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樟木箱里的夏天林微蹲在储物间的地板上，指尖划过樟木箱边缘那道浅浅的刻痕。
是她十六岁那年用圆规尖戳的，当时以为能把时间钉在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
却没料到十五年后的今天，她会在满室樟脑丸的清苦气息里，重新闻到夏天的味道。
箱子盖“吱呀”一声被掀开，浮尘在从气窗斜射进来的光柱里翻滚。
最上面压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绣着歪歪扭扭的“林微”，针脚被岁月泡得发脆，
轻轻一碰就有丝线松脱。校服下面是本硬壳笔记本，封面印着褪色的樱花，翻开第一页，
铅笔字在时光里晕开了毛边：“今天苏哲借我橡皮，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像春天刚抽芽的树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默发来的消息：“晚上部门聚餐，
大概八点结束，用不用我顺路去接你？”林微回了个“不用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又补了句“少喝点酒”。她和陈默在一起三年，从同事到恋人，
一切都顺理成章。陈默是那种很稳妥的人，会记得她不吃香菜，
会在下雨天提前把伞送到公司楼下，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玄关的灯。
朋友们都说她运气好，在三十岁这年抓住了“现世安稳”，可只有林微自己知道，
安稳的水面下，总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就像此刻，
樟木箱里的旧物突然在她心里掀起涟漪。她把笔记本放回原处，手指却触到个硬硬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是枚银色的书签，形状像片银杏叶，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苏哲送她的。高二那年的秋天，学校组织去植物园秋游，他在银杏树下捡了片叶子，
说“等我学会刻书签，就送你一片不会黄的”。后来他真的送了，就在平安夜那天，
偷偷塞进她的课桌抽屉，书签后面用钢笔写着：“愿你的冬天，总有暖阳。
”林微把书签捏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烫得她指尖发麻。
她想起苏哲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说话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他是她整个青春里最亮的光，也是最隐秘的疼。
储物间的门被推开，妈妈探进头来：“微微，找着你爸的旧相册了吗？你表妹下周结婚，
想借去看看老照片样式。”“啊，找到了。”林微慌忙把书签塞回盒子，
从箱子底层翻出本牛皮相册，“在这里呢。”妈妈接过相册，目光扫过敞开的樟木箱，
叹了口气：“这些旧校服旧本子，早该扔了，占地方。”“别扔，”林微脱口而出，
又连忙放缓语气，“留着还有点念想。
”妈妈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是不是又看到苏哲送你的东西了？”林微的脸腾地红了，
像被戳中心事的少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妈妈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
“当年那孩子是好，可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呢。”是啊，谁说得准呢。林微低下头，
看着箱底那截褪色的红绳——那是苏哲戴过的，后来断了，他随手扔在桌角，
她却悄悄捡起来收了三年。她和苏哲的故事，开始在十六岁的夏天，结束在十八岁的蝉鸣里，
像一场仓促散场的电影，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2 蝉鸣里的初见二〇〇八年的夏天，
好像比往年更热些。林微拖着行李箱站在市一中门口时，额头上的汗已经浸湿了刘海。
知了在老樟树的枝叶间声嘶力竭地叫着，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是转学生，高二开学才转到这所重点高中。爸爸工作调动，全家从县城搬到市区，
她也跟着转了学。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局促，攥着报到单的手指微微发白。“同学，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亮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林微转过身，撞进一双干净的眼睛里。
男生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校服，个子很高，背着双肩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我、我找高二三班的班主任。”林微结结巴巴地说。男生笑了笑，
左边嘴角的梨涡陷了进去：“巧了，我就是三班的。跟我来吧，张老师在办公室呢。
”他说话时，风带着樟树的清香吹过来，林微莫名觉得没那么热了。男生帮她拖着行李箱，
步子迈得很稳。他自我介绍说叫苏哲，然后指了指教学楼墙上的光荣榜：“看，
最上面那个就是我们班，张老师是年级组长，教数学的，有点严格，但人很好。
”林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光荣榜最顶端的班级合照里，苏哲站在第一排，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到了办公室，张老师正忙着登记新生信息。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让林微坐下等，又对苏哲说：“苏哲，你先带新同学去教室熟悉下环境，
顺便把她的座位安排好。”“好嘞。”苏哲应了一声，冲林微做了个“请”的手势。
教室在三楼最东边，走廊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推开门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林微的脸瞬间就红了。苏哲走上讲台，敲了敲黑板：“安静点，给大家介绍下，
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林微。以后就是我们三班的一员了。”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还有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苏哲瞪了他们一眼，又对林微说：“你就坐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吧，
