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物403宿舍的消毒水味里,总混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像腐叶泡在死水潭里的味道,
又带着点金属的冷冽,黏在窗帘上、书本上,甚至钻进每个人的头发丝里。
陈雨捏着鼻子把第八瓶柠檬味空气清新剂塞进床底,
塑料瓶相撞的脆响惊得窗台那只玻璃缸动了动。银环蛇慢悠悠地抬起三角形的脑袋,
黑色信子快速吞吐,鳞片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摊开的手术刀刃。“林淼,
你就不能把这玩意儿弄走?”她的声音发紧,
目光死死盯着缸底那块发绿的东西——是半只没吃完的白鼠尸体,绒毛黏在玻璃上,
像团发霉的棉花。林淼正对着显微镜写解剖报告,生物系的白大褂敞着怀,
露出里面印着红尾蚺图案的黑色T恤。她头也没抬,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刺耳声响:“小青很乖的,昨天刚蜕完皮,胃口不好很正常。
”“正常?”陈雨猛地拔高声音,指着墙面上用红笔圈出的宿舍公约第三条,
“宿管上周刚贴的通知!‘严禁饲养宠物及有碍环境卫生的生物’,你当瞎了看不见?
还有这味儿,整栋楼都能闻见,你自己闻不出来?”斜对面床的张萌戴着粉色耳机刷剧,
屏幕里的笑声和宿舍的压抑格格不入。她被吵得摘了一只耳机,小声打圆场:“小雨算了,
淼淼就好这口……她生物实验课每次都是满分呢。”“好这口就得祸害人?”陈雨转身瞪她,
眼神里的火气几乎要喷出来,“上次它越狱钻你床底,你吓得抱着被子蹲在走廊哭到半夜,
忘了?”张萌的脸瞬间涨红,捏着耳机线重新塞回耳朵,屏幕亮度调到最暗,
假装自己是块背景板。林淼这才慢悠悠转过身,
玻璃缸里的蛇不知何时缠上了假山上的塑料玫瑰,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缸壁,
发出“嗒、嗒”的细碎响动,像在敲摩斯密码。“第一,”她掰着右手食指,
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实验步骤,“小青是人工繁育的变异个体,毒腺退化,
有林业局颁发的检疫证明,严格来说不算‘有害生物’。”“第二,”中指跟上,
“宿舍公约没明确界定‘宠物’包含爬行动物,法无禁止即可为。你要是觉得不妥,
可以去教务处申请修订公约。”“第三,”无名指轻叩桌面,“它上次是想晒太阳,
趴在窗台边缘掉下去的,不是越狱。动物行为学里这叫‘趋光性’,
你要是选修过相关课程就该懂。”“你!”陈雨气得发抖,
指尖指着玻璃缸里那团蠕动的东西,“那它吃剩下的老鼠呢?发臭了你看不见?
苍蝇都快飞进来了!”“哦,忘了扔。”林淼起身,从墙角拎起镊子,
精准地夹起那半只白鼠尸体,随手丢进门口的垃圾桶。腐臭的气味瞬间炸开,像颗微型炸弹,
张萌捂着嘴干呕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林淼!”陈雨终于忍不住吼出声,“这是宿舍!
不是你家!更不是你的解剖实验室!我们是人住的地方!要脸吗?”林淼正弯腰给蛇添水,
玻璃缸的倒影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陈雨,”她直起身,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你怕蛇就直说,不用找这么多借口。生物多样性懂吗?对异宠的偏见,
本质上和种族歧视没区别,都是认知狭隘的表现。”她把水壶重重放在桌上,
玻璃缸里的蛇突然立起前身,对着陈雨的方向快速吐信子,黑色的瞳孔在灯光下缩成细线,
像两根缝衣针。陈雨吓得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铁架床的栏杆上,疼得倒抽冷气,
眼眶瞬间红了。“你看,”林淼的手指轻轻点着缸壁,声音温柔得诡异,
“小青都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晚,陈雨在楼梯间的安全出口坐了整夜。
深秋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她膝盖发麻,宿舍的门缝里却不断飘出那股腥气,
混着林淼低低的絮语——她在给蛇讲解剖课的内容,说“青蛙的心脏离体后还能跳三个小时,
蛇的更厉害,能跳七个小时”。凌晨五点,她听见宿舍门开了。林淼大概是去实验室,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后,陈雨才敢回去。生态箱里的蛇盘在加热垫上,像团浸了水的麻绳,
眼睛半睁着,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仿佛一直没睡。她盯着那对眼睛,突然觉得,
自己才是这个宿舍里多余的异物。2 越界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半个月后,
那只50厘米的玻璃缸已经装不下它了。林淼网购了个一米长的生态箱,
收货那天直接让快递员送进宿舍,当着陈雨和张萌的面拆开,砰地摆在中央的桌子上,
占去了大半空间。加热垫的嗡鸣声昼夜不停,像只趴在桌上的巨型甲壳虫,
震得陈雨放在边缘的课本都在微微发抖。“你把它放中间?
”陈雨的《高等数学》被挤到桌角,书脊都磨白了,“我们不用学习了?张萌不用化妆了?
