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舞会的空气,甜腻得像融化在舌尖的廉价糖霜,又闷又热。
我穿着那条顾琛亲自挑的裙子——湖水蓝,掐腰,大摆,裙摆缀着细碎的亮片,
在旋转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脖子上沉甸甸的,是那条他一个月前送我的蓝宝石项链,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条随时会收紧的蛇。顾琛就在我身边。
他今天穿了挺括的黑色礼服,领口一丝不苟,英俊得无可挑剔,是全场所有女生目光的焦点。
他一只手松松地揽着我的腰,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若有似无,
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掌控感。我挺直脊背,
努力维持着脸上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像橱窗里精致的模特,供他展示。
“待会儿别乱说话。”他微微侧头,低沉的声音滑进我耳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
“苏伯伯他们也在。”我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视线扫过舞池边缘那几位衣着华贵、面容严肃的长辈。顾琛口中的“苏伯伯”,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苏晚的父亲。在他们眼中,
我大概只是一个模糊的、暂时填补空缺的影子。指甲悄悄掐进掌心,
一点细微的刺痛让我保持着清醒。音乐换了一支舒缓的华尔兹。顾琛带着我滑入舞池中央。
他的舞步娴熟而优雅,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导力量。我努力跟上,裙摆飞扬,
蓝宝石在颈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冰冷的光泽刺得我眼睛有些发涩。
空气里浮动着香槟和昂贵香水的混合气味,还有周围人低低的议论声。
“……那就是顾少养着的那个?啧,跟苏家那位真像啊……”“听说苏晚快回来了?
这替身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吧?”“嘘!小声点!”那些细碎的议论,像细小的针,
密密地扎过来。我强迫自己忽略,视线放空,落在远处璀璨的水晶吊灯上,光线有些模糊。
顾琛的手在我腰后收紧了一瞬,带着警告的意味,我立刻收回了飘散的思绪,
重新挂上那副温顺的面具。就在这时,舞厅入口的方向,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拨开,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音乐似乎也滞了一下。
一个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女孩出现在门口。她身姿纤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眉眼精致,
像一朵在晨露中初绽的栀子花,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清纯和脆弱。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
带着点好奇和怯生生的试探,最终,准确地落在了顾琛身上。随即,
一个羞涩又惊喜的笑容在她唇边绽开。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揽在我腰间的手臂,
瞬间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铁。顾琛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白裙女孩身上。
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从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态的专注和……震动。像跋涉已久的旅人,
终于看见了绿洲的轮廓。他揽着我的手臂,无声地、却带着一种急于摆脱累赘的力道,
猛地抽离。我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支撑点,重心不稳地向后趔趄了一步,
高跟鞋的细跟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心口猛地一坠,像被那只抽离的手狠狠掏了一把,
留下一个空洞洞、冷飕飕的大窟窿。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嗡嗡作响,毫不掩饰地钻进耳朵。
“苏晚!真的是苏晚回来了!”“天啊,正主回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顾少都看呆了……”我稳住身体,指尖冰凉。隔着几步的距离,
我看见顾琛已经大步朝门口走去,挺拔的背影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迫切。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他走到苏晚面前,微微俯身,伸出手,
动作是刻进骨子里的熟稔与呵护。苏晚将手轻轻放入他掌心,仰起脸对他笑,
笑容纯净得晃眼。顾琛也笑了。那笑容,温柔得能溺死人。是我在他身边三年,
从未得到过的温度。心脏的位置,那片空洞,开始剧烈地抽痛起来。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根看不见的神经。原来,亲眼看着他对另一个人展露真心,
是这样的感觉。钝刀子割肉,不见血,却痛得人想蜷缩起来。他们相携着,
在无数道或羡慕或看戏的目光中,朝舞厅中央走来,一步步,踏在我早已碎裂不堪的自尊上。
顾琛的目光终于短暂地落回我身上,但那里面没有丝毫歉意或温度,
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陌生。然后,他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
牢牢地定在了我的脖子上,定在了那条他亲手挑选、此刻正安静躺在锁骨的蓝宝石项链上。
他的眉头倏地皱紧,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下一秒,
他毫无征兆地松开了苏晚的手。在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之前,他一步跨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带着薄茧的、属于男性的、曾经也让我心悸过的手指,带着一股粗暴的、不容抗拒的力道,