那里正好空着。”林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座位靠着窗户，
窗外就是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课桌上，铺下一层暖融融的光。
她放下书包，刚要坐下，苏哲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飞快地放在她的桌角：“含颗糖，
缓解下紧张。”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尖带着点阳光的温度。林微愣了愣，
抬头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就在她斜后方，隔着一个过道。那节课是数学课，
张老师讲得眉飞色舞，林微却有点走神。她偷偷用余光往后瞥，苏哲正低头做题，
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落下一小片阴影。下课铃一响，
周围的同学立刻围了过来。前排的女生叫夏雨，性格很开朗，拉着她问东问西：“林微，
你以前在哪个学校啊？”“你住哪啊？离学校远不远？”林微一一回答，
心里的紧张渐渐消散。这时，苏哲从后面递过来一本笔记本：“这是前几节课的笔记，
你看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笔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字迹写得很工整，
连公式都画得方方正正。林微接过笔记本，小声说了句“谢谢”。“不客气，”苏哲笑了笑，
“以后都是同学了。”那个下午，林微在蝉鸣和粉笔灰的味道里，认识了新的班级，
也记住了一个叫苏哲的男生。他像夏日里的一阵风，带着薄荷糖的清凉，轻轻吹进了她心里。
3 银杏书签与秘密高中的日子像老樟树的年轮，一圈圈缓慢而扎实地生长着。
林微渐渐适应了新学校的节奏，和夏雨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也和苏哲熟悉起来。
他们的座位离得近，交流自然多了起来。林微数学不好，经常拿着习题册问苏哲，
他总是很耐心地给她讲解，一遍听不懂就讲第二遍，直到她点头说“懂了”才罢休。“苏哲，
你数学怎么这么好啊？”有次林微忍不住问他。“可能是天赋吧，”他半开玩笑地说，
又指了指她的习题册，“其实你基础不差，就是太粗心，下次算题仔细点。
”林微吐了吐舌头，把他圈出来的错误认认真真地改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头发上，
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她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夏雨看出了她的心思，
课间趴在她耳边说：“喂，你是不是对苏哲有意思啊？”林微的脸“唰”地红了，
慌忙否认：“没有！你别乱说！”“还说没有，”夏雨坏笑着戳她的胳膊，
“每次他给你讲题，你都盯着他发呆，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林微被说得心虚，
低头假装整理书本，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确实喜欢苏哲。
喜欢他讲题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他笑起来的梨涡，喜欢他走路时背挺得笔直的样子，
甚至喜欢他偶尔皱起的眉头。这种喜欢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悄悄蔓延，
缠绕着每一个和他有关的瞬间。秋天来的时候，学校组织秋游，目的地是市郊的植物园。
夏雨拉着林微，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眼睛却不停地瞟向走在前面的苏哲。
“你看苏哲今天穿的白衬衫，是不是特别好看？”夏雨撞了撞林微的胳膊。林微抬头望去，
苏哲正和几个男生说笑，白衬衫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阳光洒在他身上，
干净得像漫画里的少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还行吧。
”植物园里的银杏叶黄了，铺了一地金黄。苏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边，
捡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递给林微：“这个好看，留着做书签吧。”林微接过叶子，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她的脸又红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片会变黄变脆，”苏哲看着她手里的叶子，突然说，“等我学会刻书签，
就送你一片不会黄的。”林微愣住了，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亮闪闪的。她慌忙移开视线，心脏却跳得快要冲出胸腔。从那天起，
林微开始期待苏哲的书签。她甚至在日记本里画了好多银杏叶的图案，
想象着他刻书签的样子。平安夜那天，教室里弥漫着苹果和糖果的甜香。
同学们互相送着礼物，林微收到了夏雨送的围巾，也准备了苹果给要好的同学。
她偷偷给苏哲准备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却始终没勇气送出去。放学时，林微收拾书包，
发现课桌抽屉里多了个小盒子。她疑惑地打开，里面是枚银色的银杏书签，
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书签后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愿你的冬天，总有暖阳。”没有署名，
但林微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苏哲的字迹。她把书签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心里却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回头看向苏哲的座位，他已经收拾好书包，
正转身往外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冲她笑了笑，然后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个冬天，林微把书签夹在最喜欢的诗集里，每次翻开书，看到那行小字，