这桌子是大家共用的!”“它需要恒温环境。”林淼正往箱里铺树皮垫材,
银环蛇盘在她的小臂上,鳞片冰凉的触感透过校服布料渗进来,像贴了块冰,
“桌子中间受热最均匀,离空调也远。”蛇的身体已经有成年女性的手腕粗,
黑色环纹间的银白色变得发灰,像是蒙了层洗不掉的脏东西。陈雨注意到,
它的眼睛总是半睁着,无论白天黑夜,
瞳孔里都清晰地映着宿舍的景象——尤其是她的床铺方向。“要么把它挪到你自己桌前,
要么我现在就去告诉导员。”陈雨抱起自己的课本,声音发颤。她不是没试过反抗,
上周找宿管投诉,宿管大妈来看了一眼,捏着鼻子说“只要不咬人就没事,学生搞研究嘛”,
转身就走——谁都知道林淼的叔叔是教务处副主任,主管宿舍管理。林淼终于停下手里的活,
蛇顺着她的胳膊滑回生态箱,尾尖扫过陈雨摊开的笔记本,留下一道湿冷的痕迹,
像条微型鼻涕虫。“你去啊,”她笑得轻描淡写,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调出一张照片,
“正好让导员评评理,是谁前几天偷偷往生态箱里扔辣椒面,差点把小青呛死。”照片里,
生态箱的垫材上散落着红色的粉末,蛇蜷缩在角落,信子都快缩成一团了。
陈雨的脸瞬间白了——那是她被逼到绝路,听老家的偏方说“蛇怕辣”,才干出的蠢事。
“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没了底气。“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林淼收起手机,慢悠悠地往箱里放躲避穴,“不过小青这几天食欲下降,
我已经给我叔叔发消息了,说宿舍有人故意虐待实验动物,他让我多拍点证据。
”陈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印。她想起开学时,
林淼还是个说话会脸红的姑娘,齐刘海,白T恤,抱着《普通生物学》蹲在图书馆角落。
自从上了周教授的爬行动物实验课,整个人都变了——开始收集各种爬宠杂志,
电脑壁纸换成了巨蟒吞鳄鱼的照片,甚至在宿舍用电热杯煮蛇羹,说“是实验用的淘汰个体,
扔了可惜,高蛋白呢”。那天晚上,陈雨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解剖台上的青蛙,
林淼举着手术刀笑得一脸温柔,生态箱里的蛇爬出来,冰凉的身体缠上她的脖子,
信子舔过她的脸,带着股腐鼠的臭味。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嘴越张越大,露出两排尖牙……她是被冻醒的。宿舍空调显示16度,
林淼说“小青喜欢凉爽的环境,有助于蜕皮”,却只给生态箱盖了层保温膜。陈雨裹紧被子,
看着生态箱里的蛇盘成圈,身体上的黑色环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道勒痕。“冷吗?
”林淼突然开口,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两盏小灯,“其实蛇是变温动物,
它们的体温随环境变化,所以需要加热垫调节……”“闭嘴!”陈雨猛地坐起来,
头发都汗湿了,“我不想听!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林淼没再说话,
却突然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光柱直直照进生态箱。蛇被惊醒,烦躁地在箱里乱窜,
尾巴拍打玻璃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哐当、哐当”,像在敲陈雨的神经。
陈雨捂着耳朵,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条蛇的舒适,
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为什么自己的恐惧,在别人眼里就成了“认知狭隘”。
更可怕的事发生在三天后。陈雨洗完头,头皮突然火烧火燎地疼,
镜子里映出一片红肿的疹子,还起了好几个水泡。她抓起桌上的洗发水,
才发现瓶身被换了——标签还是她常用的牌子,里面的液体却带着刺鼻的酒精味。
她对酒精严重过敏,这点宿舍每个人都知道。“林淼!”陈雨冲进宿舍时,
林淼正在用滴管给蛇喂维生素,透明的液体滴在蛇头上,蛇却扭过头躲开了。“怎么了?
”林淼慢悠悠地抬起头。“我的洗发水!是不是你换的?”陈雨把瓶子摔在桌上,
液体溅出来,在生态箱的玻璃上留下几道白痕。林淼放下滴管,
抽出纸巾擦了擦玻璃:“可能是张萌用错了吧,她昨天借你洗发水来着。”“我没有!
”张萌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的化妆品都掉在了地上,
“我用的是我自己的氨基酸洗发水,瓶子是粉色的!”“哦,那就是它干的。
”林淼突然指向生态箱,蛇正对着陈雨的方向吐信子,黑色的瞳孔缩成了细线,
“它好像不喜欢你的洗发水味道,上次你洗头,泡沫溅到箱壁上,它在里面撞了好久。
”陈雨看着林淼一本正经的表情,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椎爬到天灵盖。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为了一条蛇,已经疯了。而自己,正被这疯狂一点点吞噬。
3 失控蛇第一次成功越狱,是在一个暴雨天。陈雨从图书馆回来时,
生态箱的亚克力盖子敞开着,加热垫还在嗡嗡作响,里面的树皮垫材被翻得乱七八糟,
躲避穴都被掀翻了。林淼不在,张萌缩在床上发抖,指着陈雨的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