猛地伸向我的颈间!“啊!”我短促地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后退。太晚了。“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我耳中如同惊雷炸响的断裂声。颈间骤然一松,
紧接着是皮肤被冰冷金属猛地刮过的刺痛。那条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项链,
被他硬生生地扯断了!细小的铂金链子瞬间崩散,冰蓝色的宝石像一颗骤然失去牵引的星辰,
直直地坠落下去,“啪”地一声,清脆地砸在光滑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
宝石滚动了几下,停在顾琛锃亮的皮鞋边,折射着顶灯冷漠的光。整个舞厅死寂一片。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片小小的、充满羞辱的舞台上。空气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颈间的刺痛感火辣辣地蔓延开,但更痛的是脸上那瞬间被剥光的感觉。我僵在原地,
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顾琛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颗坠落的宝石。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此刻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舞厅,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晚晚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颗孤零零的蓝宝石,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然后重新落回我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宣告:“尤其是她的专属品。”晚晚。
专属品。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
狠狠砸碎了我心底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名为“或许不同”的幻想。原来这三年的时光,
那些偶尔流露的温和,那些昂贵的礼物,
那些深夜书房里他工作我画图的宁静……都只是因为我这张脸,
像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而我,连同这条他亲手挑选又亲手扯断的项链,
都不过是苏晚的“专属品”里,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仿制品。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崩溃。苏晚怯怯地靠了过来,轻轻挽住顾琛的手臂,
目光在我苍白的脸上和地上的项链之间游移了一下,小声说:“琛哥哥……算了,
一条项链而已,别这样……” 她的声音柔柔的,
带着恰到好处的善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怜悯。
顾琛冰冷的神色在转向苏晚的瞬间融化,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晚晚,你的东西,
别人不能碰。”他揽住苏晚的肩,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彻底将我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周围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来,
每一道目光都带着或同情或鄙夷或纯粹看戏的意味,将我钉在原地,反复鞭笞。
那些曾经羡慕我站在顾琛身边的眼光,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针尖。舞厅的灯光依旧璀璨,
音乐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荒诞的欢快。而我,
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推上刑台的小丑,独自承受着这场无声的凌迟。世界在我眼前褪色,
只剩下顾琛护着苏晚离开的背影,和他那句冰冷刻骨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越来越响,
几乎要震碎我的鼓膜。晚晚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尤其是她的专属品。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冲撞着耳膜,发出沉闷的轰鸣。周遭的一切——那些探究的、鄙夷的、怜悯的目光,
那些嗡嗡作响的议论,
甚至那重新响起的、虚伪的欢快乐曲——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颈间被项链刮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清晰地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赤裸裸的羞辱。
顾琛护着苏晚离开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力量,从脚底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冻结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奇迹般地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指尖触碰到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然后,准确地捏住了那颗孤零零躺着的蓝宝石。
宝石冰凉坚硬,棱角硌着指腹。它曾经那么闪耀,被他珍而重之地戴在我颈上,
如今却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石头。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沿着神经一路蔓延到心脏,却奇异地带来一丝镇定。我没有再看任何人,
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些骤然拔高的、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声。挺直脊背,
