角止不住上扬。
这只狼...是他吗？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程阳房间还亮着灯。门缝下透出的光线里，
有个影子来回走动。我轻轻敲门："还没睡？"门开了。程阳穿着黑色背心，头发乱糟糟的，
房间里弥漫着咖啡香。"有事？"他挡在门口，似乎不想让我进去。
我瞥见他书桌上摊开的竟是我的旧素描本，旁边是削好的彩色铅笔。"你在...修我的画？
"他无奈地侧身让我进去。桌上那页是去年画毁的校园写生，现在被精心修补过，
连缺失的角落都补上了新图案。"你...为什么？"程阳挠挠头："睡不着。
"台灯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我突然发现他右耳上有两个耳洞，但没戴饰品。
"你打过耳洞？""初中时。"他下意识摸耳朵，"我妈说像小混混，取了。
"我想象十五岁的程阳叛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很适合你。"他怔了怔，也跟着笑了。
这是第一次，我们之间没有剑拔弩张，只有温暖的静谧。"比赛画什么？"他问。
"还没想好。"我翻着素描本，"也许...画个人物？"程阳拿起铅笔，
在空白页上快速勾了几笔——是个女孩低头画画的侧影，赫然就是我。
"你可以...当我的模特吗？"我鼓起勇气问。他铅笔尖断了。沉默良久，
他点点头："随你。"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像春天的第一株嫩芽，
小心翼翼又势不可挡。第三章美术比赛前一周，我每天放学后都在画室待到很晚。
程阳开始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总拎着便利店塑料袋。"今天画的什么？
"他接过我的画具袋。"静物。"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老师说我构图太满。
"程阳突然抓住我手腕，皱眉看着上面的铅笔印："洗不掉？""素描就这样。
"我试图抽回手，他却用拇指轻轻摩挲那些灰色痕迹。路过药店时他让我等着，
出来时手里多了支护手霜。"伸手。"他命令道。冰凉的膏体在他掌心化开，
然后覆上我的皮肤。他的手掌有茧，动作却很轻，像对待易碎品。"程阳，"我突然问，
"你谈过恋爱吗？"他手指僵住了："问这干嘛？""好奇。"我盯着我们交叠的手，
"学校好多女生喜欢你。""麻烦。"他松开我，把护手霜塞进我书包，"明天记得擦。
"路灯亮起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踩着他的影子走，听见他轻笑一声。
比赛前一天晚上，我紧张得吃不下饭。程阳敲开我房门，扔来一个盒子。"什么？""打开。
"是一套全新的马克笔，我想了很久的那款。标签已经被撕掉了，但我知道不便宜。
"这...""借你的。"他靠在门框上，"比完赛还我。"我抱紧笔盒，
鼻子发酸："谢谢。"他伸手揉了揉我头发，动作很轻："别哭，明天眼睛肿了怎么画？
"这个动作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程阳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迅速收回手。"早点睡。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颈微微发红。比赛当天早上，玄关多了一双新球鞋。我的尺码，
鞋带上别着张小卡片：别摔了。——KK是他英文名Kevin的首字母。
我咬着嘴唇换上鞋，发现鞋底软得像踩在云朵上。赛场设在市美术馆。入场前我回头张望，
没看到程阳的身影。"找谁呢？"同学小林拍拍我肩膀。"没谁。"我失望地转回来。
三小时的创作时间过得飞快。我画的是个男孩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唇角若隐若现的笑。
评委经过时驻足良久，我手心全是汗。颁奖环节，我听见自己的名字。"二等奖，林小诺，
《他》。"下台时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照片——程阳站在最后一排，
手里举着我画的男孩肖像复制品。像吗？他问。我抬头，看见他靠在出口处，
黑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嘴角噙着笑。阳光穿过玻璃穹顶，给他轮廓镀上金边。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你怎么来了？"我小跑过去。他接过我的奖状看了看："路过。
""骗人。"我拽他袖子，"照片怎么回事？"程阳突然抓住我手腕，把我拉进消防通道。
昏暗的楼梯间里，我们的呼吸声格外清晰。"恭喜。"他声音低哑，目光落在我唇上。
我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林小诺？"小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颁奖合照了！
"程阳猛地后退，我慌乱地整理头发。出门前他拽住我："晚上我来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