心里就会泛起甜甜的暖意。她和苏哲之间好像有了个秘密，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这个秘密让寒冷的冬天都变得温柔起来。4 未说出口的告白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试卷和习题册堆积如山，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林微和苏哲见面的时间大多在教室，
交流也多围绕着学习。但那份藏在心底的喜欢，却像春天的草，在不知不觉中疯长。
林微会在早读时偷偷看苏哲的背影，看他认真背书的样子；会在课间故意去打水，
路过他的座位时放慢脚步；会把他讲题时用过的草稿纸偷偷收起来，抚平上面的褶皱。
苏哲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会在林微熬夜做题时，
第二天带一杯热牛奶放在她桌上；会在她考试失利情绪低落时，
讲冷笑话逗她开心；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假装不经意地和她站在同一个篮球架下。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都没有勇气先捅破。夏雨看得急，
不止一次催林微：“你倒是表白啊！再不说就毕业了！”“我不敢，”林微低着头，
手指绞着衣角，“万一他不喜欢我呢？那多尴尬啊。”“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夏雨恨铁不成钢，“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傻子都看得出来！
”林微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苏哲对她是不一样的。可她就是没勇气，怕自作多情，
怕破坏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三月的模拟考，林微的数学成绩进步很大，
张老师在班会上表扬了她。下课后，苏哲走过来，笑着说：“不错啊，进步这么大，
看来我的辅导没白费。”“多亏了你，”林微笑着说，心里甜甜的，“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就当谢谢你。”苏哲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不过得我请你，庆祝你进步。
”那天晚上，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饭。点了几个家常菜，
苏哲给她夹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你怎么不吃啊？”林微问。
“我在想，”苏哲看着她，眼神认真，“高考结束后，我们去看海吧？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看海？”“嗯，”他点点头，“我听说青岛的海很漂亮，
夏天的时候，沙滩上全是贝壳。”“好啊，”林微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烫得厉害，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苏哲笑了，梨涡深深的：“一言为定。”那顿饭吃得很慢，
他们聊了很多，从学习聊到兴趣，从未来的大学聊到想去的城市。林微觉得，
那是她整个高三最轻松的一个晚上。吃完饭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微攥着书包带，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口。快到学校门口时，
苏哲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林微，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微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紧张得说不出话。
“我……”苏哲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词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高考加油，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想去的大学。”林微心里涌起一阵失落，像被戳破的气球。
她勉强笑了笑：“你也是，加油。”那天晚上，那句未说出口的告白，像颗种子，
埋在了林微的心底。她安慰自己，没关系，等高考结束，等去看海的时候，她一定要告诉他。
可她没想到，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5 突然的告别高考结束的那天，天空格外蓝。同学们在教室里欢呼雀跃，
互相扔着试卷和书本，空气中弥漫着解放的喜悦。林微收拾好书包，四处寻找苏哲的身影，
想和他说去看海的事。可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你在找苏哲吗？”夏雨走过来，
递给她一瓶冰镇可乐，“他好像早就走了，说家里有事。”林微心里有点失落，接过可乐，
小声说：“哦。”“别不开心了，”夏雨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成绩出来，我们好好聚聚，
到时候再约他。”林微点点头，心里却像空了一块。她拿出手机，想给苏哲发消息，
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可编辑了半天，又把消息删了。接下来的日子，林微在家等成绩，
偶尔和夏雨出去逛街、看电影，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给苏哲发过几次消息，
他回复得都很简短，说在忙家里的事。林微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成绩出来那天，林微考得不错，超过了一本线不少，足够去她想去的南方大学。
她第一时间想告诉苏哲，给他打电话，却提示关机。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连忙给夏雨打电话：“夏雨，你联系上苏哲了吗？他电话关机了。”“我也联系不上他，
”夏雨的声音带着点焦急，“我问了班里其他同学，他们也说没联系上他。对了，
我听张老师说，苏哲好像要转学了？”“转学？”林微愣住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
”“不知道啊，”夏雨叹了口气，“张老师也没说清楚，就说他家出了点事，
可能要搬去别的城市。”挂了电话，林微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尖冰凉。转学？