像一株在风暴中强行绷紧的竹子,迈开脚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在死寂过后的舞厅里显得异常清晰、孤绝。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我目不斜视,
穿过人群自动让开的狭窄通道,无视所有投来的复杂视线,径直走向出口。
推开沉重鎏金大门的一瞬间,外面微凉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吹散了舞厅里令人窒息的甜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
回到那座华丽却冰冷的别墅,我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高效,
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打开衣帽间。巨大的空间里,
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名牌衣裙、鞋包,璀璨夺目,都是顾琛让人送来的“专属品”。
它们曾经是我小心翼翼维护的“体面”,此刻看来却无比讽刺。我甚至没有仔细看,
只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旧行李箱——还是我转学来这座城市时带来的。
只拿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几件简单的、穿旧了的棉质T恤和牛仔裤,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几本翻旧了的珠宝设计图册和素描本,上面有我自己闲暇时胡乱涂抹的灵感。
还有一个小小的、磨掉了漆的旧木盒,里面装着母亲留给我的一枚素银戒指,
这是她唯一的遗物,与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衣帽间里那些华服、珠宝、奢侈品包包,
我一件都没有碰。它们不属于沈清月,只属于“苏晚的替身”。现在,
这个替身的戏份杀青了。拖着那个轻飘飘的旧行李箱下楼,
偌大的客厅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管家张伯站在楼梯口,
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他大概是想说点什么,也许是顾先生的吩咐,
也许是劝我留下。我直接越过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开口。
目光扫过客厅一角那架昂贵的斯坦威三角钢琴,顾琛曾在那里听过我弹琴,虽然次数寥寥。
又掠过巨大的落地窗外精心打理的花园,他曾在那里散步,我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几步之后。
没有任何留恋。这里的一切,都沾着“苏晚”的气息,都刻着“替身”的烙印。走到玄关,
换回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帆布鞋。打开大门,夜晚清冽的空气再次涌来。我拖着行李箱,
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反手轻轻关上了身后那扇沉重的、象征着金丝雀牢笼的大门。“咔嚓。
” 门锁合上的轻响,像一声终结的宣判。没有回头。出租车在深夜的街道上平稳行驶,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像一条条流动的星河。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
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颗蓝宝石。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下来。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中亮起,
微弱的光芒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指尖冰冷,带着一种细微的、难以控制的颤抖。
我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周老师”的名字——圣约翰学院设计系的系主任,
一位在国际珠宝设计界颇有名望、也以爱才和严格著称的老教授。手指悬在拨号键上,
停顿了几秒。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坠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终于,
指尖落下。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周老师温和却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发紧。我用力清了清嗓子,
发出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周老师,您好。我是沈清月。
”“沈清月?”周老师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随即透出些许意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他显然记得我这个在几次校际设计交流中表现突出、但并非他直系学生的女孩。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我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翻涌的酸涩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
努力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平稳,不泄露一丝一毫的狼狈:“很抱歉深夜打扰您。
我想……申请转学,转到圣约翰学院,设计系。” 我顿了顿,补充道,“越快越好。
费用方面,我会尽快申请全额奖学金,或者助学贷款。”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周老师的声音严肃了几分:“转学?沈同学,我记得你现在在英华读得好好的,
怎么突然……” 他显然知道英华的分量,那是本市最顶尖、学费也最昂贵的私立贵族学校。
理由?难道说因为做了三年替身,正主回来了,所以被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我选择了一个最直接、也最无可指摘的理由,
尽管它听起来苍白又无力:“英华……不太适合我。我对设计有更强烈的兴趣,
圣约翰的设计系是最好的选择。我……非常渴望得到您的指导。”我的声音很轻,
但里面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清晰地传递了过去。周老师又沉默了几秒。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圣约翰的设计系竞争非常激烈,奖学金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而且现在学期中……”“我知道。” 我飞快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却又异常坚定,“我愿意接受任何考核。任何作品集要求,任何笔试面试,
我都可以立刻准备。只要您能给我一个机会。”电话那头再次陷入安静。
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掌心的蓝宝石硌得生疼,像一枚冰冷的烙印。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就在我几乎以为希望渺茫时,周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和探究:“……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
带着你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三件设计稿,到我办公室来。记住,
我要看到的是‘沈清月’的设计,而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沈清月”三个字,
他咬得格外清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胀得发疼。眼眶瞬间发热,
我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却无比清晰坚定:“谢谢周老师!我一定准时到!”挂断电话,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
我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窗外的城市光影飞速掠过,
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带。“沈清月。” 我在心底默念着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掌心那颗冰冷的蓝宝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我的温度。
圣约翰学院设计系的工作室,弥漫着松节油、铅笔屑和金属粉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巨大的工作台凌乱而富有生机,堆满了各色工具、半成品材料和学生们的奇思妙想。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只有远处图书馆的灯火还亮着几盏。我伏在台灯下,
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台灯昏黄的光圈里,
铅笔尖在厚实的卡纸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图纸上,一条项链的雏形逐渐清晰。
主石的位置,空着。灵感来源于那颗冰冷的蓝宝石,但轮廓更加锋利,
线条充满挣扎与突破的张力。旁边的草稿纸堆了厚厚一摞,废弃的草图揉成一团,
散落在地上。这已经是第十一稿了。为了周老师那三个名额的考核,
更为了向自己证明“沈清月”的存在。“还不走?清月,你真是铁打的?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回神,差点把笔甩出去。是同工作室的学长陈默,
也是周老师带的研究生。他穿着沾满油彩和焊锡痕迹的工装围裙,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点点无奈。“快了快了,
就差最后一点细节。”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周老头的‘魔鬼训练营’名额,就值得你这么拼命?”陈默走过来,
把咖啡放在我工作台一角,“喏,提提神。你这股劲儿,
跟当年为了拿‘金工之星’比赛熬通宵的我有一拼。
”他指的是设计系最基础也最考验手上功夫的金工工艺大赛。“谢谢学长。”我端起咖啡,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苦涩的清醒。“机会难得。”我低声说,
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那空着的主石位置。那颗冰蓝色的、带着屈辱印记的宝石,
此刻在脑海中无比清晰。陈默没再劝,只是拿起我旁边一张废弃的草图看了看,
又看了看我手下的新稿,挑了挑眉:“啧,进步神速啊。
这线条……跟之前那些温吞水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了。有点意思。”他放下草图,拍拍我的肩,
“行,你继续修仙吧,我先撤了。记得锁门。”工作室重新安静下来。我喝完剩下的咖啡,
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铅笔尖悬在图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主石的设计……它不能是简单的点缀,它必须是核心,是灵魂,是……一种宣告。一个念头,
如同暗夜里的闪电,骤然劈开混沌!我猛地丢开铅笔,
抓起旁边一块废弃的、边缘尖锐的碎玻璃片——那是之前切割亚克力板剩下的。没有犹豫,
我拿起旁边的金属锉刀,开始在那块碎玻璃粗糙的边缘上,一下下,用力地打磨、刻画。
沙……沙……沙……锉刀摩擦玻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细小的玻璃粉末簌簌落下。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玻璃碎片上。我不停手,
像着了魔一样,专注地打磨着那块原本该被丢弃的垃圾。不知过了多久,
当窗外泛起鱼肚白时,我终于停下了手。摊开掌心。
那块原本边缘参差、毫无价值的碎玻璃片,经过一夜近乎偏执的打磨,
竟呈现出一种独特的、不规则的冰蓝色光泽!它不再透明,内部充满了细密的裂痕,
但在灯光下,那些裂痕折射出奇异的光,像被强行凝固的风暴,
带着一种破碎却又倔强的美感。它的形状依旧尖锐,带着手工打磨的粗粝痕迹,
完全打败了传统宝石的圆润与完美。就是它!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兴奋。我拿起铅笔,在图纸上主石的位置,
飞快地勾勒出这块“新生”的玻璃碎片。围绕着它,
之前设计的那些充满力量感的、如同荆棘又似羽翼的金属线条,瞬间找到了灵魂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